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紀星推開包間門,裡頭,試驗中心的領導們正愉快交談。
她一秒鐘換上標準的笑容,朝眾人走過去。
坐下之後,她情緒卻有些不對,心思難以集中——只是兩天沒聯繫韓廷,她像過了兩年。
她原以為他很忙,不料竟過得這麼「逍遙」。
塗醫生問:「怎麼了?」
她回過神,微笑:「好像喝得有點兒多了。」
「那你少喝點。」
「嗯。」
紀星應著。
可畢竟她有求於人,酒雖然可以少喝,桌上的氣氛卻也全指望她調動,不可怠慢。
她打起精神,很快調整心情重新和領導們交談起來。
說話是件費力氣費腦子的事兒,得說得人心花兒開,又不能表現出太過低劣的奉承,紀星覺得吃這一頓飯比熬夜還累,關鍵還時不時想起韓廷就在隔壁,跟曾荻一起喝著茶,心就跟針扎似的。
注意力兩頭游移,她更累了。
……
韓廷喝著茶,並沒有看面前的曾荻。
他是半小時前收到的曾荻的消息,沒有文字,就一張照片。
一桌子的男人,紀星立在中間,仰面喝著一杯酒,周圍的男人們滿臉笑意。
第一眼的確叫人不舒服,他比較擔心她的酒量,怕她喝多了。
而更叫他介意的,是曾荻。
她比他想像的還要放不下。
韓廷放下茶杯,問:「最近過得怎麼樣?」
曾荻輕笑:「你還關心我啊?」
韓廷不置可否,說:「你跟常河相處得還好?」
曾荻問:「你吃醋了?」
韓廷說:「那就好好處,別做對他不好的事兒。
像上次拿同科的消息給我,這種事兒以後別幹了。」
兩人各說各的,他就是不搭她的茬兒,曾荻臉上笑容消失:「你這是給我安排下家了?」
韓廷一笑:「自然輪不到我安排。」
曾荻端起茶杯。
她跟韓廷相處,一貫都是如此費勁。
她最擅端著架子,偏偏他比她更能端,看破不說破,對送上門來的麻煩統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她被刺激得不行說破了,他也一個太極綿掌給推回去。
她喝了會兒茶,看笑話似的說:「你不用去那邊看看?」
韓廷:「人工作應酬,我湊什麼熱鬧?」
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曾荻心裡不暢快,說:「你最不喜歡我跟人應酬,倒對她寬容得很。」
韓廷沒說話,也懶得反駁。
曾荻追問:「你到底喜歡她什麼?
能說給我聽聽麼?」
我跟你說得上麼?
韓廷心想。
他不答,只道:「我今天來,就為說一聲。」
他拿起手機,把她發給他的圖片消息給她看,點了刪除,「以後這種事兒別做了。
不知道還以為跟蹤她呢?」
曾荻:「我跟蹤她?
我犯得著嗎?
也就是碰巧……」
韓廷:「說好了不聯繫,該利落點兒不是?」
「你……」曾荻仿佛還是無法接受,可又挫敗得無話可說,輕嗤一聲,「到底是比我年輕,討人喜歡。
只是不知道韓總還打算玩多久。」
韓廷聽不下去了,略皺了下眉,說:「我跟她在一塊兒了。」
曾荻頓住,知道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眼睛失焦了一瞬,雖然扯著嘴角笑了一兩下,臉色卻相當難看,強撐著。
忽放低了聲音,問:「你……有沒有……」她想要問什麼,卻也沒問,換了句話,問:「你會覺得對不起我?」
韓廷看她半晌,也是意識到太讓著她了,不禁涼笑一聲:「這話你怕是沒資格問我。」
曾荻被他言中,一時沒吭聲,喝了口茶了,說:「好歹我也跟了你兩三年,耗費了青春。」
韓廷:「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可有沒有耗費,你心裡不清楚?」
曾荻不接話,她起初的確不夠專一,可她對他是不同的,她不信他不知道。
她說:「你果然夠狠。
是我誤會了,以為你對我有情分。」
「有資格講情分的時候,你要講交易;跟你講交易吧,你又要講情分。
都隨你的意,有這麼好的事兒?」
曾荻啞口無言。
……
紀星那邊一番聚會下來,每個人都盡興而歸。
宴散之後,紀星起身送眾人出門,在走廊上卻正好碰見韓廷和曾荻出來。
紀星的目光與韓廷短暫對上,他相當平靜,看不出半點兒被「捉姦」的不適。
紀星很快移開目光。
韓廷見她面頰緋紅,應是喝了不少,但人走得還算穩,沒什麼事兒。
紀星不跟他打招呼,他也沒開口。
倒是塗醫生說:「真巧,在這兒碰上了韓總。」
幾位領導也很驚訝,紛紛伸手:「幸會幸會。」
韓廷禮貌與眾人握手:「你好。」
塗醫生取巧地說:「韓總是星辰的投資人。」
劉主任愈發驚訝,扭頭看紀星:「都沒聽你提起過啊。」
韓廷看了紀星一眼,後者只是對劉主任乾笑著,沒看他。
劉主任說:「原來是有韓總投資,難怪星辰發展如此迅猛啊。」
紀星不吭聲。
韓廷淡笑:「言重了。
星辰的事兒我倒沒怎麼管過,都是這幫小孩兒自己鬧騰,搞出了點兒成績。
劉主任該如何對待便如何對待。
做得好了夸一夸,不好了麻煩給些提醒,幫助他們成長。」
劉主任道:「是啊。
星辰有實力,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們也沒幫上多少,算是互利共贏。」
紀星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有韓廷這樣的輕鬆自如。
兩撥人簡短閒聊,到了大廳才分開,紀星看了韓廷一眼,他也看向了她,但什麼也沒說,先和曾荻出去了。
紀星一瞬間恨不得咬死他。
可她還得對領導們微笑,親自到門口送客。
有位領導或許酒喝多了,上車前和紀星握著手,好半天不鬆開,講了一堆鼓勵的話,關門前又在她手背上拍摸了一道。
紀星有些牴觸,卻也只能佯作不知,乾笑著承受,默默抽回手,對著開遠的車揮手再見。
直到車開走了,她才放下有些發酸的手臂,臉上笑容散盡。
秋風吹著,她有點兒冷。
一回頭,就見韓廷插著兜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目光涼淡看著她。
紀星一見他那眼神,就知道剛才的事他看到了。
不知是酒精還是報復心作祟,她忽然覺得很痛快:惹怒了他。
她心想,氣死你,氣死你最好。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站著,餐廳內的燈光投射出來,亮白一片鋪在兩人中間。
誰也不講話,誰也不朝誰邁進,就那麼僵持著。
最終,韓廷拔腳朝她走過來,到她跟前了,問:「不冷麼?
也不把外套穿上。」
他如此平靜隨意,紀星腦子裡頓時一炸,道:「怎麼不送你前女友回去呀?」
韓廷俯視著她,淡淡問:「誰是我前女友,我倒不知道了?」
紀星皺眉:「曾荻!」
韓廷說:「她不是。」
隨隨意意一句話又把她給堵了。
這人講話最善避重就輕,逗小孩兒似的。
紀星憋著一肚子氣瞪著他看,以為他接下來要解釋一下為什麼這些天不聯繫她,為什麼會和曾荻單獨約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他沒有,只說:「把衣服穿上。」
紀星咬了下牙,問:「你來這兒找她幹嘛?」
「談點事兒。」
韓廷說,「你該不是吃醋了?」
「吃醋?」
紀星被他這淡定的態度刺激得跳腳,一時口不擇言,「我吃什麼醋?
至於嗎我?
反正也就是試試,成不成還不一定呢!」
說出口自己也有些心驚後悔。
但韓廷居然沒惱,他瞧她半刻,說:「那倒是。」
「……」紀星一時氣得啊,抿緊了唇,死盯著他。
半刻,突然轉身就走。
韓廷捏住她手腕將她扯回來,低聲道:「我跟她現在半點兒關係沒有,喝個茶你也能跟我鬧。
你盛裝打扮成這樣跟一群男人喝酒,我要照你這脾氣,是不是得鬧死你?」
紀星憤道:「你亂說什麼,我這是工作!」
韓廷:「你這工作裡頭還有摸手呢?
剛那男的是誰?」
紀星下巴一抬,居然有些挑釁:「和你一樣,上級領導!」
韓廷沒說話了,臉色平靜得仍是沒看出半點情緒。
他自上而下緩緩掃了她一眼,從她細細的眉毛到紅紅的嘴唇,從露出的一字肩到裙擺下光潔的小腿,他眯了眯眼,忽說:「學聰明了,嗯?」
紀星一愣,猛然明白過來了,紅著臉道:「你什麼意思?」
韓廷幽幽看著她,不說話。
紀星到底是沒他沉得住氣,說:「你說我故意穿這樣惹了是非?」
「我可沒說。」
「你就那意思!」
「什麼意思重要麼?」
韓廷說,「我就是納了悶了,剛被人騷擾了,你是不是得要辭職啊?」
紀星被他這毒辣的諷刺氣得腦子都蒙了,滿臉通紅。
韓廷也知這話是重了,全被她氣的。
他也不知今天非跟她較個什麼勁兒。
司機將車開了過來,韓廷拉開車門,看她一眼。
紀星本就因酒精頭暈腦熱,剛又跟他鬧了一番,此刻更氣了——他們明明在吵架,她氣得要死,他卻半點兒不惱,跟沒事人一樣,還指望她會上車跟他走?
她杵在原地不動:「我不去你家!」
韓廷瞧她半晌,竟笑了一下,說:「送你回家,你也得上車不是?」
紀星拿他毫無辦法,跟打棉花似的,忿道:「我自己叫車回去。」
說著就要拿手機。
韓廷抓住她手腕把她往跟前一帶,她跌到他懷中,抬頭望他。
夜色中,他眼睛黑而亮,說:「你覺得我會讓你自己打車回去麼?」
紀星沒吭聲。
他下巴指了下車上:「上車。
還是你想我抱你上去?」
紀星也不想跟他在這門口鬧,忍氣鑽了上去。
韓廷關上車門,繞去另一頭上了車。
他才坐上去,就聽紀星對司機道:「麻煩送我去xx小區,謝謝。」
她對司機說話,語氣相當柔軟和善,只是一看到韓廷,小臉又繃起來了。
韓廷也任她由她。
兩人起先都沒說話,互看著窗外的夜色。
走到半路了,韓廷說:「你討厭曾荻,倒把她的那一套學得很好。
上次在酒桌上你看不上夏璐,怎麼也開始用這招兒了?
你嘴上說在乎星辰的名譽,卻也不介意別人提及星辰的老闆,說她是個長袖善舞的?」
紀星懟了一句:「誰讓我長得漂亮呢?」
「……」韓廷竟無話可接。
不知她這是講不贏就破罐破摔了,還是恃寵而驕了。
可她裝不過幾秒,終究還是忍不住發泄不滿。
「就算別人說星辰的老闆漂亮,會社交,那又怎樣?
我幹的事情清清白白。
我跟曾荻跟夏璐不一樣,你心裡清楚。
你別想再用這種方式把我繞進去。
我沒錯!我不聽你的!你也別再說我像誰,我就是我自己,誰也不像!」
紀星倔強道:
「我想把自己打扮得好看點,不管是為了給人留下好印象,還是讓人對我有好感,這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
我願意!難道要我穿一身黑袍子出來才算正經?
就算女性化了點兒,那也是我的本事。
我沒越線,沒走歪道,沒開黃色玩笑,也沒給人暗示,沒幹壞事,你沒有資格說我!
倒是你,跟曾荻牽扯不清,是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了。
你以後再訓我,也行,反正你是個好老師,上樑不正下樑歪,我都跟你學的。
訓我之前你先反省你自己!」
她借著酒勁和怒氣,一番話噼里啪啦豆子般直倒。
前邊還說得氣勢洶洶,叫韓廷無法反駁,後頭一時心急卻暴露了缺陷。
韓廷有些好笑,淡淡反問:「我哪兒跟她牽扯不清了?」
紀星不吭聲,快恨死他了。
她講了一大通,結果被他輕易揪住一丁點兒把柄大做文章。
她不想太狼狽,更不想搞得像多吃醋多介意似的,又恨他這麼風淡雲輕隨意調戲她的模樣。
仿佛什麼都在他控制中,明明她都在生氣了,他卻像玩兒似的,說什麼做什麼都是信手拈來。
她突然間一句話不說了,滿肚子罵他烏龜王八蛋的話也都吞回去。
裝深沉嘛,誰不會啊。
她看見前邊已到了小區門口,喊了聲:「停車。」
司機停了車,韓廷正要推車門。
「你不准送我!」
紀星突然下令,怒紅著臉宣布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倆在吵架!」
說完推開門,一隻腳放下去,下車前,居然還和和氣氣對司機說了句:「陳師傅謝謝你了。」
韓廷差點兒沒被她氣樂了,心想,這我的車也沒見你謝我。
要說什麼,她已甩了他一個白眼,飛快關上車門,一溜煙兒就跑沒了影兒。
韓廷:「……」
紀星一路跑進小區,衝上六樓。
本來不是很醉,這一劇烈運動,酒精晃得頭都暈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又不死心地開手機一看,韓廷沒給她任何信息。
很好。
她氣得頭頂快冒煙兒了。
什麼狗屁談戀愛!
他們根本沒在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