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沈晏這幾天沒有怎麼好好休息，因此今天起得晚了些。
他收拾好下樓，卻發現今天家裡的氛圍不對勁。
不僅沒有看見姜知玥，就連家裡的傭人看他的表情，都是格外的小心謹慎，欲言又止。
沈晏皺了皺眉，心裡無端生出幾分不安來。
說不清原由的不安。
直到他看見了客廳桌子上那份白紙黑字的文件，上面寫著：「離婚協議書」。
旁邊還有一份信，字跡清秀娟麗，信封上只有六個字：
「沈晏哥哥親啟」
沈晏一愣，那張常年波瀾不驚的清冷麵容上出現了裂痕。
他壓住心底密密麻麻陸續冒出來的慍怒，唇線崩的很緊，離婚協議書被他捏的變了形。
沈晏伸手翻開，裡面的內容他一個字也沒有看下去，證明人簽字那一欄姜知玥的簽名，卻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在他的心口上輕輕划過，泛起一陣難以察覺的疼痛。
他皺了皺眉，又拿起放在一旁的那封信，打開。
「沈晏哥哥：
當你看見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啦。
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說再見，其實做下離婚這個決定時，已經花費了我所有的勇氣了，所以我沒有勇氣再親自站在你的面前和你告別。
我怕我會哭的很狼狽，眼淚是很廉價的，而且，女孩子哭起來真的很醜！
我不想再當著你的面哭啦，我希望在沈晏哥哥心裏面可以多一點漂亮的姜知玥的回憶。
沈晏哥哥很好，這樁婚姻自始至終都是是我高攀。
所以沈晏哥哥不要有什麼壓力！不要因為被離婚而懷疑自己，大家都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簽離婚協議書。
(雖然這個玩笑好像並不好笑)
最後也沒什麼想說的啦，其實我有一大堆話想寫，但是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反正沈晏哥哥真的很好很好很好，真的。
願我走後，沈晏先生依舊事事順遂，平安喜樂，萬事勝意，歲歲平安。
就這樣吧，
再見，沈晏。
最後還是想再說一句，
記得好好吃飯！應酬少喝酒！注意身體！
以後也不要那麼忙啦，工作雖然重要，但是身體是第一位的！
沈晏哥哥記得多笑笑，不要老闆著臉！沈晏哥哥笑起來特別好看的。
姜知玥」
沈晏盯著那封信看了許久，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遮住眸中所有晦暗情緒。
他的心裡像是掉落了一根銀針，落在了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並不是一種無法忍受的疼痛，卻疼的纏綿又漫長。
一顆心又酸又澀，堵的他喉嚨發乾。
沈晏的力氣很大，捏著信的手屈起凌厲的弧度，隨著關節的收緊而蒼白，手背上青筋微微綻起，在冷白皮膚上格外的顯眼。
可他感受不到，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男人清冷的眉眼間含著薄薄的慍怒，沈晏覺得自己本該生氣，氣姜知玥的不告而別。
可他看見信紙上姜知玥娟秀漂亮的字體，腦子裡浮現的是她那張嬌俏的小臉，和她嬌嬌軟軟的笑。
好像姜知玥就站在他面前，露出兩個明晃晃的小梨渦，笑著對他說：「沈晏先生，早呀。」
慍怒怒轉瞬即逝，隨即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無措和慌張。
沈晏狼狽的垂下眸子，他難得承認，他在看見離婚協議書的那一刻，心裡確實慌了。
雲姨猶豫很久，才敢走上前問道：「先生，太太這是……你們是吵架了嗎？」
雲姨來得早，自然也看見了那份離婚協議書，感受到先生身邊的低氣壓，她也不好直截了當的把話說出口。
沈晏回過神，從喉嚨里扯出一個低啞的音節來：「嗯。」
雲姨看了一眼眼帘低垂表情冷淡的先生，又看了一眼桌子上攤開的協議書，嘴巴張了又閉上，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先生，太太真的是個頂好的姑娘啊。」
「您別怪我多嘴，太太她，您不在的時候，太太把家裡的一切都打點的很好。」
「有一次，我不小心撞見太太偷偷拿著姜先生和姜夫人的照片哭，之後又繼續和往常一樣和我們說笑，太太從來都不說，太太過得太不容易了，那麼好的年紀……」
家裡出事，先生是個不會疼老婆的，現在兩個人也離婚了。
想著想著，雲姨又嘆了口氣，沒再搭理自家不爭氣的先生，搖搖頭走遠了。
沈晏靜靜的站了許久，雲姨的話一字一句像是敲在他心上，傳來了細細密密的難以察覺的疼痛。
除了姜延禮出事那幾天，姜知玥好像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掉過眼淚，也沒有說過一句難過委屈，臉上總是帶著笑，說話也溫溫柔柔的。
沈晏發現，他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這個妻子。
沈晏轉身走向浴室，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潑在臉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呼了一口氣，雙手撐在台子上，抬起眼睫盯著鏡子裡那張略顯疲憊的臉，驀地想到姜知玥在信里說：「沈晏哥哥笑起來特別好看」
沈晏心神微頓，嘴角艱難的勾勒出一個弧度，又很快消失了。
額前的碎發被打濕，軟踏踏的貼在臉上，有小水珠順著髮絲滑落，直直的沒入池子裡，一圈一圈溫柔的漣漪在水面上蔓延開來。
靜默片刻後，沈晏垂下眼帘輕呲一聲，長長的睫毛傾覆下來，遮蓋住眼中迅速飄過的奇異的情愫。
他的眸子如墨般濃黑，平靜的毫無波瀾，面容上又帶著難以掩飾的蒼白無力。
張開的雙手一點一點用力收緊，指骨繃的發白。
他覺得自己今天的情緒很奇怪。
好像每一次和姜知玥相關，情緒都會變得奇怪。
沈晏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一下臉，走到客廳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助理火急火燎的趕過來時，正好看見沈總正坐在沙發上翻看文件。
助理跟了沈總很長時間，自然也能發現沈總的情緒變化。
沈晏的表情依舊淡，只是眉眼間涼意更甚，薄唇崩成凌厲的弧度，眸色很深。
看著好像心情很不好。
助理心裡咯噔一下，總感覺似乎出什麼事了。
他看著沈總對著手裡的文件皺眉，以為是工作上的問題，一路小跑過去剛想開口。
等走進後看清文件上寫的「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時，一句「沈總」卡在喉嚨里，愣了一下。
沈總這是突然想離婚了嗎？
助理疑惑了一下，出於工作態度還是恭恭敬敬的問道：「沈總，您是想找律師來和太太商量離婚的事嗎？」
話剛說出口，助理便感覺四周明媚的空氣都深沉了幾分。
他打了個哆嗦，推了推眼鏡框思索了一下：「是太太不願意簽字嗎？」
所以沈總很生氣？
沈晏眼睫抬起來一瞬，將協議書放在桌子上，沉聲問他：「太太呢？」
助理眼尖，一眼就看見簽字那一欄上寫著的「姜知玥」幾個字。
不會是太太提的離婚吧？
！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助理額頭上迅速冒出虛汗，他回過神，立即開口：「您等一下，我這就打電話問一問。」
之前沈晏叫助理派人跟在姜知玥身邊，怕她出事，那人沒有接受到命令，因此還在跟著。
過了幾分鐘後助理回來了，他的神色有些緊張，小心翼翼道：「沈總，太太給姜先生辦了出院手續，去了姜夫人留的房子南苑花園那裡。」
「其實，」助理猶豫了一下又說，「您也不用太擔心，太太可能就是生氣了一時興起，女孩子其實很好哄的，之前我和我女朋友吵架，她也跟我鬧分手，後來哄好後還是和好了。」
助理也不知道太太和沈總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這個節骨眼上，他也只能說點好聽的話。
沈晏沒說話，眸色卻深了深。
觀察了一下沈總的表情後，助理覺得太太在沈總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分量：「需要派人去追太太嗎？」
沈晏微微一頓，去追她嗎……
他現在還有許多事情沒有想清楚，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她。
沈晏一直覺得這段婚姻只不過是兩家的聯姻，沈老爺子的念舊情，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可如今他才發現，好像什麼都變了，似乎有什麼已經深深的侵入骨髓，在他那顆心臟上留下不大不小但是又不可忽略的痕跡來。
沈晏抬手捏了捏眉心，聲音暗啞疲憊，無力道：「不用了。
再派幾個人去跟著太太，太太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告訴我。」
助理走後，沈晏吐了一口濁氣，他走向窗台，心情煩悶的點起一根煙。
姜知玥一大早給爸爸辦理了出院手續，便推著他來到了媽媽留下的房產。
他們住的地方在一棟高檔小區，地理位置很好，周邊環境也不錯，背靠著湖泊，名為南苑花園，每一棟房都是獨立存在的雙層小別墅。
雖然比不上她以前住的別墅，但兩個人依舊綽綽有餘。
房子內常用的生活設施齊全，小時候媽媽帶她來這裡住過，所以還留了一間她的臥室。
姜知玥簡單收拾了一下，又把爸爸安頓好後，看他吃了藥睡下了，才放下心來。
她躺在臥室的大床上，盯著米色的天花板，忙碌的時候她沒心思去想，現在閒了下來，突然有幾分不真實。
她就這樣和沈晏離婚了，也不知道沈晏有沒有看見協議書和信……
小姑娘發了會呆，突然又想到什麼，拿起一旁的手機翻了個身，找到小姐妹顏姝的微信，飛快的給她發消息。
「姝姝！我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