第 109 章
彪形大漢?
那就是端福了。Google搜索
藺承佑點點頭:「知道了。」
他重新把盧兆安捆住, 起身出了牢籠,順手將王媼鎖到另一個鐵籠中, 親自給兩間牢籠上了鎖, 交代衙役們幾句,確認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這才朝牢外走。
黎四與同僚們說笑著走到牢籠前的桌椅旁, 撩袍正要坐下, 眼前人影一閃,有人狠狠扣住他的喉嚨, 一下子把他提溜了起來。
對方身形快如鬼魅, 縱算黎四身手不差, 也是始料未及, 當即被掐得雙眼暴突, 手中那團已然探出半截的銀絲, 更是驟然落到地上。
「誰派你來的?」
藺承佑眼底滿是寒霜。
黎四的五官扭曲成一團,他似乎鬧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露了餡兒,眼神中有陰戾, 更多的是詫異, 困惑歸困惑, 卻沒忘記回擊, 右掌灌滿了內力, 大力劈向藺承佑的前胸。
藺承佑抬腕就是一個手刀,重重擊向黎四的手腕, 同時屈起右膝猛力一撞, 正中黎四的胸腹。
黎四咽喉被鎖, 內力和速度均受壓制,躲開了上鋒卻沒能躲開腹部那一記, 脊背往後一弓,仿佛五臟內腑都被擊碎,兩膝抖動不已,差點跪倒在藺承佑面前。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等衙役們回過神來,紛紛拔刀上前。
「別過來。」
藺承佑喝道,「蓋住牢籠,防他給犯人釋毒煙。」
「是。」
衙役們改而跑到牢籠外,飛快將鐵籠周圍的幕布放下。
藺承佑為防黎四咬毒自盡,從袖中抖出銀鏈讓其鑽入黎四的口腔,等左手騰出空,便要抬手撕下黎四臉上的易容面—具。
黎四仍死死瞪著藺承佑,仿佛在質問,我到底哪裡露出了破綻?
藺承佑一哂,敢假借滕玉意的名頭,也不問問自己配不配。
滕玉意出門在外時比誰都謹慎,從前扮作男裝時就很難讓人認出本來相貌,最近出門臉上更是少不了一副易容面—具。
這假黎四為了引他出去一再強調王公子貌美,殊不知恰好是這個露了破綻。
「外頭說不定還有同夥,趕快到外頭把人拿下。」
「是。」
幾個武功最高強的衙役領命而去。
這邊一扯下黎四的面具,黎四的嘴邊就溢出一股黑血,顯然來之前就已經服過毒了,不受傷則已,一旦體內氣血涌動,立刻會毒發身亡。
面具撕下來,空氣里瀰漫開一股不可捉摸的氣味,藺承佑瞬即屏住呼吸,果然有詐,那味道似有似無,稍縱即逝,不像毒霧,但又說不出的古怪。
好在很快就消散了,底下是一張陌生的臉龐,衙役們愕嘆不已:「我說黎四今晚看著比平時消瘦些,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原來竟是假的,是為了劫獄還是為了滅口?
還真是防不勝防。」
「我記得黎四之前說要出去吃個飯。」
藺承佑開始搜查「黎四」的屍身,「你們快到附近找一找,說不定黎四已經遇害了,另外趕快通知兩位寺卿,說有奸黨意圖劫獄,獄中需重新布防。
從今夜開始,幾重門卡處均時刻需留人把守,不論何人進來,都需先仔細搜身和檢視面容。」
檢查完「黎四」的屍身,藺承佑厲目看向牢中的王媼,看樣子,因為他網住了一條大魚,那位一向沉得住氣的幕後主家,終於按耐不住要同他正面打交道了。
細想剛才那一幕,委實令人膽寒。
彩鳳樓那幫伶人雖然與王公子打過交道,卻不大清楚王公子就是滕玉意。
可此人不但很清楚滕玉意就是王公子,還知道利用王公子來誘惑他。
能想出這個主意的,很有可能是萼姬和她的幕後主家。
萼姬本就是幕後之人的眼線,又生就一雙毒辣的眼睛,經過彩鳳樓那幾日的相處,不難猜出王公子就是滕將軍的女兒,令人費解的是,他們居然還知道現在的他很在意滕玉意。
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算多。
不過細一想,此前他去摘星樓買過首飾是事實,如今案件已經水落石出,鄧家為了維護孫女的名聲一定四處宣揚此事,時隔一晚,料著已經有不少人知道當晚鄧唯禮收到的映月珠環並非是他送的了,那麼他在摘星樓買的首飾去了何處,就很耐人尋味了。
或許有人據此猜測他的心上人其實是滕玉意,所以才有了今晚這一出?
未免反應太快了。
若不是這個假黎四自作聰明犯了蠢,他說不定真就因為一句「王公子有急事」出去了。
很快就有衙役回來稟告:「藺評事,門外壓根就沒有什麼王公子。」
又有另外幾名衙役抬著黎四的屍首回來,含淚痛聲道:「黎四被暗殺了。
屍首就藏在旁邊巷子中,救不回來了……這幫敗類!」
藺承佑直起身檢視一番黎四的屍首,默然片刻,抬手把黎四微睜的雙眼闔上。
「在我審訊完王媼之前,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
***
半個時辰後。
藺承佑坐在王媼和盧兆安的鐵籠中間,靜靜等待著。
同樣的法子,同樣的蠱蟲,整整過去半個時辰,王媼看待盧兆安的眼神依舊冷冰冰的,甚至透著濃濃的嫌惡。
相反盧兆安看王媼的眼神仍是那麼火辣辣。
右邊是盧兆安火一般的深情,左邊則是一潭死水,藺承佑夾在水火中間,不禁陷入了思索,難不成法子不對?
但他用的是同樣的法子,頭先已經成功了一次,沒道理會出錯。
忽又想,王媼這種人就跟早前的莊穆一樣,不但熬得住酷刑,還很善於掩藏內心的情緒,說不定她已經對盧兆安萌生愛意了,只不過面上不顯而已。
一念至此,藺承佑把盧兆安從鐵籠中放出來,給他上了刑具,然後對王媼說:「好了,我要給盧公子上刑了。」
王媼瞪著一雙三角眼,依舊無動於衷。
藺承佑揮揮手令人上刑。
盧兆安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藺承佑在盧兆安的慘叫聲中和悅地對王媼道:「只要你說出幕後主家是誰,我馬上不折磨他了。」
王媼翻翻白眼,看樣子,她對盧兆安的死活全不在意。
藺承佑揚了揚眉,不管用?
這蠱蟲如此霸道……不好使的話,除非她體內另藏著別的蠱蟲。
一個宿主容不下兩隻蠱蟲,只要有新蠱蟲侵入心脈,立刻會被體內舊有的那隻吞入腹內。
失策了。
再對盧兆安用刑,盧兆安體內那隻相思蠱說不定會棄主而逃,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藺承佑擺擺手讓衙役們停下。
盧兆安喘吁吁地說:「有什麼事衝著我來,別打她的主意……」
藺承佑忍著肉麻問:「你是進士科第一名,入仕是早晚的事,可你偏偏舍正道走邪道,幕後主家到底許了你什麼天大的好處?」
「進士第一名又如何?」
盧兆安滿眼嘲諷,「你是天之驕子,怎能體會我們這等寒門之士的苦楚?
我自小家貧,不知遭過多少白眼,這世道什麼樣,我比誰都清楚。
一個人若是在朝廷沒有靠山,縱算入了仕,也只能從小吏做起……我熬了這麼多年,怎甘心久居人下……我就是想出人頭地……誰能助我青雲直上,我便同誰打交道……憑我的才華,只要給我施展的機會,總有一日我盧兆安會權傾寰中,門生廣遍天下。」
衙役們紛紛啐道:「寒門之士那麼多,有幾個像你一樣不擇手段?
就你這副見利忘義的小人嘴臉,只有敗類才會願意做你的門生。」
「還權傾寰中?
用那種下作蠱蟲禍害無辜女子,你的心肝比臭水溝里的泥還臭。
若叫你這種人做了宰相,整個朝堂都要被你帶臭了。」
藺承佑卻從盧兆安這番話中琢磨出了點意思,令人把盧兆安捆好了重新送回牢籠,對王媼道:「你那位主家跟靜塵師太認識很多年了?」
王媼不吭聲。
藺承佑思忖著說:「難怪朝廷當年沒能捉到皓月散人和文清散人,原來他們就藏匿在長安的某個角落,收留他們的,應該就是某位長安的貴要。
假設他們三個是逃亡之初就認識,你主家年紀可能也不小了。
他們之間交情很深吧?
所以上回你那位主家得知靜塵師太事敗,拼上三十四名死士的性命也要把她的魂魄搶走。」
面前的王媼如一口枯井,無論藺承佑說什麼都激不起半點波瀾。
藺承佑出其不意道:「你體內的蠱蟲是皓月散人下的,還是文清散人下的?」
井底終於起了微瀾。
藺承佑笑笑:「他們給你中蠱,是不是怕你出賣他們,你也是當年無極門的某個弟子麼?
抑或是後來被這兩位散人拉入邪途的?」
王媼閉上眼睛。
藺承佑同情地說:「為虎作倀的滋味不好受吧?
若是有人能幫你解蠱,你是不是也想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王媼眉峰微微聳動,那表情很古怪,仿佛在說:好小子,我熬得過酷刑,敵得過誘惑,萬萬沒料到你會想出這種法子誘我開口。
藺承佑心知這回下對了藥,他笑道:
「當年朝廷一共抄沒了無極門的數十本秘籍,其中最出名的當屬《魂經》,這是乾坤散人的拿手好戲,上頭記載了好幾種拘魂的邪術,但同時被沒收的還有幾本《蠱經》,我師公研習了這麼多年,早弄明白對付無極門蠱毒的法子。
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可以馬上為你解蠱。
」
王媼直勾勾地看著藺承佑。
「不信?」
藺承佑面不改色地扯謊,「以我為例,我體內的蠱毒已經解了一多半了,具體怎麼解的,暫時不能告訴你,只需最後一步,我身上的蠱印就能完全消失了,你們能知道王公子,想必早就打聽過我身上的種種,這可是最有說服力的例子,對我師公來說,你體內的蠱毒同樣不成問題。」
王媼低頭作沉思狀。
藺承佑循循善誘:「體內蠱毒一解,日後便沒人能控制你了,只要你能幫大理寺抓住你的主家,我可以酌情幫你減刑,出獄後你可以過上尋常老百姓的生活,不必再東躲西藏了。
究竟是繼續在『陰間』做邪魔,還是重回『陽間』做人,可全在你一念之間。」
王媼依舊不答。
藺承佑耐心十足:「給你半個時辰,你好好考慮考慮,等你想明白了就告訴我。」
忽聽外頭有些喧鬧,原來是兩位寺卿和同僚們聽說有人意圖劫獄,從家中趕來了。
嚴司直和寬奴也在其中。
寬奴還帶來了萼姬的屍首。
今晚從盧兆安口中審出關於萼姬的線索後,藺承佑當即讓自己守在大理寺外的暗衛去通知寬奴收網,然而等寬奴帶人闖進去,萼姬早已服毒自盡了。
「看死狀,今天一大早就死了。」
寬奴擦了擦汗,「這幾日萼姬足不出戶,幾班人馬輪流盯著她,整整兩天,萼姬只在早上去菩提寺附近的一家饆饠店買過饆饠,想必是聽說盧兆安落網,知道很快就會查到她頭上,回來後不久就在屋中服毒自殺了。」
「可馬上派人將那家饆饠店看起來了?
主家是誰?」
「不知道主家是誰,但這家店在長安開了五六年了,位置很偏僻,平日去的人不多,我們趕過去時店鋪早已關門了,小的暗中留了兩撥人馬在附近盯梢。」
藺承佑同嚴司直一道檢驗萼姬的屍首,看瞳孔和嘴唇的情狀,確是中毒身亡,而且用的還是坊間最常見的斷腸草。
嚴司直聽著廊道外的交談聲,低聲對藺承佑說:「此地人多眼雜,獄中還需你照應,這樣吧,我馬上帶人到那家店瞧瞧,萼姬宅子裡一定有不少線索,我里里外外再細搜一遍。」
「兵分兩路,那家饆饠店讓寬奴他們過去。」
藺承佑說,「嚴大哥帶人去蛾兒巷捉拿王玖恩。
記得多帶衙役,另外再讓寬奴給嚴大哥多派些暗衛,對方手段狠辣,寬奴他們武藝高強,有他們照應嚴大哥,我也放心些。
如果打探到什麼消息,立即讓人回來送信。」
「好。」
***
獄中重新布防,衙役們經過一一搜身,確定各處都再無異樣,藺承佑便重新提審王媼,哪知王媼依舊不開口。
藺承佑疑惑了,他提出的條件足夠誘人,看王媼的模樣,分明也有些動搖了,為何態度還是如此頑硬。
捱到了第二日早上,王媼還是抵死不說。
眼看軟硬兼施都不管用,藺承佑心中划過一絲怪異的感覺。
莫非王媼篤定師公無法解開她身上的蠱?
她如何能篤定?
絕情蠱讓人無法動情,但他偏偏有了心上人,這一點足夠讓人疑心他體內的蠱毒是不是還在。
思來想去,他腦中冒出個念頭,說不定這蠱毒不是讓人絕情,而是有別的害處。
前些日子師公為此憂心忡忡,莫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走到牢籠前,剛要把王媼提出來問個明白,王媼突然倒地抽搐。
「藺評事!」
衙役們大驚失色。
藺承佑迅疾上前制住王媼身上的幾處大穴,順勢把解毒丸塞入她口中,但王媼顯然並未中毒,而是蠱毒發作,不但大肆嘔吐,皮膚上還迅速遍布紅斑,發作才一會,就氣絕身亡了。
盧兆安眼睜睜看著心上人慘死在面前,頓時肝腸寸斷,一邊哭一邊打滾撞頭,一個勁地尋死覓活。
藺承佑想起黎四的面具上的那股怪味,面色極難看,原來面具上附著的不是毒藥,而是誘使王媼體內蠱毒提前發作的蟲引子。
他雖及時讓人遮擋了犯人的牢籠,但萬萬沒想到蟲引子是會爬動的。
平生第一次,他生出一種被罪犯挑釁的感覺,對方手段層出不窮,心思還縝密得出奇。
要玩是麼,他在心裡冷嗖嗖地道,他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玩誰。
王媼一死,線索斷了一大半。
藺承佑反而沒那麼急切了,萼姬能那麼快得到盧兆安落網的消息,那家饆饠店是關鍵,他離開大理寺,親自到店中去取證。
不出所料,不等大理寺查上門去,饆饠店昨晚就突然著了火,還好寬奴提前留了人手,看到店中濃煙竄起,及時引水撲救,主家夫婦和店中夥計當時已經睡熟了,險些葬身火海。
排查到傍晚,萼姬的家中和饆饠店被藺承佑翻了個底朝天,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物證,卻意外在審訊饆饠店的夥計時得到了一個重要線索。
主家和夥計死裡逃生心有餘悸,被問到店中都有哪些熟客時,想起昨日早上,有個熟客過來買過饆饠。
他們不知道那熟客的來歷,只知道那人大約四十多歲,衣飾整潔,模樣齊整,只是鼻翼的左邊有個黃豆大小的痦子,痦子上還有一根白毛,以往此人隔三差五就來店裡買饆饠,萼姬過來時那人剛走,兩人並未打招呼,顯然互不相識。
藺承佑腦中閃過一道白光,沉聲說:「去找畫師。」
很快畫師就找來了,兩個夥計對著畫師結結巴巴描述那人的模樣,等到畫像一畫出來,嚴司直當場就怔住了。
這位熟客竟是鄭僕射身邊的大管事鄭寶榮。
上回在查辦舒麗娘的案子時,嚴司直與鄭僕射的這位大管事打過好幾次交道。
「竟會是他麼?」
嚴司直嗓音有些發顫。
倘若是真,這個消息對長安甚至朝野來說,不啻於一聲驚天巨雷。
想想整件事,對方藏得太深下手也太快,要不是藺評事這邊應對及時,這些饆饠店的夥計早就沒法開口指認了。
審訊完畢,藺承佑和嚴司直從房中出來。
藺承佑望著庭前的松柏出神,幕後主家有謀略有財力有人馬,這些鄭僕射都符合。
偏巧這段時日發生的事,也都能與鄭僕射一一對上。
前一陣的孕婦取胎案,舒麗娘恰是鄭僕射的別宅婦。
宋儉可以為了報仇娶小姜氏為妻,鄭僕射當然也可能為了月朔童君讓做過惡事的舒麗娘做自己的別宅婦。
此外鄭僕射的大公子突然悔婚一事,也很值得推敲。
明面上的退婚理由是不慎讓段青櫻有了孕,但焉知不是鄭僕射不想讓兒子成為作惡多端的武二娘的姐夫,特地安排了這一出。
如果真是鄭僕射,那麼當年皓月散人和文清散人能逃過朝廷的搜捕,就很說得過去了。
朝廷絕不可能想到他們就藏在鄭僕射的某處宅子中。
整件事裡,唯一一個說不通的地方,就是鄭霜銀。
假設鄭僕射就是幕後主家,又怎會讓盧兆安用相思蠱迷惑自己的女兒。
轉念一想,也許這件事鄭僕射自己也不知情,過後才知道自己女兒被算計了,所以事發後完全沒有保全盧兆安的意思,而是毫不猶豫把他當成棄子。
姑且當鄭僕射就是幕後主家,但是仍有幾個疑點對不上。
「嚴大哥,我得進宮一趟。」
不管究竟是不是鄭僕射,朝廷和宮裡都必須儘快在暗中布局。
誰知等藺承佑宮裡出來,衙役過來說:「嚴司直,武二娘說有重要線索要提供,但在提供線索之前,她想見自己的阿娘,此外她還想見一見杜娘子和滕娘子,若是大理寺不答應她的要求,她就拒絕提供線索。」
「照她說的做。」
藺承佑毫不猶豫地說。
衙役遲疑:「但是……滕娘子和杜娘子畢竟是弱質女流,未必敢到大獄中來。」
「不,她們會來的。」
藺承佑笑了笑,逕自往外走去。
他還不知道滕玉意嗎,她天不怕地不怕,聽說武綺要見她,一定會飛速趕來。
***
這兩日滕玉意吃得香睡得好,隨著武綺和盧兆安的落網,早前那片覆在心頭的陰影揮去了一大半。
儘管暫時未查出幕後之人是誰,但她對藺承佑的破案本事很有信心,相信只要順藤摸瓜查下去,早晚會將那人繩之於法。
碰巧趕上書院放假,她便好好偷了幾日閒,大理寺的消息傳過來時,她正歪在榻上跟小涯對酌。
聽到春絨的回稟,滕玉意趕忙放下酒盞。
「武綺要見我?」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耳朵。
「沒錯。」
春絨和碧螺在簾外道,「除了娘子,她還說要見杜家大娘。
大理寺的衙役過來傳完話,又趕到杜家傳話去了。
娘子,咱們要去嗎?」
滕玉意揮手讓小涯爬進劍中,一骨碌爬了起來。
「當然要去。」
她斬釘截鐵地說,「快幫我備衣裳備車。」
到杜家接了杜庭蘭,姐妹倆一同趕往大理寺,杜紹棠放心不下,自告奮勇驅馬相伴。
藺承佑在大門口早候了許久了,眼看滕家犢車來了,便下了台階迎上前。
滕玉意很快下了車,一近身,藺承佑就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甜甜的蒲桃酒。
氣息這麼香濃,少說喝了一罐。
喝這麼多她也不怕醉。
他瞟了瞟帷帽後那雙亮晶晶的眼眸,滕玉意也正望著他。
身後是嚴司直和衙役們,藺承佑只瞄了一眼,便一本正經對姐弟三人拱手:「有擾了。
嫌犯突然說有重大線索要提供,在下不得不勞煩杜娘子和滕娘子走一趟。」
杜庭蘭拉著妹妹斂衽行禮:「藺評事破案有功,我等責無旁貸。」
藺承佑看了看兩人身後的杜紹棠:「煩請杜公子在此等候。」
杜紹棠擔憂地點點頭。
「事不宜遲,隨我進去吧。」
藺承佑回身上台階,率先負手往內走,「待會到了牢中,我會一直候在左右。
你們……不必怕。」
滕玉意望了望藺承佑的背影,內心踏實無比。
她是半點都不害怕的,但阿姐明顯有點緊張,打從剛才起就緊捏著她的手,手心還一直冒汗,多虧藺承佑說自己不會走開,阿姐才總算安心不少。
三人剛要入內,道路盡頭忽然又來了一隊人馬,領頭的那人紫袍金冠。
是太子。
太子到門前下馬,先是看了眼杜庭蘭,繼而沖眾人點點頭,末了把藺承佑拉到一邊,低聲問:「嫌犯要見杜娘子,你竟也答應她了?
不怕出什麼意外嗎?」
滕玉意扭頭看看阿姐,阿姐倒是一副很平靜的樣子,但藏在帷帽後的臉蛋,一下子變紅了,哪怕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也能看得出區別。
再看那邊的紹棠,竟主動上前跟太子說話。
滕玉意暗自琢磨,該不會這兩日太子私底下去找過阿姐了,不然他們不會這樣熟絡。
可惜這兩日她為了慶祝兇手落網整日在家吃睡,幾回阿姐過來尋她,她都在家中睡大覺。
不成,回頭得仔細問問。
也不知藺承佑對太子說了什麼,太子似乎放下心來,上馬候在門外,卻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走吧。」
藺承佑支開旁邊的衙役,獨自領著兩人往內走。
滕玉意邊走邊環顧左右,原來這就是藺承佑平日辦案之處,沒她想像中那麼陰森,反而寬闊簡淨。
不知是不是提前清點過了,沿路幾乎沒看到別的衙役和大理寺官員。
穿過前廳,便是中堂,出了中堂,兩旁是辦事閣,從辦事閣出來,後頭便是一個疏朗的院子,院中栽滿了青翠耐寒的松柏,清幽中透著幾分嚴肅。
藺承佑在前領路,注意力卻放在後頭的滕玉意身上,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把滕玉意領到此處來參觀。
這地方對她來說會不會太無趣了?
他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恰好看到滕玉意打量東邊的辦事閣,他回過頭直視著前方道:「那是辦事閣。」
身邊沒有外人,滕玉意早比之前自在了不少,難得進一回大理寺,也想打探幾句,聞言好奇道:「就是官員整理案宗和寫案呈之處?」
「沒錯。」
藺承佑道。
沒想到她還真感興趣。
辦事閣對他而言形同虛設,他就沒正經在裡頭待過超過一個時辰,要不是有時要去找嚴司直,他估計至今連辦事閣的門在哪都不知道。
滕玉意點點頭,又問出一個好奇了許久的問題:「那——那些受害人的屍首平日都放在何處?」
「停屍房,待會你就能看到了。」
杜庭蘭變了臉色,妹妹膽大包天,竟打探這種東西。
好在路過停屍房時,藺承佑只遠遠給妹妹指了一下,沒真帶她過去。
「瞧見了?」
滕玉意嘆為觀止:「原來是這麼不起眼的一排矮房。」
藺承佑有點好笑:「要不你以為停屍房長什麼樣?」
「我以為就像悲田養病坊的停屍間一樣陰森森的,沒想到大理寺的停屍房全是矮房也就算了,外頭還栽滿了這麼多漂亮的花花草草。」
藺承佑道:「呈交到大理寺的案子通常都比較棘手,遇上那些陳年案子,屍首都已經腐爛不堪了,為了防止異味四處擴散,庭前和屋後不得不栽些驅臭的花草。
那一排廊柱是空心的,裡頭塞滿了冰磚,這樣也能讓屍首腐爛得慢些,你就沒發現此地比別處要涼快些嗎?」
滕玉意欸了一聲:「還真是。」
杜庭蘭微笑聽著,藺承佑在妹妹面前每回都很有耐心,就不知道他們倆自己有沒有意識到。
前方就是大獄了,藺承佑逕自領二人入內,囚禁重犯的死牢建在地下,外頭有重重關卡。
沿路走到最裡頭的一處牢房前,藺承佑停下來說:「到了。」
衙役對藺承佑說:「武夫人剛走,過來時給犯人帶了些吃食,被小人攔下了,母女倆在裡頭說了不少話,走的時候滿臉都是淚。
寺卿和幾位司直全程在外頭看著。」
藺承佑淡淡說:「知道了。」
帶著滕杜二人進去。
滕玉意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鐵牢里的武綺。
短短兩日武綺狼狽了不少,髮髻散亂,身上的紅裙也髒污發皺,他們進來時,她正背靠牆而坐,臉上的表情依舊頑固冷酷。
藺承佑譏誚道:「人,我給你帶來了,接下來該怎麼做,我說了算。
記住了,問完問題,馬上把線索吐出來,膽敢耍花樣,你知道後頭會有多少苦頭等著你。」
武綺鐵板一般的表情終於起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滿懷憎恨,更多的是怵意,盯著藺承佑看了一會,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知道了。」
隨即轉眸看向滕玉意和杜庭蘭:「來了。」
她嗓腔沙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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