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梨面前的那碟豌豆黃已經吃了大半,顧子亦含笑看了她一眼,也捻起一塊放到嘴裡細細咀嚼著。
慢吞吞吃完了一塊豌豆黃,才注意到怔愣的盯著他的那兩人,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孤的話是擺設?」
顧子亦一直是溫潤有禮的,梨梨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如此直接地表達自己內心的負面情緒,一時間還覺得有些新鮮。
矜貴的太子殿下也會在乎自己親手做的糕點被人評價呀。
梨梨失笑,惹得顧子亦無奈地嗔了她一眼。
白薇薇和於絲婷也回過神來了,顧子亦的眼神輕飄飄的落在這邊,在場那麼多人只有她們倆是站在屋子中間的,任誰都知道了方才顧子亦的話就是針對她們二人的。
白薇薇還沒來得及從太子殿下俊美無雙的衝擊中掙脫出來,就陷入了另一個漩渦中。
顧子亦眼神絲毫沒有遮掩,直勾勾地透露著自己的不悅。
白薇薇牽強地扯出一抹笑,被當眾這番實在是落面子,對方還是她從未接觸過的太子,有些慌張地向白玉無聲的求助。
白玉自是接收到了她的求助,到底是自己的侄女,儘管對她方才的表現有些不滿,但白玉也不會因為她一時的表現就讓自己的小輩在這種場面孤立無援。
白玉先是警告的給她拋了個眼神提醒她:「殿下說的話你們當耳旁風嗎?殿下沒讓你們起身,你們還不速速給殿下行禮?」
白薇薇和於絲婷立馬順著台階下,直接行了叩拜禮,伏在地上。
白玉拿不準顧子亦對旁人的態度,卻拿得准他對梨梨的態度。
方才她也留了個心眼注意白薇薇和於絲婷,兩人的話語耐人尋味,特別是白薇薇,乍一聽只是無心之言,實際上句句都引人深思。
白玉是何等人,這兩人小打小鬧的功力根本就看不上。
這兩人年紀小,心智尚未成熟,本想日後再敲打敲打,沒想到被太子殿下聽了去。
不過幸好顧子亦從來不是仗勢欺人之人,白玉倒也不是很擔心顧子亦會發難。
「殿下,這兩個孩子年齡尚小,心直口快,一時管不住自己,還望殿下恕罪。」
顧子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轉頭問梨梨:「太甜了?」
梨梨搖搖頭:「沒吃過別的豌豆黃,我也不知道比起正常的來說是不是甜了些,但是我還挺愛吃甜的,剛剛好呢。」
梨梨沒說謊,奶茶只喝全糖,咖啡要加三份奶,她確實挺愛吃甜的。
顧子亦愉悅地挑了挑眉,不知道是因為梨梨前面那句「沒吃過別的豌豆黃」還是她覺得甜度剛剛好而開心。
白薇薇恭敬地行著禮,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那位少年太子身上。
她伏在地上,頭埋在手掌上,眼只能瞧見離自己不遠的地板上。
她聽見顧子亦似乎在梨梨回答之後雀躍地笑了笑,心裡愈發不安來。
什麼意思?
太子殿下怎麼會跟沈梨梨很熟的樣子?
顧子亦揮揮手,示意白玉退下。
白玉猶豫地看了眼白薇薇,也只能坐下了。
她有意維護,奈何人家並不領情,一心只想算帳呢。
顧子亦輕聲問梨梨:「餓了嗎?」
沈嘉豪搶先答道:「殿下,我餓了啊,今天下午幫著搬了好多貨,晚飯都沒吃呢!」
沈老二收了幾個學徒之後供貨的速度也是愈發快了,沈嘉豪今日難得休沐有空,想著回杏花村看看爹娘,便順路幫著卸了貨。
如今沈家的幾間鋪子都是沈老大在管,沈老二做「供貨商」,鋪子穩定之後基本上都是掌柜的在看店,沈老大也只是偶爾抽一天去看看帳。
梨梨突然想起來,先前她派人回杏花村給沈老大傳話,說想把沈家的業務範圍往外拓一拓,沈老大說讓他想幾天。
也不知道大伯想出啥了沒有,梨梨便想問問沈嘉豪:「打哥哥,大伯可有讓你傳什麼話?」
沈嘉豪:「沒有啊。」
「哦。」
顧子亦瞧了她一眼,估摸著他帶來的廚娘已經在小廚房做好菜餚了,讓追風去吩咐小廚房上菜。
梨梨瞬間就挪了重點:「呀,我的蒜蓉炒花蛤好啦?」
「嗯。」顧子亦含笑點頭。
「太好了,那我一定要多吃些!」
這一碟豌豆黃都快見底了,顧子亦先前好特地囑咐她不要多食,本想順勢調侃她兩句,卻被白薇薇打斷了。
「太子殿下。」白薇薇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半個頭,眼睛裡似乎盛了水似的,濕漉漉的。
顧子亦蹙眉一瞬,很快就緩和了神色,看過去。
「太子殿下……」觸及到那人的眼神,白薇薇心頭一緊,莫名地心跳加快。
那就是太子殿下,東宮之主,當今儲君,興許也是未來的皇帝!
陛下子嗣微薄,只有三子,大皇子二十有三,年齡太大。二皇子身子薄弱,無心皇位。
算來算去,這裡頭最適合她的,竟然只有這位太子殿下了。
白薇薇有野心,但也明白自己的身份終歸是不可能做什麼皇后的。
可這未曾謀面的太子,模樣竟是如此俊朗,如雕刻一般,什麼玉面郎君、雄姿少年,都不如眼前這矜貴十分的太子殿下。
白薇薇快要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跳了。
萬一呢。
白薇薇眼角泛出一滴淚來,有些委屈地縮了縮鼻子,觸碰到他的視線之後瞬間有些局促不安的低下頭,那滴淚也隨之滴落到地上。
顧子亦:……?
顧子亦蠻無奈的,他娘是皇后,後宮嬪妃爭寵的手段層出不窮,他自然也懂幾分。
可這連豆蔻年華都不到的人……
「太子殿下,不知道薇薇是做了什麼,惹了您生氣?」
白薇薇的身子微微顫抖,仿佛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在場的人,秦芙、夏凝不必多說,作為與白薇薇過過幾招的同齡人,她們自然是知曉白薇薇這番模樣不過是在做戲。
心裡更加厭煩的同時不由得又捏了把汗,她們是女子,又是同齡的,看得出來再正常不過。
可太子殿下是個男子,又是第一次與白薇薇相見,萬一太子殿下不明真相被她這副樣子騙去了怎麼辦?
而沈葉和沈嘉豪雖然從頭到尾都沒對白薇薇和於絲婷表過態,但他們自然是站在梨梨這邊的。
方才這兩人暗戳戳陰陽梨梨的話他們聽不懂,但也感覺的出來不對勁。
只不過他們是男子,梨梨都不說什麼他們自然也不好插到女孩子家的話題里去,再說梨梨根本就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放心的很。
三位夫人呢,心裡跟個明鏡似的,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默契的沒說話。
楊氏是清楚顧子亦肯定會護著梨梨,秦夫人是覺得世子夫人都沒說話她自然也不會開這個口打圓場。
白玉呢,則是存了一份探究的心思。
因為她發現,自從有了顧子期之後,她似乎再沒有好好了解過這個侄女了。
在場唯一有想圓場的心思的,居然是錯過了每一個劇情的秦人傑。
在他看來,顧子亦方才經歷了件大事,心情自然不好,白薇薇頭一次見到太子殿下,年齡小,緊張之下出了一份差錯惹人不虞也不是故意的。
秦人傑環視了一圈,沒一個人說話。
秦人傑思索了一下:「殿下,方才一番事故,想來二位小姐也不是故意的……」
顧子亦一個眼刀,秦人傑默默閉了嘴。
呃,好吧,他不說話了。
顧子亦似笑非笑,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轉頭捉住了梨梨還想繼續捏最後一塊豌豆黃吃的梨梨的手,笑道:「馬上用膳了,還吃?」
七個字,生生給白薇薇聽出了寵溺的味道來。
特別是顧子亦那笑,似有無限溫柔,動作熟稔,分明是熟識的,一點沒有生疏。
一個是尊貴的太子殿下,一個是小小的知縣之女,那知縣之女也不覺得奇怪,仿佛兩人只是平常間的朋友似的。
梨梨默默吐槽了句:「真的馬上了嗎,感覺你還要弄好一陣子呢。」
顧子亦胸腔里一聲悶笑,湊近了些,小聲道:「替你出氣,還怪上我耽誤你吃飯了?」
梨梨癟嘴:「我分明都沒在乎,是殿下聽不得自己做的豌豆黃被人說不好吃吧?」
顧子亦低低笑出聲,儘管已經刻意隱藏,仍舊不難看出他此時的愉悅。
搖搖欲墜的白薇薇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盯著桌上那碟快空了的豌豆黃。
什麼?
沈梨梨吃的豌豆黃是太子殿下親手做的?!
於絲婷更是如遭雷劈。
難怪太子殿下要這般為難她們,他肯定聽到了她說的話了!
於絲婷瞬間由疑惑變得恐慌,猛地給顧子亦磕頭:「太子殿下恕罪,臣女,臣女……」
顧子亦側眼看過去。
梨梨輕輕皺了皺眉,微微側開了點身子。
顧子亦就坐在她旁邊,搞得好像在給她也磕頭似的,她可受不起這大禮。
顧子亦細心捕捉到了梨梨的動作,輕聲道:「起來吧。」
於絲婷一喜,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寫恩:「謝太子殿下恕罪!」
白薇薇跟著起身,腦中飛快地分析著。
這兩人是什麼關係,竟然如此親密?
而周圍的人都沒有詫異的神色,分明是習慣了,早就知道二人關係好。
甚至,那個被沈梨梨叫作大哥哥的,跟太子殿下的關係也熟稔的很,怕不是不止是二人關係好,是跟整個沈家關係都好?
白薇薇說不清楚心裡什麼感覺。
方才初見的悸動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酸澀。
不是,憑什麼?
白薇薇承認,她嫉妒了。
怎麼又是沈梨梨啊?
別的也就算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憑什麼啊!
白薇薇差點氣笑了,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聽說,孤做的豌豆黃是垃圾?」
顧子亦淡笑著,左手一下一下的輕輕叩在桌面上,明明是笑著的,這六月的天,缺無端讓兩人生出幾分寒冷來。
於絲婷臉上的慶幸褪去,小臉煞白:「什,什麼?沒有啊,怎麼可能,殿下天潢貴胄,做的東西自然也是無與倫比,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
於絲婷冷汗直流,後背都被沁濕了。
也不知道這太子殿下怎的如此強大的氣場,看著與她一般大,卻讓她腿抖的厲害。
顧子亦睨著她,沒說話。
於絲婷直發抖,扯了扯身邊的白薇薇,尋求庇護:「表妹,表妹你說話啊,快告訴太子殿下我們不是故意的!」
顧子亦又睨著白薇薇。
白薇薇自小就會察言觀色,更何況是這局面,她自然懂得如今這局面實在是對她不利,要是再硬著頭皮解釋,說不定會讓對方更加反感。
想了想,白薇薇跪了下來:「殿下恕罪,我這表姐只是性子直了些,沒有什麼壞心思的,您不要怪她!」
「哦?」顧子亦難得回了句。
白薇薇心中一喜,以為有效果,接著道:「表姐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好心的想要跟梨梨妹妹分享京城的風光,臣女已經勸阻過了,可您也知道,我是妹妹,總不好太過的。」
於絲婷總感覺這句話哪裡怪怪的,但是白薇薇確實有說過讓她不要繼續說了,這句話哪哪好像都沒錯,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忙不迭點頭到:「嗯!殿下,臣女沒有別的意思。」
頓了一下,於絲婷還暗含警告地瞪了一眼悠哉悠哉的梨梨,道:「對吧?梨梨妹妹?」
梨梨:「…….」
有時候她真好奇於絲婷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嗯……有點不太聰明。
拜託,太子殿下都在她旁邊了,你警告我有什麼用?
難道你的警告比太子殿下還要厲害?
梨梨嘆了口氣,還是戳了戳顧子亦都手:「殿下,我餓了。」
顧子亦側眼,正欲說話,追風進來道:「殿下,晚膳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就可以移步了。」
梨梨微微揚眉,小聲道:「嗯?」
她不是怕了,也不是善心大發不計較了。
就是她覺得耗那麼多時間在這上面實在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