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是沒見過這位小世子夫人的,甚至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名號。
若是沈嘉祿和沈嘉清一道去著蜀葵宴,便會發現那小世子夫人便是五年前他們無意間送了一捧山楂的白夫人。
梨梨暖暖的小手放在楊氏手裡,讓楊氏心裡的緊張緩解了一些。
「前幾天凝凝還因為我們跟那兩個小姐起了衝突,她們會不會去找小世子夫人告狀?」
會不會告狀梨梨不知道,不過,就算是告狀梨梨也是不怕的,因為這本來就不是梨梨他們的錯。
況且,人家怎麼著也是千金小姐,總不能因為那個事去找小世子夫人告狀吧?
梨梨都不敢想於絲婷該怎麼說,難道要說因為她看上了一個帥氣的小公子?
按照古人的思想,這位於小姐就算再顏控應該也不會在長輩跟前如此這般的。
「娘,您別多想。再說了,不是還有秦夫人在麼?」
楊氏應了一聲,梨梨陪著她說了一路的話,知縣府的馬車才緩緩停在知州府門口。
翠柳掀開帘子:「夫人,小姐,咱們到了。」
外面已經十分熱鬧了,隔著馬車梨梨都能聽見各家夫人小姐的歡笑聲。
楊氏和梨梨一前一後下了馬車,才發現知州府門口已經停了許多馬車。
梨梨還是頭一次參加這種宴會,想來也是因為這次蜀葵宴有「貴人」,因此來的人格外多,都想在貴人面前露個臉。
這要是被貴人多看了幾眼,那可就是滔天的富貴啊。
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飛快的過來看了楊氏的帖子,恭敬地朝幾人見了個禮,又指了個丫鬟過來領路。
「沈夫人,沈小姐,這邊請。」
丫鬟領著幾人一路往裡,興許是秦人傑也嫌棄周無愧住過的院子太晦氣,如今的知州府已經大變樣,上上下下都翻了個新,再也不見曾經的樣子了。
左拐右拐,拐到一寬闊處,方才見了此次宴會的庭院。
庭院的一側,是一片小小的竹林,竹子修長挺拔,竹葉沙沙作響。
竹林旁,有一座小巧的亭子,亭子裡擺放著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桌上放著一套精緻的茶具。
另一側,是一灣淺淺的池塘。
亭子裡一張桃木椅,明顯的主位。
亭子的前方擺著約莫二十張矮几,已經有不少夫人小姐落座了,矮几上擺著精緻的茶點,幾個熟識的小姐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
蜀葵宴蜀葵宴,卻不見蜀葵,只見池塘里粉嫩的荷花。
梨梨正疑惑,瞧見梨梨的秦芙提著裙子飛一般地跑了過來。
「梨梨梨梨!」
秦芙與梨梨年紀相當,梨梨因著之前秦芙一腳把齊政踹飛兩米遠的事兒一直對她崇拜的很。
「阿芙姐姐!」
秦芙是個甜美可愛的姑娘,一襲粉衣兩個小辮兒,十分得體地給楊氏打了招呼。
現在離開宴還有一會兒,得了楊氏首肯之後便拉著梨梨到旁邊玩兒去了。
秦芙拉著梨梨,嘴上嗔怪:「梨梨,你都好久沒來找我玩兒了,虧我還是你們鋪子的那個什麼,什麼批?」
「vip!」梨梨笑。
「對對對,就是這個,人家這麼光顧你們家產業了,知州府上上下下全是你們家的東西,梨梨都不肯來找姐姐玩兒?」
「對不起呀阿芙姐姐,之前事兒多,實不相瞞,梨梨也是最近才得了閒呢。」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
秦芙跟梨梨關係好,自然也知道梨梨在做什麼。
她不會這些,覺得梨梨十分厲害,一度想加入梨梨,但她又實在聽不懂梨梨說的那些話,只能用銀子支持她,經常去沈家的鋪子買東西了。
「今兒個可來了幾位京城的小姐,你知道了吧?」
梨梨乖巧點頭:「嗯,知道的。」
心裡腹誹,何止知道,梁子都結下了。
秦芙毫無察覺,拉著她往花園走,自顧自道:「昨日跟她們打了個照面,怎麼說呢,那位最高貴的,確實符合我印象中京城貴女的印象,大方端莊,一點兒架子沒有。反倒是另外兩個,總感覺怪怪的,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梨梨默默聽著,已經把這幾號人對上了臉。
「那咱們現在去哪裡呀?」
「去花園撲蝴蝶呀!夏小姐她們昨夜裡宿在知州府,現在在花園裡撲蝴蝶呢。方才我就一直在那陪著玩兒,是聽到小廝說你來了我才去找你的。」
話落,兩人已經穿過了拱門,花叢錦簇中幾個小姑娘拿著小扇子追著飛舞的蝴蝶跑來跑去。
梨梨一眼就認出來,裡面那個白裙子的,是前幾天見過的白薇薇。
看起來是一群小姑娘追蝴蝶,實際上是簇擁著白薇薇追蝴蝶。
每次蝴蝶停在那花瓣兒上,白薇薇就會拿著小扇撲過去,而旁邊幾個包括於絲婷在內的小姐呢,腿是跟著一塊動了,手上的動作卻只是虛晃一槍。
梨梨看了一圈,沒看見夏凝的影子。
想來是夏凝不想參與。
秦芙腳步一頓,嘟囔了句:「唉,真沒意思,還不如咱們之前去城東頭爬樹摘桂花好玩呢。」
嘟囔完,秦芙又側頭對梨梨小聲道:「那個白裙子的看到沒?鎮國公府的表小姐,旁邊那個橘色衣裙的,她的表姐,這倆人說話你可千萬別過腦子,應著就行了。」
說罷,秦芙視死如歸地帶著梨梨往那群撲蝴蝶的姑娘們去。
梨梨失笑。
梨梨剛走近,那原本專心致志撲著蝴蝶的白薇薇就跟裝著感應器似的,敏銳地看過來。
梨梨今日穿著煙青色的衣裙,同色系的頭飾,襯的梨梨白裡透紅的,清新可愛,與這滿園的春色相映成趣。
梨花似雪應春來,玉蕊含情綻笑開。
白薇薇眼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將手中的小扇放了下來,也不去撲蝴蝶了。
梨梨……沈梨梨……
白薇薇拿著小扇的右手微微收緊,心頭煩悶。
旁人不知道,可她卻是知道的。
鎮國公府失蹤的那嫡小姐,乳名就叫梨梨!
她雖未見過那小孩的樣子,可梨梨的模樣氣質身段,一點兒不像這小地方能夠養出來的。
不應該啊,沈梨梨就是沈家的孩子。
究竟是巧合,還是……
旁邊的小姐們都是同齡人,也是極會看眼色的,也跟著白薇薇大目光看過去。
秦芙揚起一個笑,剛想給大家介紹一下梨梨,就聽得白薇薇略顯驚訝的聲音。
「呀,沈小姐?」
秦芙一愣,疑惑:「咦,你們認識?」
梨梨心底莫名的排斥,但也分得清場合,莞爾道:「見過一面。」
旁邊的小姐們情商高的很,立馬開始接話。
「真是有緣吶。」
「是呀。」
白薇薇但笑不語,就在梨梨思考接下來要說什麼的時候,於絲婷已經環著胸往梨梨身後瞧了一眼,輕嗤:「今兒個怎麼沒見到你那跟班啊,難道是不在你這兒做護衛了?」
除了知情的三人,其他人皆是不懂於絲婷此話何意,面面相覷。
梨梨笑容一淡,原本她還想著在這場合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了。
可她也有脾氣的,既然於絲婷自己要找事,那就別怪她反擊了。
秦芙一臉茫然,儘管不懂,但她還是能聽出來於絲婷話里的不善。
「於小姐,你說什麼呢?」
「我沒說什麼呀,我只是說,沈小姐有條忠誠的好狗。」於絲婷無辜地眨眨眼。
秦芙眉頭緊皺,按品級,知州掌管一郡,為正五品官員,是比於絲婷的父親官階要高的。
可麻煩就麻煩在這兒還有個白薇薇,若是她這會兒懟了於絲婷,她怕白薇薇回京給她爹穿小鞋。
可這人說話實在陰陽怪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針對梨梨。
氣氛凝結了下來,秦芙一時間有些糾結,梨梨按住她的手,輕笑:「於小姐記性好生差,那日於小姐試圖強搶沈葉哥哥時我便給於小姐解釋清楚了,於小姐口口聲聲一個護衛,語氣卻如此怪味,莫非是對『一個護衛』難以忘懷?」
「你!」
於絲婷惱羞成怒,她怎麼可能對一個護衛耿耿於懷!
然而旁的人聽到的重點卻是那句「試圖強搶」。
天殺的,這是什麼大瓜,京城貴女試圖強搶民男!?
於絲婷反應過來,漲紅了臉,生氣大罵:「你們想什麼呢,都不許亂想!」
幾個小姐都是各個知縣家的女兒,惹不起於絲婷,只得往後退了半步,乖順地低下頭,待於絲婷目光挪開後悄悄眼神交流。
「你胡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強搶民男了,一開始我以為你才是丫鬟他才是公子好不好!」於絲婷氣急敗壞地瞪著梨梨。
梨梨笑地雲淡風輕,同樣無辜地回視她:「噢,原來是這樣,原來於小姐是把我當作丫鬟了才對我頤指氣使,那這麼比起來,我這還比於小姐要花五十兩銀子買人要好咯?」
胡說八道嘛,誰不會。
白薇薇捏了捏手心,調整了下心態,用手輕輕掩住嘴,發出銀鈴般的輕笑聲。
「沈小姐可真是幽默,難怪我第一眼看見沈小姐便喜歡的很。」
白薇薇眼神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仿佛能融化人心。
梨梨靜靜地與她對視兩秒,忽地笑了。
好一個幽默,好一個以退為進。
梨梨要再說什麼倒顯得梨梨不知分寸了。
你要這樣,那我可就開始發瘋了哦。
「白小姐謬讚了,論幽默還是比不過白小姐你。」梨梨故意停頓了兩秒,露出個有些慌張的笑,「畢竟……哎,沒有沒有,梨梨說錯話了。」
白薇薇眼神一凜。
周圍的小姐竊竊私語。
梨梨這話,只說一半,後面一半像是不敢說似的,更令人心癢難耐了。
畢竟誰都知道,白薇薇與於絲婷是表姐妹,前幾日她們在柳城遊玩過一日也不算什麼秘密。
於絲婷那什麼,強搶民男的時候,白薇薇又做了什麼呢?
梨梨是什麼都沒說,可架不住旁人會亂想啊。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旁邊幾個小姐的眼神都暗戳戳的變了。
白薇薇擰眉,冷聲道:「胡言亂語!」
梨梨歪頭:「白小姐這是做什麼,梨梨只不過是愛開玩笑罷了,白小姐不是也說了,梨梨幽默的緊。」
白薇薇長袖一甩,緊握雙拳,指節發白,小扇上的流蘇不停晃動。
白薇薇緊抿著嘴,心間怪異的情緒不斷上涌。
可惡,她怎敢!
一個知縣的女兒罷了,怎敢如此與她作對。
這裡的各個小姐,哪一個不是捧著她的,她才是這裡頭最尊貴的,這個該死的沈梨梨怎麼偏偏要與她作對!
白薇薇在他人眼裡一直都是溫柔小意的,白薇薇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能在外人面前一直輕易地掩蓋自己的情緒,從而保持自己不與世爭的清高姿態。
可自從見了這沈梨梨,她內心的情緒仿佛就被下了咒,好像這麼多年沒敢表露出來的負面情緒一股腦的全都被輕易地勾了出來。
白薇薇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或許是沈梨梨這張臉實在有幾分像她大姑姑。
她害怕。
她真的害怕。
那個孩子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姑姑寵愛的是她白薇薇,那個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鎮國公府如今只有一個公子,沒有那個孩子,她就能一直受姑姑喜愛,說不定,等再過幾年,姑姑就會把她接到鎮國公府養在膝下,到時候,她就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小姐。
這個夢,她已經做了好幾年了。
她心安理得的夢了這麼多年,絕不能容忍任何一個岔子出現。
這個沈梨梨,白薇薇自然不會荒謬的認為她跟鎮國公府失蹤的嫡小姐有什麼關係。
那個孩子,剛學會走路便被拐走,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但不管她是什麼來歷,她就是不喜歡。
女人之間有一種磁場,非常玄乎,有些人你第一眼看到她,就能知道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白薇薇雙眼微眯,周身縈繞著不符合年齡的深沉,厭惡和不屑一閃而過。
梨梨有些不悅,白薇薇的眼神太奇怪,她幾乎能直白的感受到對方的不喜和敵意。
天殺的,她玩了二十多年的黃金礦工都沒抓到過這麼純的金子。
莫名其妙。
梨梨懶得理會,微微欠身:「就不打擾各位的興致了,各位玩的開心。」
梨梨轉身走人,一點兒不帶停的。
笑話,再不走,她感覺馬上就要來一場女人之間的戰鬥了。
這個白薇薇,有意思。
以表小姐的身份受著鎮國公府世子夫人的寵愛,心裡的野心卻不小。
秦芙皺著眉看了眾人一眼,跟上了梨梨。
待遠離了花園,秦芙才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啊梨梨,我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不然我就不帶你過來了。」
「跟阿芙姐姐沒關係。」梨梨莞爾。
「不過是真的嗎,你說的那事兒?「秦芙好奇地問,接著又自答自話,「我覺得應該是真的,不然她反應那麼大幹嘛?你看見她剛剛的表情沒,這兩日那白小姐就沒露出過除了笑以外的表情,而且剛剛明明是她們先找事兒的,還怪上你了?」
「不。」梨梨搖搖頭,「她不是怪我,她是在緊張。」
「緊張?緊張什麼?」
梨梨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