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楊家兩姐妹為了遮掩朱盈的死,悄悄把他的屍體從洞裡挪到了樊辛的房間,然後又把木板裝了上去,把包廂的布置和牆壁全部還原。
樊辛是第二天知道朱盈被殺,而且他的屍體此刻就在自己床下。
比起楊沫兩人的慌亂,他反而是最鎮定的那一個,只害怕了一會兒就開始思考如何把朱盈的屍體搬出酒樓。
輝煌樓對進出入的管理非常嚴格,不管是客人還是男伎們,每次從大門通過,都會被登記,如果當著迎賓小二的面馱著一個大包裹出門,還會被攔下來盤問。
如果直接把屍體丟進河裡呢?那肯定更不行。
先不說這麼大個人落水會有多大動靜,這湖邊經常有人垂釣,如果屍體被泡發浮在水面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恐慌。
正當她們苦惱著該怎麼辦時,負責給酒樓送豬的屠戶王小六過來了。
她長得極為高壯,臉上一條疤痕從眉骨直接貫穿到嘴角,一身凶煞,所過之處讓人退避三分。
她拎著一口麻布袋,裡面裝著一整頭被肢解的死豬,沒放乾淨的豬血從袋子的縫隙里鑽出來,流了一地。
這副場景每個月都要出現一次,一開始客人們還會覺得可怕驚異,有的人甚至還會為死去的豬念經超度,但如今卻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了。
然而客人們的毫不在意卻給了楊沫她們可乘之機。
她們直接堵到了廚房門口,向王小六許諾百兩銀子,只需要她把朱盈的屍體搬出酒樓。
然而這個幾乎可以令所有人動心的機會,王小六卻絲毫不在意,只在聽到屍體兩個字時,她眼裡驟然散發出一陣興奮癲狂的光:
「我不要錢,只要屍體。」
後來廚房裡幾乎響了半天的剁骨聲,路過的客人們覺得這種聲音跟砍豬骨的聲音不一樣,讓人忍不住渾身戰慄,頭皮發麻。
最後王小六背著一個新的麻布袋出了酒樓,麻布袋上溢出的鮮血比早上還要濃郁刺鼻,還可以看出裡面肢體的大致形狀。
而楊沫她們到廚房一看,除了剩餘那點血腥味和一些沒被處理乾淨的細碎骨肉,送到廚房裡的屍體完全消失了。
後來朱盈許久沒來酒樓,大家都在傳他死了,於是假死也成了真死。
楊家兩姐妹直接讓酒樓老闆把朱盈的包廂封死,自此之後,除了楊家姐妹、樊辛和王小六,誰也不知道這個包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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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就是我們殺人的全部過程……」
交代完殺人事實的楊沫臉色灰敗,她被兩個衙役死死按住肩膀,跪在地上,與此同時一把閃著寒光的朴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旦發現她有任何的停頓和隱瞞,這把刀就會落下。
而聽了她們全部犯罪事實的季林語面無表情,一副平淡的模樣,但她拿著茶盞的手卻一直抖個不停,杯蓋不停摩擦著杯口發出刺耳的聲音。
「砰!」
她突然把茶杯狠狠地往楊沫身邊一摔,已經涼透的茶水四濺到楊沫的身上,嚇得她立刻不停磕著頭: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
「大人恕罪?」季林語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氣沖沖的來回走動,「你們向我恕什麼罪?你們應該向老天恕罪!」
季林語越走越覺得心中煩躁,看著楊沫那張讓人看起來就心情不好的臉,她直接一腳朝她的胸口踹去。
「畜生!簡直都是畜生啊!」
她大吼一聲然後甩袖朝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說:
「宋衣雲!你跟上來!」
宋衣雲走出了酒樓,一眼就看到季林語背著手站在不遠處的亭子裡。
「大人。」
宋衣雲站在她背後喊了一聲,而季林語卻一直看著面前這片平靜的湖面,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
直到宋衣雲覺得自己的腿快站麻了,季林語突然開了口:
「當時你是如何推斷出第一個死者是屠夫的?」
宋衣雲看著她一動不動的背影,低眉順眼的回答道:
「因為兇手留下的那一把殺豬刀。」
民間一直流傳著殺豬刀不能外借的風俗,百姓們認為殺豬刀沾了太多鮮血,如果把殺豬刀外借就會惹上凶煞。
而兇手留下的那把殺豬刀一看知道就被人使用了很久,不可能是新買的,只有可能是自己的或者偷的搶的。
兇手在肢解人體的時候手法非常粗糙,完全不像是常年跟豬肉打交道的人。
最後排除樊辛,排除楊沸,這把刀的主人就只剩第一位死者了,所以第一位死者大概率是個屠夫。
聽了宋衣雲的解釋,季林語終於肯轉過身,她朝宋衣雲詫異的挑挑眉:
「所以,你早在那個時候就知道到了她們的犯罪全程?」
宋衣雲無奈地笑笑,然後搖搖頭:
「並不是知道,而是猜到,如果沒有實際的人證物證,就算推斷得再有邏輯也是空談。」
「確實,你說得很對。」
「但是你說,我們現在已經打草驚蛇,而關於兇手的線索,我們卻半點不知,所以我們還有機會抓到兇手嗎?」
季林語緩緩抬頭,悵然地望著一片青天,聲音喃喃。
「兇手一定會再次出現的。」
宋衣雲語氣堅定的安慰她。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兇手的復仇之心,她想殺的人還沒殺完,是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的。」
「參與謀殺朱盈的一共有四人,現在唯有楊沸還活著……」
宋衣雲沒有再接著往下講,但季林語已經完全領會了她的意思,這位縣令大人的眼裡驟然發出一陣耀眼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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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禁半天的酒樓終於重新開放,在酒樓里餓了許久的客人們終於能各自回家,先飽餐一頓,然後再好好睡一覺,消除這一整天受到的驚嚇。
而宋衣雲也拜別了縣令大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悠閒的看著小路邊一攏攏的田埂,腳下淡紫色的喇叭花叢里飛著幾隻鵝黃色的小菜蝶和大紅色的蜻蜓,遠處就是一片茂密蔥蘢的小樹林,一道土牆立在一片空地上,看起來廣闊又孤寂。
一路都可以看到裊裊升起的炊煙,那炊煙越往高處走,曲線就越長越寬廣。
「衣衣!」
突然小路前方傳來一聲悠長又急切的呼喚,宋衣雲立刻抬頭。
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攙扶著一個中年男子,一邊朝自己招手,一邊大聲呼喊:
「衣衣,回家吃飯啦!」
他們兩人的面龐在正午熾烈的陽光下閃著晶瑩細碎的暖光。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媽媽做的五加皮排骨湯,想到了昨晚,那塊香茅草味道的麵餅。
「我知道了——」
宋衣雲雙手卷在嘴邊,看著不遠處耐心等著自己的哥哥和爹爹,聲音清脆的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