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霞扯出個不太自然的笑容：「沒，沒什麼。」
宋紓念板著臉，表情冷漠：「我看一下。」
說完，她伸手就要去抱柯霞手裡的箱子。
「姐姐！」
胡文星尖銳的童聲遠遠的傳來。
宋紓念回過頭就瞧見胡燁偉帶著胡文星朝她們走了過來。
胡文星年紀還小，對於大人之間的事情他看不懂。
只知道自己有個很漂亮的姐姐，她不太愛回家。
他一路小跑，走到了她身邊，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姐姐，你今天要回家嗎？」
宋紓念低下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算不上溫柔，「最近比較忙，之後有空會回去的。」
「好吧。」他有些難過的眨眨眼，又看向柯霞，「媽媽，你是不是拿姐姐的東西了？」
說著，他要去搶柯霞手裡的箱子。
柯霞偏過身子，沒讓他碰到箱子。
她頓了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箱子遞給了宋紓念，「我沒拿什麼貴重的東西，都是一些你小時候的照片。」
宋紓念接過來了箱子。
簡單看了看，滿滿一箱子的照片。
她眼眶發酸，將箱子合上抱在了懷裡，聲音涼了下來：「你晚上看著這些照片能睡得著嗎？」
柯霞表情怔住。
胡燁偉走了過來，「紓念，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在賭氣呢？」
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和善了不少。
之前老太太過生日時來的那個夏睿，前段時間已經撐不住破產了。
這事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周淮聿做的。
他現在不敢對宋紓念不客氣。
「你不說我都忘了，當初的事情也有你的一份。」
「你們這一對……」那個難聽的詞，她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發紅的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沒再說話，抱著箱子上了樓。
胡燁偉想追上她的步子。
一直隔著車窗看著外面情況的周淮聿，適時的降下了車窗。
「要不要上車跟我聊聊？」
他的聲音傳來，胡燁偉的腳步停下。
轉過頭便瞧見了一張透著涼薄的側臉，一半臉淹沒在車內的暗處，一半臉被日光照亮。
胡燁偉沒敢說話。
柯霞看了看車內的周淮聿，走過去想說些什麼。
周淮聿卻直接將車窗升了起來。
宋紓念的腳步虛浮的踩在走過無數次的台階上，一晃眼，她已經四五年沒有回來了。
她走的很慢，好一會兒才走到家門前。
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鑰匙插進門鎖里時，她的手還是微微發抖。
自從他爸在這所房子裡自殺後，這是她第一次回來。
十六歲前，她一直都很相信愛情。
從小爸爸媽媽相互扶持的愛情成了很多人眼裡的模範。
爸爸很體貼，媽媽也很溫柔。
兩個人似乎都沒怎麼吵過架。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多年。
突然有一天，她爸在柯霞的衣服口袋裡發現了兩張電影票。
柯霞當時給出的解釋是和她朋友一起去的。
宋紓念一直很不想承認的一點是，她的美貌是繼承了柯霞的基因。
當時的她已經年近四十，可卻還是很美，一種上了年紀的歲月沉澱的美麗。
哪怕是現在，她過的生活還不錯，保養的也得當，一眼就能看出年輕時會有多驚艷。
那張電影票像是個開始，後面很多的小細節和事情浮出了水面。
柯霞出軌了胡燁偉。
還懷了胡文星。
兩個人在家裡大吵一架。
柯霞說：「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的生意毫無起色，每天日子過得緊巴巴，你除了會對我笑，你什麼也給不了我！」
「很多時候，我和你躺在一張床上，我都希望你不如死了！」
可偏偏，宋紓念他爸是個心裡裝不了事的人。
他受不了心理打擊，竟然真的選擇了死。
她家住的是只有六樓的老小區，柯霞說完這話後，他爸直接從客廳的窗戶一躍而下。
頭部創傷太大，在icu待了一周的時間，還是沒有救回來。
當時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宋紓念小小年紀，站在旁邊目睹了這一切。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
她恨柯霞的自私，也恨他爸的衝動。
她原諒不了柯霞，也原諒不了自己。
房門打開。
她邁步走了進去。
房子裡有一種多年未住人的味道，京市乾燥，所以不是霉味，而是一種說不出的老家具的味道，混雜著一點點的油漆味。
當初處理完他爸的後事後，她就被柯霞帶去了胡燁偉的家中。
家裡的東西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留下的都是一些沉重的家具。
她坐在了布滿灰塵的木頭沙發上，眼裡的淚怎麼止也止不住。
哭了很久很久。
一下子像回到了八年前一個人去護國顯光寺的時候。
也是這樣，一個人不停的哭，被眼淚淹沒的快要不能喘氣。
「怎麼還和八年前一樣這麼喜歡哭？」
她正捂著臉抽泣的時候，門口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她抬起淚眼婆娑的眸子看向他。
周淮聿的心臟抽動了一下。
他走過去蹲在了地上，從口袋裡掏出來紙巾，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淚水。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動作輕的像羽毛落下一樣。
輕聲問她：「你想讓這裡留下來嗎？」
他之前讓林楓聯繫過這邊的開發商。
這邊的老小區準備拆了之後開發一片新房產。
他把這個項目買下來也不難。
宋紓念能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她垂著頭搖搖頭：「算了，他們的事情早晚要在我心裡畫上句號，拆遷的事情剛好。」
拆遷了之後，她就再也不能精準找到她爸爸跳下去的地方。
像是石沉大海一樣，無邊無際，只留在回憶里。
再也不會反反覆覆的被那個畫面在夢裡折磨了。
她只是回來看看，什麼也沒有帶走。
那一箱照片之前被柯霞藏了起來。
當初搬走的時候並沒有帶走。
宋紓念看了看沙發里的照片，裡面有幾張全家福的，還有很多他們的結婚照，剩下的都是她自己的照片。
她小時候長得更像她爸一點，她隨手拿起了一張照片。
她抱了只小比熊，身上的白裙子髒兮兮的，可卻笑得很開心。
幾乎所有的照片，都是她爸拍的。
她將自己的單人照片拿了出來，剩下的全部留在了房子裡。
就讓這一切隨著這個記憶里的家，一起消失吧。
一切都停止在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