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夾裡面大概有幾百張照片,有晴也在學校和同學老師的,有旅行照,還有和家人的,倒沒什麼自拍照,長得好看還不自戀,也是難得。
邢武一張張地翻著,她坐郵輪的,滑雪的,在海邊玩滑翔翼的……
有一張晴也和同學在學校的照片,身後是她原來國際學校恢弘的建築,她們穿著墨綠色小制服,格紋百褶裙,繫著領結,一群人當中還有金髮碧眼的外國小孩,特別洋氣,晴也站在中間,被左右兩邊的女同學摟著肩,笑得耀眼明媚,他認識她以來,還從沒見過她這樣笑,邢武的目光停留在這張照片上看了許久,又翻到下一張。
晴也和兩個小姐妹在房間裡對著鏡頭比剪刀手,這個應該是晴也的房間,因為照片放大,邢武看見了她身後放著的一排獎盃,上面刻著她的名字。
晴也房間很大,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歐式的裝潢,漂亮夢幻的水晶燈,地上鋪著粉色柔軟的地毯,就連她旁邊的床都是乳白色的歐式大床,照片裡幾個姑娘沒有穿制服,打扮得體時髦,看上去家境都很好的樣子。
後來邢武看見了晴也和她媽媽的照片,是在她家的院中,她媽媽拿著澆水壺,晴也抱著她的胳膊,頭靠在她肩膀上,一臉幸福的笑。
而他們身後是迄今為止在鞍子縣都沒有見過的北歐風格的豪華別墅,邢武緊了緊牙根,突然不想繼續看下去了。
就在他準備關掉文件夾時,看見了一張男生單獨的照片,旁邊沒有任何人,只有這個男生和煦地對著鏡頭笑,眼裡情不自禁流露出些許羞澀和愛慕。
他在看誰,大概率就是在看這個照相的人吧,也就是晴也。
邢武掃了眼照片下面,還備註了三個字「孟睿航」,是這個男生的名字。
他不屑地關了電腦,拉了捲簾門跨上小天使往家騎。
一路上他心裡都堵得慌,至於為什麼堵,他也說不上來,他知道晴也原來生活條件挺好,但是好到什麼程度他完全沒有概念。
在看完晴也的照片後,邢武倒是突然對她以前的生活有了直觀的感受,好像一下子就讀懂了她那個藐視一切的眼神。
光她的房間比他家都大,后街的鞍角公園裡的花都沒她家院子裡的多,讀的學校建得比他們縣政府大樓還氣派。
她去過那麼多地方,認識那麼多出身高貴的同學,從小就看過這個世界的人,又怎麼可能甘心被放逐在這裡?
想到晴也剛來那天站在他家店門口哭的無助樣,邢武腦中忽然飄過一隻被囚禁的黃鶯,那時他十歲,他爸搞了個破籠子回來關了一隻體色艷麗的黃鶯,黃鶯每天站在籠子邊上叫個不停,只要他一靠近,那隻黃鶯就用小眼睛晶亮亮地盯著他叫,像是求救一樣。
終於他背著他爸把那隻黃鶯放了,後來被他爸狠狠打了一頓。
而此時此刻,那隻黃鶯的叫聲再次縈繞在他腦中,帶著絕望的氣息,邢武猛然剎車,又騎回了順易。
……
邢武沒回晴也信息,晴也打算晚上等他回來當面再問問他錢的事,昨天那麼急吼吼地收錢,現在又沒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炫島門口才傳來小天使嗡嗡的聲音,晴也探頭看了眼,邢武回來是回來了,不過小天使後面綁了個好大的東西。
邢武掃向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晴也,手一伸將筆記本遞給她,晴也雙眼一亮跑出來接了過去:「修好了?能開機了嗎?」
「自己看。」
說完邢武便去搬后座綁著的東西,對她說:「讓讓。」
晴也側過身子問了句:「什麼啊?」
跟進去一看居然是台空調,她立馬嚷了聲:「你買空調了?」
邢武看著她雀躍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家裡放著那麼貴的鋼琴,現在還能為了一台破二手空調興奮成這樣,他家這條件到底是有多差,半個月都不到就把一個千金大小姐的生活標準降到這麼低。
他說了聲:「店裡拿的,吃完飯我裝一下,先用著。」
晴也反倒擔心起來:「這樣行嗎?你跟你們老闆說了嗎?」
「不用說,要不是我把它修好,這東西本來就準備當廢鐵賣了。」
晴也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不僅因為電腦修好了,而且更值得開心的是,晚上有空調吹了,不用老被熱醒,簡直太棒了!
所以就連晚上吃飯都感覺香了很多,雖然她依然不怎麼吃菜,只吃白米飯。
關於這個問題,邢武老早就想問她了,今天倒是忍不住多了句嘴:「減肥應該多吃菜少吃飯吧,你這個操作好像反了。」
晴也莫名其妙地說:「誰說我要減肥了?我身材很差嗎?」
邢武眼神不自覺地瞄了眼,很快收回了,差不差他沒看過,反正該有的都有倒是真的。
晴也嘀咕了一句:「你不覺得這個油…我也不知道,總感覺味道怪怪的。」
晴也不會做飯,吃不出什麼葷油玉米油菜籽油的,反正就感覺每道菜都有那個味。
邢武愣了一下,他很清楚李嵐芳炒菜一直用的葷油,李嵐芳這人對待金錢方面有些極端,打麻將一天輸幾百都不肉疼,但是居家過日子,一根蔥都能斤斤計較。
就例如這個葷油就是她長年累月的習慣,買豬肉的時候會多要點肥的,回來練一大碗葷油放著,炒菜的時候挖一點,偏偏現在天氣熱,有時候她記性不好忘了放冰箱,一晚上過來就變了味,邢武從小吃到大早吃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了,反正他只知道家裡有一口就吃一口,小時候李嵐芳還沒開炫島時經常跑出去打麻將,他連吃都吃不上。
但是晴也不一樣,她原來那生活,估計一日三餐飲食都是有講究的,腸胃更是嬌貴得很,還能忍了一個多禮拜沒說,天天就吃白米飯,真是難為她了,要不是今天他隨口問了句,還不知道她要憋多久,邢武突然感覺心裡很不是滋味。
把他奶奶餵飽推進房後,邢武便上樓裝空調了,晴也吃完也跟了上去,發現邢武的工具還挺齊全,她上去的時候邢武正好在打外機孔,聲音很吵。
打完後,他又把不鏽鋼防盜欄下了,爬出去裝外機架,晴也眼睜睜看著他什麼安全裝備都沒有就這樣徒手往窗外爬,嚇了一跳,雖說二樓不算多高,但這樣掉下去不死也斷腿吧?
晴也趕忙跑過去拽著他的胳膊:「你幹嘛?你孬好拴個繩子啊。」
邢武側眸嘲弄地盯著她:「爺爬窗的時候你還在你媽懷裡喝奶吧,鬆開。」
晴也不可理喻地鬆開了手,但也沒敢離開窗邊,緊張兮兮地盯著他這個高難度的動作。
邢武腳踩在一個外露的鋼管上,操蛋的是那個鋼管還帶動的,各種不靠譜的樣子,晴也真心怕他摔下去,勾著頭往外看。
天越來越黑,光線不大好,邢武撇了眼她緊張的眼神,對她說:「你要沒事拿手機幫我照個亮。」
晴也不敢大意,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邢武的視野立馬清晰很多,他量好位置開始裝架子,身體完全懸空站著,晴也看得腿都有點軟,可邢武竟然淡定從容,一點慌亂的樣子都沒有。
借著手機的光線,晴也望著他的側臉,一滴汗水順著流暢的下頜落到凸起的喉結處,透著狂野的味道,晴也很少看見他流汗,大概這個站姿的確不大舒服,加上外面的天氣悶熱難耐。
晴也望著他嫻熟的動作,隨口問道:「你為什麼每天特地回來餵你奶奶飯啊?」
邢武指了下窗台上的螺絲:「給我。」
晴也遞給他,他接過後回道:「她不是每頓飯都願意配合吃,我媽沒什麼耐心,餵兩口,她要是不吃就不餵了,要麼硬掰她嘴,掰腫是小事,我就怕把她噎死。」
說起耐心,晴也覺得邢武這個人也沒什麼耐心,對人都挺凶的,但是說到照顧他奶奶,他卻特別仔細,他奶奶要是不願意吃的時候,邢武甚至要像哄小孩一樣讓她奶奶張嘴,其實這件事還挺顛覆她對邢武的認識。
「你對你奶奶挺好的。」晴也不禁說道。
邢武很快已經裝好了一邊的架子,讓晴也把另一個架子遞給他說道:「小時候我爸媽在家少,家裡家外都是我奶奶忙,沒她也就沒我。」
一句「沒她也就沒我」讓晴也有些動容,隨即她想起一個這麼多天都很疑惑的事情:「你爸呢?」
晴也發現提起邢武的爸爸,他臉上露出些許諷刺:「死了。」
晴也微微一怔:「死…你媽還跟我說等你爸回來隔房間,怎麼就…」
邢武保持那個姿勢站了半天著實有些費勁,熱得把T恤一掀,聲音頗冷:「一年也回不來兩次,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晴也沒再說話了,她從來沒有遇見誰能這樣詛咒自己親生爸爸的,即使原來她爸外面的小三小四小五再多,她也恨得咬牙切齒,但不至於讓他爸去死,所以她無法理解邢武的冷漠。
邢武幹活速度很快,沒一會就把空調外機放好了,跳了進來,晴也就站在窗邊上,他身上那少年的汗水夾雜著男性氣息撲面而來,晴也目光落在他半捲起的衣角上,露出線條清晰的腹肌,泛著誘人的古銅色,讓晴也的臉瞬間就紅了。
邢武正好抬頭放電鑽,瞥見晴也侷促的眼神,眉梢微挑:「熱得臉都紅了還杵在這幹嘛?」
晴也抬起頭,分明瞧見了他眼裡的玩味,深刻懷疑他說這話是故意的,故意讓她更加窘迫。
晴也頭也沒抬地走到她那半邊吹電風扇,邢武繼續裝內機,他動作麻利迅速,晴也發現邢武這人雖然脾氣不好,但也不是沒有優點,起碼他很能幹,會木工,能裝鎖,懂電腦,還會安空調,就這些在晴也眼裡零碎而複雜的生活瑣事,放在邢武身上,幾乎就沒有他不會的。
晴也原來身邊也有很多非常厲害的男同學,他們有的會好幾國語言,有的吹拉彈唱樣樣精通,甚至有的初中剛畢業就通曉古今中外,出口成章。
但可以確定的是,邢武會的這些,她原來那些優秀的男同學沒一個會的,這倒突然讓晴也覺得還挺酷的。
很快,空調裝好了,邢武打開遙控器調節了下溫度,轉頭對晴也說:「好了。」
晴也走過去站在空調底下感受了下,空調送風口傳來涼快的風吹打在晴也身上,舒服極了,仿佛瞬間驅散了心頭的悶熱,晴也情不自禁嘴角上揚,露出很淺的小酒窩,邢武的眼裡映上一層微光。
晴也很快想起什麼轉頭說道:「對了,修電腦的錢你怎麼沒收?」
邢武要笑不笑地翻出一套乾淨衣褲,轉身往樓下走,丟下句:「逗你玩的,主板沒壞。」
晴也插腰瞪著他的背影,好玩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