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妹妹瞪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江尹拉了拉她的手,「嚇成這樣?」
「你……」戚飛燕終於回了神,「你是誰啊?」
江尹無聲笑了下,也跟著坐了起來。
「怎麼還不認識我了?」
他抬指在她腦門上輕輕一點,「我是你哥。」
「你是小七的哥哥?」
戚飛燕找回了自己的思路,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她哥,「他是老七,那你是老幾?」
江尹道:「老四。」
果然是!
別的皇子她都認識,唯一缺席的,便只剩下一個四皇子了。
「可是,四皇子不是已經死了嗎?」
七皇子全天下所有人都在惦記,四皇子卻無人惦念,甚至沒有人提及。
以至於戚飛燕想從記憶中找尋一下關於四皇子的蛛絲馬跡,發現她對四皇子一無所知。
誰又能想到,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竟是四皇子!
「是差點死了。」
江尹想起從前,眼底沉了幾分,「是師父和義父救了我。」
他不再隱瞞任何,將自己的身世之謎通通說給了戚飛燕聽,其實很多事情,都是後來他自己查到的。
戚飛燕靜靜地聽了半天。
比起小七的身世讓她震驚連連,對於哥哥的身世,她便只有心疼這一個情緒了。
以前她也猜測過,哥哥究竟從何而來。
外界諸多猜疑,娘親為此名聲毀了大半,一直被人指指點點,爹爹更是不知道被人明里暗裡譏笑多少回,便是在自己家中,戚家上上下下提起哥哥也總是免不了說上一句「野種」,看著哥哥的眼神都充滿嫌惡和惡意,這些東西,他們都知道,可爹爹和娘親不曾解釋過什麼,哥哥也從不在意,反倒她經常生氣。
這麼多年,竟也這麼稀里糊塗地走過來了。
「我遲遲不和你說這些,不是想故意瞞著你,而是不敢。怕你怪我,也怕你恨我。」江尹聲音低沉又喑啞。
戚飛燕心疼地摸了摸哥哥的臉,「為什麼我會怪你?」
江尹抬眸看著她,一向冷靜深邃的眼眸如今淚光閃閃,盛著幾分脆弱。
「師父和義父救我,其實冒著極大的風險。我的身份,和小七不一樣。」
江尹淡淡道:「他是七皇子,是先皇后的兒子,也是皇上最心疼的孩子。而我,我身上除了流著他的血,還流著前朝皇室的血。」
眼裡的脆弱褪去,替換上一絲冷峻。
「我除了是當今皇上的兒子,還是前朝公主的兒子。天門關一戰戰敗,師父和義父的死,我都逃不了干係。」
戚飛燕搖搖頭,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卻堅定不移地告訴他,「哥,別這樣想,這跟你沒關係。」
江尹在她額頭輕輕蹭了下,抱住了她。
戚飛燕用手在哥哥的後背輕輕摩挲著,問:「你何時知道自己身世的?」
「上一世,就查到了。」
江尹聲音有些懨懨,「娘從不告訴我我究竟是誰,我的記憶里,從出生起就好像一直在逃亡。起初是很多人帶著我們一起逃,後來只剩下了我和娘親兩個人。她帶著我跋山涉水,穿過山海,帶我走過了很多地方,也吃了不少苦。直到那日……我們逃到一個剛剛發生過瘟疫的村子,被追上了。娘把我藏好,就暴露了。」
那些久遠的記憶,是貫穿他童年到長大成人的噩夢,始終沒有從記憶里消除掉。
時常半夜驚醒,就是一頭冷汗。
如今說出來,竟前所未有的輕鬆。
「師父和義父救了我,把娘安葬好後,他們便將我帶走。師父還保留了我的母姓,長大後一查便知。」
江尹稍稍放開戚飛燕,眼神深沉又複雜,「只是我一直不肯相信,也不願相信,自己彆扭了很久。直到那次大戰,我將他從北漠鐵騎中救出,殘了雙腿。那一刻我認命了。我衝過去救他的時候,想著他是皇帝,不管我能否將他救出,這都是大功一件。可真到了危急關頭,我腦子裡想的竟然是……父親。」
說到這,他笑了下,笑容里滿是對自己的嘲諷。
戚飛燕握了握他的手,她知道哥哥心裡的矛盾與掙扎。
「其實傷了腿,於我而言是因禍得福。」
江尹再說起過去的事,神情已經十分平靜,「以前的我太過要強,也太過鋒利。一方面我想給師父和義父爭氣,想幫他們早日挑起戚家軍的大梁;另一方面,我也想讓他看看,我被師父和義父教得極好,一點都不比他養大的那些兒子們差。可是我忘了,我身上還流著前朝皇室的血,我越卓越,他越忌憚。」
戚飛燕心裡一驚,原來哥哥還存了這樣的心思。
可是一想到當今聖上多疑的性子,換做是她,她只怕也會這樣想。
再一想,這麼多年來哥哥在朝堂之上平步青雲,處處受皇上倚重,恐怕也是因為他殘了雙腿,對皇位構不成威脅,只能做一個孤臣。
所以當哥哥的腿好了之後,皇上對他的態度才轉變得如此之大。
帝王之心,真是高深莫測啊。
伴君如伴虎,果真如此。
「前世蕭琅對我圍追堵截,也是知道了我的身世,怕養虎為患。」
江尹道:「別的皇子,都被他想辦法剷除了,他自然不會放過我。」
原來如此。
原來哥哥前世的死不光是因為她,戚飛燕心裡長久的愧疚消失了一半,也跟著輕鬆了許多。
「要說的,就是這些了。」
江尹蹭蹭她的鼻尖,還帶著些討好的意味在裡頭,「再沒有瞞著你的事了。」
戚飛燕輕哼一聲,「你最好是。」
「真的。」江尹繼續蹭,「我保證。」
戚飛燕象徵性地嘆了一口氣,大度地表示了句,「行吧。」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兄妹倆氣性都大,但也都好哄,他們心裡最清楚,哪怕是隱瞞,也都是為了保護對方。
他們是最不想傷害彼此的人。
*
轉過七月,漠軍再一次在邊境發起挑釁,燒殺劫掠,肆意妄為,被一個不知名的江湖組織給收拾了。
漠軍惱羞成怒,再次集結大軍攻打邊境城池,守城的將軍是曾經的戚家軍副將出身,名蔣義,靠著五千精兵苦苦支撐了一個月。
百姓們紛紛上書請命,在邊境做貿易的商人都被蔣義將軍保護了起來,通過種種關係求助朝廷,請戚家軍出兵。
漠軍更是挑釁,說戚家軍不行了,大新要完了,他們將踏破山河,踏平大新的每一寸國土。
「放肆!」
新帝接到前方的戰報,氣得邊咳邊罵。
容貴妃在一旁侍候,輕撫著新帝的背,試探地說,「既然打不了,那不如讓禮部前去議和?」
「議和?朕丟不起這個臉!」
新帝將奏章往案几上一拍,傳令下去,「讓皇甫昊和戚飛燕進宮!這一仗,朕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