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濛走到薛家家主薛錦重的房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母親。」
「是蕊兒啊，你進來吧。」
房間裡很快傳出薛錦重低沉的聲音。
薛濛推開門，果然看到薛錦重坐在小窗邊，修剪著那株盆栽茉莉。
「你找我什麼事。」
薛錦重此刻全身心都在眼前的茉莉花枝上，儘管此刻並不是茉莉開花的花期，她依然仔細地修剪盆栽里的枯枝和雜草，眼神柔和地好像在看愛人。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哦，這事啊……」
薛錦重剛想不在意地擺擺手，她的大腦卻突然反應過來，「唰」地一聲站起身，轉身瞪大雙眼看著薛濛，聲音顫抖地問道:
「你說什麼？」
「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薛濛面對薛錦重的慌亂，依然無比堅定地說道。
而薛錦重聽到他如此肯定的話，忍不住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走個不停，還一邊嘮嘮叨叨:
「蕊兒，你沒有跟我開玩笑吧，前幾天那個楊什麼沫，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那樣一個禽獸，她在我面前裝得挺像那麼一回事，我就頭腦一熱讓你跟她出去走走……」
「現在想起來，我還覺得後怕，我得謝謝季林語把她抓了……」
然而她說著說著也意識到自己跑題了，連忙又把話題拉回來:
「蕊兒，你不會是跟母親賭氣了，隨便說來想嚇我的吧？」
薛濛看著薛錦重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再次淡定地搖搖頭:
「我不會拿我的終身大事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聽了薛濛的話，薛錦沉瞬間臉色漲紅，突然神情誇張地地拍著大腿又跳又笑:
「我從你十六歲就開始擔心，擔心你這輩子都要滅絕七情六慾了，沒想到……沒想到……」
薛錦重笑著笑著突然就開始哽咽起來，她走到薛濛的面前，一隻大手輕輕撫摸著薛濛柔軟的長髮，眼裡落了幾點星星點點的水光:
「我家蕊兒，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而薛濛看著面前女人動容的臉，黑沉的眼眸卻沒有絲毫波動，他忍不住看向窗邊那盆茉莉花。
我真的苦盡甘來了嗎？父親……
薛濛穿過長廊，淺笑著屏退所有的小侍，關上了門，瞬間一大片光亮被擋在了屋外，房間裡瞬間變得昏暗起來。
薛濛的房間裝飾簡單，簡直不像個男子閨房，薛錦重平日裡送他一些顏色靚麗鮮艷的衣物和裝飾，也全部被他壓在箱底。
他緩緩走到那個高大的衣櫃前，拉開櫃門，然後直接整個人鑽了進去，再輕輕關上櫃門。
此刻才是伸手不見五指，狹窄的衣櫃裡除了冰冰涼涼的衣物以及用來熏衣物的薰香，還有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他突然又想到了宋衣雲那張昳麗的臉，她的那雙眼睛無比漂亮，可更迷人的，是她看他的眼神。
沒有輕視，沒有淫邪，沒有把他當成易碎花瓶的小心翼翼，就像陽光，總會無比公平地照耀在每個人身上。
可他喜歡黑暗，不喜歡陽光。
因為黑暗可以讓一切他討厭的東西隱形，而陽光則會把那些可怕的欲望，赤裸裸的暴露出來。
他記得無比清楚，曾經的母親從來不會珍視父親送的東西，更別提如今像捧著寶一樣捧著那盆茉莉花了。
她們一大早就開始吵架，往往因為一些小事，就要撕得頭破血流。
母親今天又去了隔壁那個小侍院裡，父親只能坐在屋子裡，抱著他哀哀的低泣，而母親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他，經常對他冷眼相待。
所以久而久之，他就喜歡待在衣櫃裡，裡面安靜又安全，聽不到外面的嘈雜，也聽不到父母關係慢慢碎裂的聲音。
然而父親的去世實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到他接受不了母親對他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母親說，這是因為，直到失去了她才知道她愛父親，所以她想補償他。
他承認，一向對自己冷聲冷語的母親突然對自己無比溫柔，他真的有些受寵若驚，如果他的人生就這樣平淡地走下去，或許真的能擁有幸福吧。
然而沒有如果，十六歲那年，他一次出街遊玩，被人販子拐走了整整一個月。
那一個月里，他受盡了此生最大的折磨。身邊不停有跟自己一般大的男孩被拖走侵犯，就在他的面前，衣衫盡褪，眼裡滿是痛苦和絕望。
每當這個時候，他多麼希望身邊能有個衣櫃，不需要多大，只要能剛好裝下一個他，他就能在裡面躲一輩子了。
他是她們嘴裡的「上等貨」，所以他倖免被侵犯，但一路走走停停，他從一個人轉賣到另一個人的手上，自己就像她們手裡的雞鴨，擰住脖子就再也不能掙扎。
一個月之後，他終於獲救了，一回到家，面對的就是母親愧疚的眼神，她說:
「蕊兒，對不起，我沒想到那個侍君會這麼大膽，敢勾聯人販子……」
後面更多愧疚的話他完全聽不清了，他耳朵里都是那個「侍君」。
「又是因為他！」薛濛突然聲嘶力竭地朝她吼道:
「因為他你把父親逼死了，又是因為他，你還要把我逼死嗎！」
他永遠記得母親當時那個錯愕的眼神，錯愕自己一向乖巧的兒子怎麼成了這樣，錯愕自己的兒子原來對她的怨念如此之深。
從那以後，他利用父親的愧疚拒絕一切和婚事相關的話題，他確實害怕，害怕像父親一樣，死了才等到愛。
然而沒想到轉變來得這麼突然。
薛家最近莫名的緊張氣氛他能感受到，還有母親又開始隱約向他提起他的婚事，這一切讓他感到無措又厭煩。
但這時候，宋衣雲出現了。
她家世普通，家庭關係簡單，字寫得很好看，人長得也好看，最關鍵的是，她那雙坦坦蕩蕩的眼睛告訴他，就算她不愛，也絕不會傷害。
這就是最好的人選了。
「咚咚。」
薛錦重站在書房門外興奮的敲敲門。
「進。」
薛錦沉在裡面回應道。
一聽到她的聲音，薛錦重立刻打開門，朝薛錦沉開心地說到:
「姐，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薛錦沉聞言放下手裡的奏摺，挑眉朝她招招手:
「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過來看。」
薛錦重愣了一會，走到書桌前，只見面前擺著一沓明黃的奏摺，上面的字……
「這字好看！」
薛錦重忍不住驚呼出聲。
看見她近乎失態的表情，薛錦沉哼哼得意地笑了幾聲:
「沒想到你這個文盲也能看出字寫得好壞，那就是真的好看了。」
她說完，把桌上的奏摺「啪」地一合:
「寫這字的姑娘很不錯，年紀輕輕，一表人才，還會破案，家庭簡單，最適合你家薛濛了。」
薛錦重聽到自家姐姐的話突然面色一變:
「我也是為這事來的。」
「薛濛他有喜歡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