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黑衣人表情複雜，感覺好像從來沒真正認識過梨梨似的。
無他，因為此人正是自五年前知州一事之後被顧子亦派來暗中保護梨梨的暗衛暗七。
早就聽聞梨梨小姐曾經的勇猛之舉，但跟在梨梨身邊五年，他一直想再見識見識，奈何梨梨性子太好，今天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梨梨的勇猛。
梨梨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這人竟然害得這麼美麗動人的夏凝姐姐平白受了這麼多苦。
壞東西！
還想上位？
有她沈梨梨在，那個可惡的大皇子就別想順心！
梨梨氣憤地揪著左龐的頭髮，她兒時時常圍觀家中老人殺雞，拔雞毛這活又沒什麼技術含量，看幾次就會了。
「服不服？」
梨梨拍了拍痛得頭皮都發麻的左龐，頗為好心地停了動作，問道。
左龐哪裡肯服？
一定是他今天出門撞了邪，才會連一個八歲的女娃都奈何不了，被她騎在頭上撒野！
「你這個刁蠻的野丫頭，你信不信本官回去就上報大皇子，讓你爹再也做不了官？」
「嘿，你說啥？」梨梨湊到他嘴邊，「大點聲，本小姐聽不清呢。」
「你你你！」
左龐老淚縱橫，磕磕絆絆說不出話，餘光瞥見自己的人竟全都被制服了，大驚失色。
「什麼！」
左龐擦了擦淚，仔細觀察那一群黑衣人，在瞥見黑衣人刀上騰龍的標誌後震驚不已:「騰龍黑衣，你們是太子的暗衛！」
皇家暗衛分三類，一類為盤龍，意指皇帝的暗衛，獨屬於皇帝。
第二類為騰龍，意指東宮暗衛，只受太子調遣。
第三類為蛟龍，意指皇家暗衛，受皇帝吩咐用來保護其他人。
梨梨放開了左龐，拍拍手起身：「咋了，沒見過？」
「這這這……」
左龐自然知道這暗衛的，可這一下子來了十幾個暗衛……
他算是反應過來了，這明明就是一個圈套，故意等著他往裡跳，這暗衛早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暗七恭敬地對梨梨拱手：「小姐，接下來交給我們處理吧。」
梨梨道：「你叫什麼？」
「回小姐，屬下暗七。」
梨梨：「…….」
還真是這種名字。
梨梨輕笑：「多謝暗七哥哥這五年來的保護。」
暗七驚詫抬頭。
非特殊情況暗衛不會輕易露面，這五年來他從未在梨梨面前出現過，她怎會知道。
梨梨歪頭：「梨梨院子角落裡那棵橘子樹，每年結果都沒人吃的，但總能無故少幾個。」
暗七：…….上班再也不偷吃了。
梨梨笑了下，也沒低頭，精準地踹了一腳試圖爬起來的左龐。
左龐被踹的一倒。
梨梨若無其事地理了理凌亂的頭髮，順手抹掉額頭上沁出來的細汗，撿起掉在一旁的簪子，走回那幾個被驚的說不出話來的幾個人旁邊。
瞧見幾人慾言又止的表情，梨梨溫婉地笑了笑：「嗯？」
文靜溫柔，誰看了不說句可愛動人？
眾人霎時間就說不出話來了。
左龐恨恨地低笑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拉開了引線，往空中一丟。
巨大的煙火在空中盛開，橘紅的晚霞襯的這煙火愈發燦爛。
暗七立馬反手將左龐控制住，冷聲道：「信號？」
左龐哈哈大笑：「果然是這樣，我就知道，崇伯侯府和東宮早就沆瀣一氣了！大皇子還以為崇伯侯府只是有意站隊太子，要不是我多了個心眼提醒大皇子留後手，還真要落入你們的圈套了。」
白玉不置可否：「是麼，本夫人到想見識一下，大皇子留了什麼後手。」
「哈哈哈哈，這回我可是立了大功了！」左龐得意不已，「世子夫人啊，你現在換隊還來得及，棄暗投明，跟我一起輔佐大皇子，咱們還能握手言和。太子殿下雖是皇后嫡出，可到底不如長子優秀啊，大皇子年長太子十歲，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太子年幼，又在邊關近六年，如何比得過大皇子？」
「荒唐。」白玉冷眼，「大皇子心狠手辣，視百姓為立功的墊腳石，這樣一個唯利是圖之人，如何能讓這天下安定？」
「世子夫人好生心善啊。」
一個陌生的男聲從身後傳來，伴隨著聲音漸近的，還有他不間斷的鼓掌聲。
來人髮髻高高束起，戴著一頂鑲嵌著明珠的金冠，冠上的流蘇垂落在額前，腳上一雙鹿皮靴，腰間束著一條寬邊玉帶。
梨梨幾乎是第一眼就確定了這人的身份。
「是大皇子！」夏凝聲音發澀。
暗衛立馬進入了警戒狀態，一半人守著那些賊人，一半人繞至幾人前方保護。
顧子安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下禿了一半的左龐，語氣玩味：「左大人，怎的一會兒不見，換了個造型？」
左龐被暗七拎的難受，脖子都紅了，掙扎著朝顧子安道：「大皇子殿下，您可要給下官做主啊！這個小小的知縣之女，竟然敢如此對待下官，這不就是在侮蔑殿下您嗎！」
顧子安視線在梨梨身上轉了一圈，地上還散落著左龐的頭髮，邪魅的眼神一滯，帶了點疑惑：「她？」
梨梨一襲青衣，乖乖巧巧地站在眾人中間，溫靜又柔和。
這麼個小女孩，能拔的下他頭髮？
開什麼玩笑。
顧子安不信。
「行了行了，有什麼誤會說開就好了嘛。」
顧子安笑了笑，看起來善解人意的很。
你還怪善良的，當上和事佬了？
夏凝看見他這樣子就反胃，當年她被他害成那樣，偏偏回京之後還得虛與委蛇，面上裝的一派祥和。
這顧子安還是個笑面虎，心裡什麼都門清兒，卻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比誰都要入戲。
白玉心下驚疑不定，這一遭目的就是引左龐出來，可這顧子安怎的親自來了？
顧子安被禁足半年之後安分守己了兩年，如今重新活躍在明面上，自是老老實實的攬了許多活去刷皇帝的好感。
如今顧子安應該在江南微服私訪才是，怎會出現在這？
白玉與暗七對視一眼，也看出了對方眼裡意料之外的情緒。
場面一時間寂靜下來，夏凝躲在梨梨身後，她有些打心底里怵這位大皇子。
顧子安也不覺得尷尬，搖了搖手裡的摺扇，走到暗七面前，用摺扇點了點他拎住左龐的手：「嘖，這麼殘暴，不如給本殿下一個面子，讓本殿下親自管教手下人吧？」
商量的語句，語氣卻不容置疑，強橫跋扈。
暗七心底里琢磨了一下，在沒清楚他要做什麼之前，到底是鬆了手。
「哎，這就對了，本殿下與你們太子殿下兄友弟恭，手底下的人自是要和睦相處的。」
暗七內心暗自呸了一句。
兄友弟恭，真是說得出來。
左龐卸了力，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謝恩。
顧子安表情瀟灑，一點都沒覺得這場面奇怪似的，仿佛派人來殺人的也不是他。
白玉耐著性子與他周旋：「大皇子大駕光臨，真真是叫人倍感榮幸。就是不知道……現在在江南的，難道是殿下憑空生出來的孿生兄弟？」
顧子安一下一下的搖著摺扇，笑得燦爛：「哎，世子夫人這話真是好大一個玩笑，本殿下哪裡來的孿生兄弟呢？」
白玉也笑：「那真是巧了，竟能在這小小茶樓中與殿下巧遇呢。」
「巧，是巧。」顧子安眼神一轉，緩緩落在夏凝身上。
夏凝身子一抖，芒刺在背。
梨梨不動聲色地擋住顧子安的視線。
不得不說，到底是親兄弟，顧子安眉眼間還是有幾分與顧子亦相似的。
只不過這相似之處，放在顧子亦身上是溫潤如玉，放在顧子安身上便有些微妙。
顧子安挑眉。
「夏小姐怎的如此見外。」
夏凝頭埋得更低了。
顧子安直覺沒趣，又說回了別的：「世子夫人，崇伯侯府世代忠良，從不站隊，本殿下十分好奇，我那弟弟是如何打動了老侯爺？」
白玉沉默不語。
顧子安也不介意，自顧自道：「不如這樣吧，本殿下毛遂自薦，不如世子夫人替崇伯侯府做個決定，也別跟著那子亦那孩子了，跟著本殿下如何？」
暗七右手收緊，一直緊緊按在腰間的劍上。
白玉終於開口：「大皇子殿下這般有誠意，那臣妾也不藏著掖著了。陛下如今龍體安康，這什麼站隊不站隊的，怕是有些早了吧？」
顧子安臉一沉，露出幾分不悅：「世子夫人不必在說這些場面話了，五年前本殿下便有所懷疑，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打太極？」
白玉不置可否，仍舊不鬆口：「殿下也說了，咱們效忠的都是陛下，何必這樣呢？況且，臣妾一個婦道人家，也算不得數呢。」
顧子安目光沉沉地盯了她半晌，舌尖頂了頂下顎，突然笑著彎下腰：「子期啊，好久不見了吧，想不想你大表哥？」
顧子期抱住梨梨，轉過頭不看他。
顧子安一冷。
今日端午，漓湖的龍舟賽也結束不久，街上本該是最熱鬧的時候，但不知道是不是茶樓這兒打鬥的動靜太大嚇跑了百姓，亦或是被府衙的官兵清了街，先前的人聲鼎沸竟然消失殆盡。
茶樓之下，突然傳來一個十分激動地叫聲：「姑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你們是誰，我姑姑還在裡面，你們可知我姑姑是何身份！」
許是這一聲驚到了顧子安，顧子安抹去那一瞬間的冰冷，又恢復了笑盈盈的樣子，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梨梨身上。
「沈小姐？」顧子安一笑，「沈小姐……到不像是這小地方出來的人。」
梨梨禮貌微笑：「多謝大皇子誇獎。」
「有沒有人對沈小姐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人？沈小姐這份淡然溫婉，倒有幾分像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梨梨仍舊禮貌微笑：「多謝大皇子誇獎。」
「……沈小姐還真是有禮貌。」
梨梨微微屈膝：「多謝大皇子誇獎。」
「呵。」顧子安狂狷一笑，「沈小姐今年八歲？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境，當真是難得。算算歲數，咦，還真是巧，似乎與大世子夫人丟失的女兒相差不大呢。」
梨梨笑：「多謝大皇子誇獎。」
顧子安：…….
白玉拳頭硬了。
她不傻，自然聽得出來顧子安意有所指。
她姐姐的女兒，就是被顧子安害的不見蹤影！
到如今，也找不到下落。
顧子安噁心完夏凝，又來噁心她，暗戳戳的暗示她，若是崇伯侯府不聽話，顧子期的下場便跟她們一樣！
顧子安慣會使這些陰間手段。
當年傅璃才多大，就遭了他的毒手。
僅僅是因為再一次春日宴，白雲第一次帶著傅璃出現在公眾場合，顧子亦好奇多瞧了幾眼，白雲隨口打趣了一句，這顧子安便生出了危機的感覺。
真是可笑。
顧子安搖搖扇子，陰陽怪氣，笑容不變：「沈小姐當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梨梨笑著點點頭，溫柔極了：「我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人，平時可以和你開玩笑非常隨和，但是如果你觸碰我的逆鱗我就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黑暗。」
顧子安眉頭一皺：「？」
梨梨捂著嘴笑了：「真是抱歉殿下，是臣女心直口快了，殿下不會怪罪臣女吧？」
顧子安皮笑肉不笑：「怎會，只是沈小姐這話新奇的很。」
「哪裡哪裡。」梨梨羞澀狀，然後又說了那句，「多謝大皇子誇獎。」
顧子安嘴角一扯，終於不跟她說話了。
「世子夫人，廢話也別說了，咱們的時間也挺寶貴的，今早說清楚，也好不耽誤世子夫人上路的時間啊。」
這話說得巧，若崇伯侯府選擇與顧子安為伍，上的就是回京的路。
繼續站隊東宮，那就是黃泉路了。
白玉也懶得裝了，她明白，今日顧子安費了心思親自出現在這，為的就是逼崇伯侯府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
她不說也得說。
白玉冷哼：「殿下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崇伯侯府從不與無仁之人狼狽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