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帕子被用力擰成一團，白薇薇閉了閉眼，臉上是不屬於孩童的深沉與狠毒。
良久，白薇薇鬆開帕子，平復了下心情：「呵，都過去那麼久了，說不定顧子安早就忘了。顧子安現在應該也是自顧不暇，沒心思管別的。況且，就算他說出去了，又有幾個人信？」
至於不信什麼……自然是不信傅璃之事，是她一手造成的。
一聲冷笑從嗓子眼裡出來，漸漸埋沒在嘈雜的馬蹄聲中。
*
翌日，白玉要攜著幾人回京了，秦人家帶著妻女相送。
白玉還有些不捨得，梨梨這孩子，她是越看越喜歡。
當年兩人匆匆一別，如今這回沒相處兩天，又得分別了。
「梨梨，來。」白玉聲音輕柔，喚梨梨過來。
梨梨搭上白玉的手，白玉撫摸著梨梨的手，深深地看著她，本是想最後敘敘舊告個別，可瞧著瞧著梨梨那張小臉，她又莫名生出幾分熟悉感來。
白玉笑：「梨梨，你是個有想法的孩子，我相信將來，咱們一定還能再見面的。」
梨梨一笑，不做回答，只道：「當年送給夫人的香囊可還在？」
「自然是在的。」
「黃鶯。」
梨梨招來黃鶯，黃鶯立刻奉上一個嶄新的香囊。
「那個香囊如今不在夫人身邊吧？那梨梨給夫人送個新的好啦。」
白玉一愣，先前的香囊確實不在她這兒，不知道為什麼，顧子期很喜歡那個香囊，總抱著那個香囊不撒手，早在三年前便放置在顧子期床邊了。
想到這，白玉恍然，怪不得子期一見梨梨便喜愛她。
白玉笑著收下了新的香囊。
顧子期眼巴巴：「娘，我要！」
「還要？娘這回可不給你了。」白玉調笑道。
白薇薇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面歡樂的笑聲，面色不變，淡笑著靠在軟墊翻著幾本閒書。
於絲婷卻沒這麼好的閒情逸緻，無聊的把玩著從集市上淘來的小玩意兒，看到她如此淡定，不由得感到奇怪。
昨日明明還生氣了，怎麼一個晚上便好了？
昨晚二人的小摩擦已經被她化解，如今於絲婷也不會這麼自找沒趣的去挑話了。
白玉安撫了一下顧子期，拉著梨梨的手，悄聲道：「其實我本來想要個女孩，誰想到是個小子。好在子期省心，不頑劣鬧騰。但我呀，還是想要個閨女，等日後你來了京城，我認你做乾女兒如何？」
梨梨噗嗤一笑：「夫人說笑啦。」
「怎麼是說笑，我認真的。」白玉說著就轉頭尋求楊氏的意見，「阿琬，你說呢？」
才兩日的時間，這兩人竟已親昵到叫小字的程度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們聊了什麼。
楊氏自然是同意的，對方雖是高門大戶，按理來說本不應該多生事端，可白玉人很好，楊氏分辨的清晰。
況且，人家也說了，日後到了京城再說。
她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相信梨梨未來會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兩人相視一笑。
夏凝這回分別到沒有戀戀不捨了，跟梨梨相識這麼久，兩人也有了小默契。
「梨梨，我在京城等你。」
梨梨輕笑，認真點頭：「嗯。京城的事，就麻煩夏凝姐姐啦。」
「小事。」
左龐已在回京的路上，作為當事人之一，白玉和夏凝也不能久留，得趕回去面聖。
因此眾人簡單的說了幾句，白玉便領著人上了馬車。
顧子亦站在知州府對面的茶樓中注視著，沒出面。
白玉上馬車前，抬頭望了這邊一眼，與顧子亦對視上。
白玉輕輕點了點頭，進了馬車。
追風和韓錫看起來神清氣爽，得意洋洋的。
韓錫：「可算是把大皇子給扳倒了，要不是他，咱們殿下也不會放著舒舒服服多東宮不回在這兒耗這麼久。」
追風頷首：「是啊，說來也沒想到，本來咱們計劃的是十年，兜兜轉轉，六年就解決了。」
兩人一件事一件事的感嘆著，一會兒說扳倒顧子安來的順利，一會兒說還意外收穫了許多別的驚喜。
顧子亦勾唇，眼神溫柔地盯著那一直看著馬車尾的身影，喃喃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幸運之神。」
馬車在一小隊紅鷹軍護送下從知州府門前駛離，從主街上轉了個彎。
馬車剛轉完彎，一個小糰子忽的從中間那輛馬車跳了下來。
夏凝嚇得立馬探出身子要去撈，這跳下去的高度比顧子期的身高都要高，這要是摔著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子期！」
夏凝一撲，沒撈到，立馬大喊：「快攔住小公子！」
紅鷹軍立馬停下，整個車隊也停了下來。
顧子期出乎意料的順利落地，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本來都做好了要在地上滾一圈的準備，都已經在腦子裡演示過一遍，跳下馬車之後該如何著地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跑掉。
顧子期穩穩落地，不顧身後夏凝的大喊，手裡拿著個什麼東西，身子一低躲過要來抓他的紅鷹軍，靈活地繞著柱子跑了。
那些紅鷹軍身手不凡，可顧子期小小一個，他們不敢用力捉他，這才給他鑽到了空子。
白玉聽到呼喊，立馬掀開窗簾往外看，這一看，差點沒氣暈過去。
顧子期拎著個香囊拔腿往回跑，一邊跑還一邊朝後面揮手：「再見娘親，子期要去遠航啦！」
白玉狠狠掐了下自己的人中，吩咐翠紅：「這孽子，剛夸完他乖巧，現在就要打他老娘的臉是吧？快去把小公子捉回來！」
「是！」
翠紅急急忙忙領著人過去追，夏凝一臉焦急自責地過來：「世子夫人，我沒看住子期。」
白玉擺了擺手，嘆了聲氣：「這怎能怪你。」
昨夜裡顧子期便央了她許久，問她能不能帶梨梨一起回京。
白玉知道顧子期喜歡梨梨這個姐姐，便笑著擰了擰他的鼻子：「梨梨姐姐的家在這兒，哪能跟咱們回京？」
顧子期「哦」了一聲，便沒再說了。
她還以為顧子期只是一時分別捨不得，後面顧子期也一直乖乖的，與往常無異，也沒再提起這事。
哪想到，竟是在今天給她憋了個大的！
白玉捏了捏眉毛，無奈地讓馬車隊往路旁邊挪，徒步往顧子期跑的方向過去。
白薇薇察覺到馬車久久不前進，隔著車簾問：「發生什麼事了？」
傲雪道：「小姐，小公子突然從馬車裡跳下來跑走了。」
「什麼？」
於絲婷一把掀開帘子，果然看見大部分紅鷹軍都往來時的方向追去了，白玉和夏凝也急匆匆地趕過去。
「什麼情況？」
白薇薇腦袋微微歪向一側往外看，滿臉都是疑惑不解的神情。
「表妹，咱們要不要跟過去看看？」於絲婷問道。
「嗯。」
白薇薇蹙眉，搭著傲雪的手小心翼翼下了馬車。
目送完一行人離開之後楊氏也領著眾人要告辭了，昨夜裡幾人沒有回府，沈老三擔心，便差了人過來。
沈葉駕著馬車過來，楊氏朝秦人傑和秦夫人知會之後便也上了馬車。
沈嘉豪騎了馬，本就高大的少年此刻更是意氣風發。
顧子期這小短腿跑的還真挺快，梨梨方抬腳上了梯子，就聽見右邊一陣喧鬧。
轉頭一看，顧子期哇哇大叫揮舞著手跑過來，眼瞧著後面的紅鷹軍就要捉到他了。
梨梨也不知道怎麼的，仿佛感受到了顧子期心中的焦急，心裡一緊，脫口而出道：「大哥哥！」
沈嘉豪立即反應過來，雙腿一夾馬腹，馬兒疾馳起來，靈活地穿梭在街上。
顧子期跌跌撞撞地要跑向梨梨，沈嘉豪大手一撈，顧子期撲騰著腿被拎起來，瞧見來人是梨梨叫大哥哥的人，又安分了下來。
沈嘉豪拎著他瞧了瞧，咧嘴大笑：「小鬼，挺能跑嘛！」
顧子期眨巴眨巴眼，兩腿一用力，把自己往前一盪，死死扒在沈嘉豪胳膊上，一副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樣。
沈嘉豪樂了，追來的紅鷹軍急了。
「沈公子，多謝您幫我們抓到小公子，勞煩您把小公子放下來交給我們吧。」
沈嘉豪回頭望了下梨梨，對紅鷹軍挑了挑眉：「你說給就給，我不要面子的啊？」
說罷，沈嘉豪又一夾馬腹回去了。
顧子期：穩穩的，很安心。
「喏，梨梨，哥哥給你抓回來了。」
沈嘉豪邀功似的把手上的小鬼放到梨梨身邊，沾到地的顧子期立馬樹袋熊一樣抱住梨梨。
梨梨也不知道方才自己是怎麼了，看見顧子期急急跑向自己的樣子，心裡莫名的就也跟著著急，像心靈感應一樣。
現在平靜下來，梨梨反而苦惱了。
人都被抱過來了，梨梨也只好安撫地抱住他，問道：「子期怎麼了，怎麼忽然跑過來？」
顧子期緊緊抱住她：「子期想跟著姐姐！」
梨梨一愣。
楊氏茫然地探出來：「這不是……這是怎麼回事？」
梨梨也有些茫然。
秦人傑一家更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顧子亦輕輕擰了擰眉，視線落在那個用力抱著梨梨不撒手的小鬼身上，沒頭沒尾來了句：「小孩子就是鬧騰。」
接著一甩衣袖下了樓。
旁邊的追風和韓錫：「……」
是小孩子鬧騰，還是除了梨梨小姐意外的小孩子鬧騰？
梨梨正無措地抱著顧子期，考慮著要不要送他回去找他娘，但看著小人兒濕漉漉的眼睛，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哎呀，唇紅齒白的玉面小糰子，這跟幼兒版的太子殿下有什麼區別？
她哪裡說得出拒絕的話呀。
正糾結著，白玉領著人過來了，滿臉無奈。
紅鷹軍不敢下重手抓人，怕傷了孩子，更不敢從梨梨手上搶人。
他們雖然受命護送世子夫人回京，但都是跟在韓錫手下做事的，自然也清楚誰才是對殿下來說更重要的人。
這一小隊紅鷹軍的頭兒只好硬著頭皮對白玉道：「小公子靈活，屬下不敢硬來，怕傷了小公子。」
白玉也沒怪他們，抱歉地對周圍的人笑了笑：「給各位添麻煩了。」
顧子期撅著嘴，往梨梨懷裡拱了拱。
梨梨有些左右為難，道：「子期他這是怎麼了？」
「這孩子，昨夜裡便鬧騰了一次，說要讓梨梨姐姐一起回京，我不應，他也不鬧了，沒想到今兒個在這等著我呢。」
「啊……」梨梨低頭看顧子期。
她是不可能跟著去京城的，顧子期這番跑下來，也不像是要說服她去京城的樣子，倒像是要留下來跟著她一樣。
顧子期輕輕揪著梨梨的衣袖，力氣小小的，牽著袖子擺了一下，給她撒嬌：「姐姐，子期要姐姐。」
梨梨：！！
這誰頂得住？
她現在算是懂得她這個年紀時對哥哥們撒嬌，哥哥們是什麼感受了。
這也太太太太太太可愛了，誰頂得住呀。
白玉無奈，認真地給他說道理：「子期，娘昨夜裡說什麼了？姐姐的家在這兒，姐姐是不可能跟咱們回京的。咱們回京城等姐姐來好不好？興許過幾年，就能再見到姐姐了呢。」
顧子期搖頭。
白玉正色，有些嚴肅道：「子期！」
「子期要留在這裡，要姐姐要姐姐！」
顧子期頭一次頂嘴。
眾人皆是怔住了。
特別是一直在後面默默關注的白薇薇，手裡的帕子都要絞碎了。
於絲婷也是奇怪的很，一臉驚訝：「這沈梨梨給你堂弟餵了什麼迷魂湯，竟然能讓這般撒潑無賴？」
白薇薇蚌埠住了，狠狠道：「你問我，我去問誰？！」
於絲婷嚇一跳：「生，生什麼氣啊，莫名其妙，我又沒說什麼。」
白玉也是頭一次見到兒子有這麼強硬的時候，正打算直接把顧子期抱過來，顧子亦緩步走了過來。
「慢著。」
眾人見到他，紛紛行禮。
顧子亦隨意答了句，揉了揉顧子期的腦袋，問他：「想留在南林郡？」
顧子期眼睛一亮：「嗯嗯！」
「嗯，那你過來討好討好孤。」
顧子期鬼精，知道顧子亦官最大，立馬屁顛屁顛爬到他懷裡，一個勁兒地叫：「太子哥哥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