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的看了一眼沈嘉豪，又看了一眼風輕雲淡吃飯的沈中正，默默搬著椅子離沈中正遠了些。
太可怕了。
跟著沈叔叔習武太可怕了。
吃過飯，梨梨便要帶著顧子亦去個地方。
顧子亦的馬車正停在村口，梨梨跟著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顧子亦問。
「沒什麼。」
梨梨噠噠噠跑了回去，把在圍觀沈老二做木工的沈嘉文給拉了出來。
「三哥哥我們走。」
沈嘉文不明所以，一邊跟著她的小步子，一邊詢問：「梨梨不是要和太子殿下出去嗎，我也要去嗎？」
梨梨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哥哥去了就知道了，梨梨也想送哥哥一份禮物！」
「啊？」
在馬車前等待的顧子亦聽見聲響側過身來，見梨梨帶著沈嘉文一起出來，稍稍有些意外，也沒說什麼。
沈嘉文打了聲招呼：「殿下。」
顧子亦淡笑：「嗯。」
追風已經牽好了馬車，梨梨空著的右手又去拉住顧子儀，把兩人往馬車裡拽。
「快快快，梨梨冷死啦。」
馬車內低調奢華，是第一次見到顧子亦時的那輛，只是比起當時的，現在地馬車裡多了些兩側座位上的絨毛墊子，腳下也鋪了厚厚的毯子。
車的四角都懸掛著一盞青銅油燈，造型古樸精美，燈火搖曳，灑下柔和的光，照亮整個車廂。
車廂頂部吊著一隻精美的香爐，裊裊青煙升騰而起，散發出淡雅的香氣，讓人心神寧靜。
三邊都設了座椅，空間大的中間還放得下一個桌子，厚厚的毯子鋪在四方桌上，桌下邊一個暖爐，把腿伸到裡面暖融融的。
幾個手爐放在桌案上，是追風剛剛準備好的。
梨梨爬到最裡面，拉開車壁上的小窗子，對前面駕馬車的追風道：「追風哥哥，咱們去舉人村！」
「是，小姐。」
馬車緩緩上了路，車帘子一拉，腿一放，爽啊。
顧子亦挑了個溫度正好的手爐，遞給梨梨，又拿了另一個遞給沈嘉文。
手爐小巧玲瓏，由純金打造，表面雕刻著精美的雲紋和花卉圖案，工藝精湛，線條流暢。
梨梨咂舌，默默咬了下手爐頂上的蓋子。
被咬的地方微微凹陷，留下了梨梨淺淺的齒印。
梨梨：……實錘了，真金。
這就是小殿下的實力嗎，連個手爐都是純金的。
顧子亦被逗笑了，半是無奈半是縱容：「梨梨是喜歡這手爐，故意想留下點印記？」
梨梨睜大雙眼：「才不是呢，梨梨只是想確認一下這是不是純金的！」
梨梨瞧了眼上面的牙印，有些不好意思：「沒關係，梨梨賠得起，梨梨拿東西跟殿下換就是了。」
「無礙。」
顧子亦將梨梨手中的手爐和自己手中的手爐對調了一下，用袖口擦了擦牙印上面的口水。
「左右也是備著給你用的，沒關係。」
顧子亦神色從容，溫柔似水，好像能包容她一切。
厚重大氅被放在一旁，露出裡面玄色的長袍。
梨梨這才想起來，之前見小殿下，他多是穿些亮色，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穿黑色。
出乎意料的，這黑色一點都不會讓他顯得沉悶乏味，反而讓人感覺神秘華貴。
梨梨再一次感嘆，果然，穿什麼不重要，臉才是最好的單品。
沈嘉文知道舉人村是楊氏娘家所在的村子，梨梨要去看外公，帶上他做什麼？
「梨梨，你是要去看楊爺爺他們嗎？」
「嗯！娘親要過幾天才能回家去看外公他們呢，梨梨等不及了，梨梨先替娘親去看看。」梨梨笑。
沈嘉文一向聰慧，梨梨雖說是要回家看外公，但拉他走的時候說的卻是要送他一份禮物，而且用的是「也」。
說明原本梨梨和殿下出去也是梨梨要送他一份「禮」。
可是這禮物，跟舉人村有什麼關係？
或者說，跟楊家有什麼關係？
沈嘉文手搭在暖爐之上，忽然想起來他三叔考中了秀才在村里辦宴席那天。
那天柳城中墨湘書院頗有名望的柳先生也來了。
沈嘉文喜好讀書，偶爾跟著沈老三讀書時也常常聽他提起這位老先生，自然知道柳先生的厲害，那日見到柳先生時便多看了幾眼。
他記得當時，柳先生見到楊老爺子的時候……
沈嘉文深想下去，越想，心中的直覺越強烈。
柳先生一定是認識楊老爺子的！
顧子亦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馬車一會兒就到了舉人村。
追風拉開馬車簾，沈嘉文和顧子亦先後跳了下去，顧子亦又把梨梨的披風攏了攏，才將她抱下來。
追風在村口等著幾人，並未跟上去。
顧子亦和沈嘉文安靜地跟在梨梨身後，一個人都沒說話。
顧子亦跟沈嘉文的感覺一樣。
頭一次見到楊老爺子的時候，他知道楊老爺子打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好幾次。
他當時並未在意。
可梨梨專程帶他過來，是要拜訪楊家人？
至於為什麼會專門帶他拜訪楊家人，顧子亦猜測，或許跟楊老爺子有關。
梨梨許久沒來舉人村，但杏花村的「好成績」早就傳遍了十里八鄉。
不少舉人村的村民看見了杏花村來的梨梨，都比之前更加熱情地招呼她，還有意無意地問她杏花村的事。
梨梨只笑不語，反倒是身後的顧子亦和沈嘉文兩人，也帶著笑，可那眼神卻總感覺藏著涼意。
特別是顧子亦的穿衣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村民們問了幾句也問不出東西，又怕得罪什麼來歷不明的貴人，到後面便沒人敢上前來了。
梨梨調笑道：「殿下還真是一塊行走的護身符呢。」
三人相安無事的到了楊家，楊家門口也如別家一樣，貼著福字，地上還有殘留的鞭炮紅屑。
大門是掩著的，梨梨推開門進去，與院子裡舉著兩桶水吭哧吭哧鍛鍊的楊冀撞個正著。
「外公！」
楊冀一愣，隨即把飛奔過來的小糰子一把抱起來在空中轉了個圈：「哎喲我的梨梨啊，你咋來了，大年初二咋不在家呆著呢？」
梨梨笑咯咯的感受了一下「坐飛機」的快樂，抱住楊冀的脖子，道：「梨梨想外公了呀。」
「哎喲咱梨梨這小嘴甜的。」
楊冀高興地捏了下她的小鼻子，看了下身後靜靜矗立的兩個小少年。
兩人連忙問了好。
楊冀笑著點點頭，眼神落在顧子亦身上，笑容一頓。
無他，只因為顧子亦的禮儀，一看便知是宮中的。
楊冀笑容淡了幾分，表情慢慢的有些複雜，甚至因為太過震驚意外，眼裡還流露了些沒藏住的恨意。
京城的人？
而且還是宮中之人？
皇宮裡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
京城……那個令人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地方！
顧子亦同樣也將楊冀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中好奇更甚。
怎麼回事，他確信自己從未來過這裡，也從未見過他，怎麼會有一絲恨意？
難道是他看錯了？
不，他不可能看錯。
楊冀表露的太明顯，連沈嘉文都發覺了不對勁來。
沈嘉文擰眉，有些搞不懂狀況。
楊冀這才發現梨梨身上的披風料子精貴，一看就價值不菲。
作為曾經京中盛極一時的楊家人，楊冀自然識得，這等衣料，只有宮中那幾位才有資格獲得！
顧子亦不卑不亢，任由楊冀打量。
直到梨梨掙扎著跳下了地，圍著楊冀轉了幾圈，「外公，您的腿看起來好多啦。」
楊冀回神，笑了笑：「是，多虧了司空神醫，外公的腿如今已經能適當的走上一走了。」
「太好啦，咱們家的新房建好啦，司空爺爺就在咱們家住著呢，等過幾天娘親過來，我便帶上司空爺爺一起，再給外公瞧瞧。」
「梨梨有心了。」楊冀揉了揉梨梨的腦袋，雖是笑著道，卻也難免有些勉強。
當年的事給他陰影太大，導致他這會看見一個極有可能是宮中貴人的人就有些複雜。
好在郭氏這個時候出來了，瞧見院子裡的人，與楊冀一樣，意外又開心。
「梨梨？」
梨梨仰著腦袋，甜甜的叫了聲：「外婆！」
郭氏認真地端詳了梨梨，滿眼心疼地抱住她：「瘦了，瘦了，這段時間累壞了吧？外婆都知道你幹大事呢，真是辛苦咱們家梨梨了，小臉兒都尖了。」
沈嘉文：「……..」
您確定嗎……臉尖了而不是圓了？
梨梨高興極了，她就知道，她怎麼可能是小圓臉呢，這不尖著呢！
「不累不累，哥哥們都說梨梨還圓了些呢。」話是這麼說，但梨梨的笑容怎麼也掩不住。
「別聽他們的，梨梨瘦著呢！」
說罷，郭氏瞧見前邊站著的兩人，兩人同樣也叫了人。
郭氏曾經是楊家兒媳，在一眾貴婦人中走動周旋，自然比楊冀還要熟悉顧子亦這禮儀。
郭氏也愣住了。
只不過郭氏還沒來來得及細想，梨梨就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把兩人拉了進去：「外公外婆咱們進屋說，外面冷死啦。」
顧子亦眼色一暗，琢磨著方才兩人的反應，嘴邊的溫笑都淡了幾分。
顧子亦沈嘉文兩人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裡的疑惑。
猶豫再三，沈嘉文觀察著顧子亦的臉色，道：「殿下可曾與楊爺爺二人見過？」
顧子亦小幅度地搖頭：「從未。」
沈嘉文垂眸，顯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兩人緩步往屋裡走去，顧子亦突然開口，眸色沉沉。
「三公子，楊家人從一開始就在這嗎？」
沈嘉文蹙眉，想了想：「我不太了解，我只在三叔三嬸成婚時見過楊家一面。但聽我奶奶說，楊家人似乎是二十多年前才回到南林郡，之前一直在別的地方生活。」
「可知道為何楊家人突然回到南林郡？」
「不知。」
顧子亦頷首，兩人邁進屋門，也默契的不再說話了。
郭氏倒了三杯熱茶，梨梨喝了一口，肚子被暖和的眯起了眼。
「外婆，太祖父和太祖母呢？」
郭氏下意識抬眼朝顧子亦看了一眼，「吃過午飯後便去午覺了，估摸著這個時辰應該快起來了。」
巧了，郭氏剛說完，堂屋與內院相通的門上的帘子便被撩了起來，仍有一絲倦色的楊老爺子邁步出來。
「怎的鬧哄哄的？」
那聲音低沉而有力，如悶雷滾過天際，帶著歲月沉澱的威嚴。
老爺子一開口，仿佛整個空間都被其氣場籠罩，聲線略微沙啞，卻絲毫不減其威嚴之態。
顧子亦抬眸看去，這一看，心中便響起一個聲音，
此人不簡單。
「爹。」楊冀和郭氏齊聲道。
顧子亦和沈嘉文紛紛從茶桌上站了起來，梨梨一溜煙跑過去拉住他的衣角：「太祖父太祖父，是梨梨呀！」
楊老爺子一怔，肅穆的聲音帶上了無奈之意：「原來是你，除了你也沒人能如此頑鬧了。」
臉上的倦意褪去，說罷，銳利的眼掃向屋內二人。
皆是清俊潤朗，沉穩自持。
左邊那個，他知道，是沈家老二的兒子。
右邊那個……
楊老爺子眼一眯，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楊老爺子低頭，瞧見梨梨抿著唇笑，帶著狡黠，與他對視上，還朝他眨眨眼。
楊老爺子笑了笑，拉著梨梨過去坐下。
沒人說話，郭氏只好擔起了這擔子，對楊老爺子道：「爹，這個是嘉文，您曾經見過的，梨梨的三哥哥呢。這位，是……」
郭氏頓住，因為她發現她也不知道他是誰。
楊老爺子喝了口茶，接上：「嗯，我見過，太子殿下。」
楊冀和郭氏身形一頓，眼神注視著從始至終都不卑不亢，表現出超人淡定的顧子亦。
太子殿下？
驚訝過後，兩人便要行禮，被顧子亦攔住。
「子亦今日拜訪，已是叨擾各位。此處只分輩分，不分上下。」
楊老爺子笑了聲，渾厚威嚴。
「坐。」
梨梨瞧著差不多了，便直接說了今日來的目的。
「太祖父太祖父，梨梨最近背了許多書，太祖父考考梨梨呀。」
屋內幾雙眼睛都落在她身上，楊老爺子似笑非笑，楊冀和郭氏猶豫不解，顧子亦和沈嘉文卻是隱隱感覺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