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姜知玥回到臥室時，已經很晚了。
她習慣性的從抽屜里拿出日記本，想記點什麼。
她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小時候什麼都會寫，後來忙起來，便很少再寫了。
再後來，她嫁給沈晏，又重新拾起這個愛好。
她一畢業就嫁了過來，盡心盡力的當著全職太太，沈家很大，又很冷清，爸爸媽媽也不在，自從姜家出事後，樹倒猢猻散，姜知玥一個人無聊，寫日記成了她最大的樂趣。
今天，她在日記本上寫著，
「沈晏哥哥回來了。」
姜知玥握著簽字筆的手遲疑了一下，黑色墨水在柔軟的紙上留下一個暈染開來的黑點，她的睫毛垂下來幾秒，還是沒有把那句「給沈晏哥哥做了一桌子菜，最後全倒進了垃圾桶」寫下來。
姜知玥喜歡在日記本里稱呼沈晏為沈晏哥哥，就像她小時候喊的那樣。
十二歲那年姜知玥遇見沈晏後，她的日記本裡面出現的最多的詞就變成了「沈晏哥哥」。
姜知玥合上本子的時候，瞅了一眼書桌上放著的台式日曆，她一看，才發現快要過年了。
小姑娘的眉眼彎了一下，她的指尖輕輕撫過日曆上畫著的紅圈，心想正好明天去探望一下爸爸，再去準備一下過年的東西。
只有每一年過年的時候，冷冷清清的沈家才會多一些人情味。
累了一天，姜知玥沾了床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因為心裡揣著事，姜知玥起得很早。
她洗漱好後下樓，家裡陸陸續續已經來了不少傭人。
有人看見她，笑著走向前打招呼：「太太今天怎麼起那麼早。」
姜知玥也笑了一下：「今天要出門。」
她看了一眼二樓沈晏臥室的方向，再偏過頭時壓低聲音問她們：「沈晏還沒有起來嗎？」
「沒有，我們還沒有看見先生。」
姜知玥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挽了挽袖子進了廚房：「他昨天喝了酒，今天可能會胃不舒服，我給他準備點粥，等沈晏醒了你們再端給他。」
「好的太太。」
姜知玥給爸爸準備了幾道菜，又給沈晏熬了暖胃的粥，等她收拾好從廚房出來時，正好看見正在下樓的沈晏。
沈晏好像剛洗完澡，他垂眸繫著袖口，頭髮半干，軟踏踏的貼在臉上，那雙漂亮的雙眸不復原本的冷冽，眼尾微紅，眸底帶著薄薄的朦朧水汽，比平時少了幾分清冷。
姜知玥端著粥站在餐桌前，抬起頭看著她老公的那張帥臉，心跳加速了一下。
「沈晏先生，早。」
沈晏聽見廚房傳來的嬌俏聲音，眼睫抬起來看她：「早。」
姜知玥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錯，眉目彎彎，漂亮的眸子裡含著點笑，嘴邊兩個小梨渦明亮動人，如春風拂面，讓人覺得很舒服。
就那麼一眼，沈晏沒有休息好的戾氣意外少了一些。
「我給沈晏先生煮了暖胃的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意。」
昨天喝了不少酒，沈晏沒什麼胃口，但是看著那張乾淨白皙的小臉，拒絕的話意外的說不出口。
腳步微頓，沈晏眯了眯眼，不輕不淡的「嗯」了一聲。
姜知玥也不在意他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說話方式，她知道沈晏就這個性子，再加上她跟沈晏相處時間其實很少，每天能跟沈晏說幾句話，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她的笑容更加真誠，一開心便愛說話，囑託了沈晏幾句趁熱喝。
收拾好後，提著傭人準備好的飯盒，準備出門去看爸爸。
看見太太要出門，雲姨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太太，中午還準備您的飯嗎？」
姜知玥想了想，說：「不用啦雲姨，我今天中午陪陪爸爸，就不回來了。」
女孩的聲音很軟，背對著她的沈晏卻聽得字字清晰。
太太走後，雲姨從廚房走出來，想起來早上來的時候乾淨整潔的餐桌，順嘴提了一句：「先生，昨天的菜您和太太是吃了嗎？」
雲姨在沈家待了二十多年，沈晏年幼喪母，是雲姨一直在照顧他，因此他很尊敬雲姨。
沈晏聞言頓了一下：「昨天我在外面吃過了，菜被她倒了。」
雲姨哎了一聲，神情十分可惜：「那是太太忙碌了半下午做出來的。」
沈晏皺了皺眉，他的表情向來淡，即使皺起眉來幅度也不大：「她沒有說。」
雲姨心想先生是她看著長大的，怎麼就是個不會疼女孩子的性子呢？
她沒在說什麼，只是念叨了一句：「先生，太太真的是個頂好的姑娘。」
萬一哪天真把太太氣走了，到時候去哪找太太那麼好的人。
想到這，雲姨嘆了口氣。
這下輪到沈晏沒說話了，他垂眸睨了一眼餐桌上那碗粥，晶瑩剔透，看著賣相很好，喉結微滾，眼神卻漸漸深下來。
姜知玥是被家裡的司機送到療養院的。
她爸爸姜延禮被沈家安排了最好的機構與服務來調養身子，自從姜家出事後，姜延禮的身子就垮了。
姜知玥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她爸爸入住的VIP單人房。
姜延禮正坐在床上看報紙，戴著一個金框眼鏡。
窗外的光落在姜延禮的身上，即使被病魔加身，也依舊是個溫潤爾雅的貴公子。
姜知玥頓覺眼睛澀澀的，她突然想起來以前，那時候姜家還沒有沒落，爸爸還是珠寶大亨，媽媽還在，她還是那個矯氣恣意的小公主，可如今，爸爸都有白頭髮了。
她站在門外深呼吸，緩了好久，才敢推門進去。
「爸爸。」
小姑娘輕輕喊了一聲。
姜延禮放下報紙，眼睛彎了彎，笑道：「知知來了呀。」
姜知玥講保溫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到旁邊撇嘴看他：「您在看什麼呀，都沒有注意到我來。」
姜延禮摸了摸女兒的頭：「你呀，」他的聲音很溫柔，眼神也是極其溫柔的，「那麼大的人了，還那麼愛撒嬌。」
話是這樣說，卻一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滿滿的都是寵溺。
姜知玥笑嘻嘻的吐了吐舌頭，將保溫盒一個一個打開，菜的香氣爭先恐後的飄了出來，瀰漫了整個屋子。
「爸爸快嘗嘗，我特地早早起床給您做的。」
姜延禮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稱讚到：「嗯，好吃。」
「是吧！我最近廚藝大漲，下次再給您做個別的。」
姜知玥陪爸爸吃了午飯，下午，又推著他去外面散會步。
姜延禮腿不方便，正常走路是沒有問題，但是長時間下來便會不舒服，因此，姜知玥專門給他訂做了輪椅。
外面陽光正好，療養院離市中心較遠，是青城最好的一家，環境十分優美。
姜延禮有哮喘，現在又是冬天，雖然帶著口罩，但是姜知玥還是不放心讓他在外面待太久。
等她扶爸爸回到床上時，突然想起來什麼，問到：「爸爸，快過年了，您跟我回沈家過年吧。」
姜延禮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了搖頭：「算了知知，爸爸已經給你添很多麻煩了。」
他這幅身體什麼樣他最清楚，況且寶貝女兒在沈家過得並不太好，雖然她不說，但是他都知道。
姜延禮不想去給知知增加負擔。
「不會的爸爸，」姜知玥握著姜延禮的手，很認真道，「怎麼能說是給我添麻煩，您在這一個人我也不放心，況且沈晏先生也不會介意的的」
她看見姜延禮又想說些什麼，急忙出聲打斷了他：「就這麼定了爸爸，過幾天我就來接您。」
看著女兒一臉不容拒絕的表情，姜延禮嘆了口氣，也沒在多說什麼。
姜知玥又陪著爸爸待了一會，直到家裡的司機打電話說到門口了，她才收拾東西跟姜延禮告別。
司機小徐站在車外給太太開門，姜知玥說了聲謝謝，剛彎腰進去，看見后座上坐著的人時，愣了一下。
沈晏半闔著眼輕靠在椅背上，襯衣袖口開著，向上挽了些，露出的半截小臂線條很漂亮。
姜知玥這才後知後覺，這輛車是沈晏平時經常坐的那輛。
注意到姜知玥的視線，沈晏偏過臉來睨了一眼，與姜知玥驚訝的目光不同，他的神色依舊淡，好像來接她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怎麼了。」
「啊，」姜知玥回過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沈晏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來接我了呀？」
在姜知玥坐上車的那一刻，沈晏的臉又移了回去，男人眼帘輕闔，像是在假寐。
姜知玥以為沈晏不太想說話，她也識趣的閉了嘴，望著車窗外斑駁的樹影發呆。
她突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雲姨叫我來的。」
姜知玥愣了一下，她扭頭看向沈晏，車窗外的燈光一閃而過，把男人的五官映的深深淺淺，晦暗不明。
如果不是沈晏的聲音很好聽，低沉又性感，姜知玥差點以為是司機小徐說的。
姜知玥勾了勾唇，漂亮的眉眼下意識彎起，聲音也是軟的：「謝謝沈晏先生。」
小徐在前面聽見沈總的話後，嘴角扯了一下，按沈總的性子，他不想做的事，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脅他，他也不會去做。
雖然也沒有人敢威脅他們沈總。
雲姨確實說過太晚了太太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云云，但是沈總不想去的話，雲姨肯定也說不動他。
但這些話小徐可不敢說，他還不想丟了工作。
他偷偷從後視鏡上看了一眼沈總和太太，繼續安靜如雞。
姜知玥想起來下午在爸爸那說的事，她心想著正好趁這個機會說出來，省得再單獨找沈晏時一緊張說了什麼不過腦子的話。
姜知玥組織了一下語言，確定沒什麼漏洞後，才小聲開口：「沈晏先生。」
「嗯。」
「就是，」姜知玥轉過臉來很認真的看著他，「過年的時候，我可以把爸爸接到家裡嗎？」
沈晏掀起眼睫看她，男人目光深邃，視線相對時，姜知玥一下子便撞了進去。
姜知玥的聲音又輕又細，又帶著點小心翼翼，像小貓的爪子一下一下在心間上輕輕撓。
沈晏眼神微眯，很想說這些事她想做就做，不用請示他，但是最後只是「嗯」了一聲。
下一秒，那雙注視著他的杏眼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聽到什麼很開心的事，眉梢眼角都帶著不自知的歡欣雀躍。
沈晏扯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姜知玥為什麼那麼容易開心。
他望向窗外，眉眼的鬱氣淡了一些。
其實他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親自來接她。
算了，沈晏垂眸想，就當是那碗粥的謝禮和昨天的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