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已微亮,泛起了層層魚肚白,江堇撩起眼皮一瞧,雲朵似是被鍍上了一層鉛華,影子倒映在地上,被拉得很長。
他這才發現,這裡原來是一座小破廟,頂上破了個大窟窿,時不時地從上面掉下幾塊瓦片。
江堇見程久煙手上的蠟燭不知在何時滅了,思忖片刻,旋即便問道:「現在我們要去——」
「大將軍!」一道響亮的少年嗓音打斷了江堇的話,這嗓音聽著分外遙遠,卻又很清晰地響著。江堇正欲說下去,卻不料那聲音繼而說道:「將軍,臨川王命您快些,對了,您尋到『詭娃』了嗎?又身在何處?」
聞聲,江堇微張著嘴,正欲要回應那聲音,見勢,程久煙回首,睨了他一眼,後而伸出一根手指豎在江堇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沉聲道:「噤聲。」
江堇聞言,立時作頷首之狀,唇瓣緊閉,不說話了。
周遭的氣氛霎時間變得安靜下來,唯獨程久煙緩緩出聲,語調聽上去鏗鏘有力:「山上一座廟裡,自己上來。」
「程大將軍。」江堇忽地一把抓住了程久煙的手腕,眸中閃過幾點亮光,下意識地開了口,「我,到底是誰?」
「唉,大將軍,您果然在這兒!可是叫兄弟們尋得好苦!」一位身著甲冑的少年出現在了小破廟的門口,聽口音,正是方才說話的那個聲,他現在正扶著牆大口地喘著粗氣,看上去很累:「陛、陛下有令,說您若是在兩個時辰內不回來,便親自派人去尋了,還有……這位是……」
少年止住了話音,眸光投向了江堇這邊,上下不住地打量著他的容顏。
「燕南國國主,」程久煙風輕雲淡地正色道,「江宵嶢。」
這是他第二次在江堇面前提及對方的身份。
頃刻間,清風拂過山野那大片的松樹林,松濤聲嘩嘩作響。
良久,少年才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拱手行禮道:「原來是燕南王啊,久仰久仰。」
「臨川國將士只行軍禮而不行君臣之禮,見笑。」程久煙扶額,一雙雋冷的眸子裡如覆薄霜,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松樹林被風吹得很響。
嗐!還真是江宵嶢!江堇悲哀地想到,看來自己是不得不接受燕南國國主江宵嶢這一身份了。
「我說……」程久煙稍一偏頭,垂眼看著江宵嶢抓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骨節分明,白皙的皮膚下透著幾根青筋,渾然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他頓了一下,繼而說道:「你有必要一直這樣抓著我的手不放嗎?因為害怕?」
程久煙沒有穿甲冑,因此整個人看上去都沒有那位穿了甲冑的少年那般的意氣風發,但是他眉骨清秀,眼神肅殺,眼中好似容納了整個天下,萬里江山,景致如畫,頗具幾分劍客之色。
好一會兒,江宵嶢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程久煙那層布料下的溫度,而後鬆開了手,嘴上還在小聲地咕噥道:「才沒有。」
「對了,」那位少年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接著又說道,「陛下還說,將軍您若是在這山上看到有什麼可疑的人物的話,都必須帶回去查個清楚,所以……」
江宵嶢方才還在想臨川王派程久煙大將軍前來是不是為了調查「詭娃」這件事情的,見他們一直沉默不語,江宵嶢也忍不住抬起了頭。
只見,旁邊杵著的兩個人都把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
程久煙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眸中似乎在說:「從棺材裡爬出來個皇帝,確實很可疑……」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少年則半驚半不驚的,張著嘴發出「啊」的長長一聲,
氣氛頓時陷入了尷尬。
後來也還是程久煙先開的口,說道:「帶回去。」
江宵嶢一臉茫然:「啊???」
「帶回去?去哪兒?」江宵嶢指了指自己,說道,「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什麼可疑的人物,也不是什麼好人,若是帶我回臨川的話,我死也不去,小心半夜裡我偷爬起來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宮殿。」
程久煙雙手抱前,依然而不改色地說:「那你試試,勇氣可嘉。」
一直跟個木頭樣兒在一邊的少年總算是開口說話了,江宵嶢本以為他會為自己說理,內心還是蠻期待的,卻不成想,他張口就問了一句:「去哪兒?」
說罷,他便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程久煙。
程久煙只是冷冷地與他對視了一陣,待那少年瑟縮得再也不敢說出半句話時,他才惜字如金道:「臨川,二貨。」
少年「哦」地應了一聲,而後對江宵嶢說道:「走吧,燕南王。」
江宵嶢瞬間傻眼了。
臨……臨川?這不可能啊!書中並沒有說燕南王會跟臨川大將軍回臨川啊,這怎麼會,怎麼會……原文中不是說燕南王被大將軍救了之後便獨自一人逃下山去了嗎?並沒有說到燕南王和大將軍一起回臨川啊……
江宵嶢捏著下巴絞盡腦汁地想著:既然燕南和臨川是敵對國,那是不是待「詭娃」一案查完之後便可放人走了?若真是如此,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於是,方才還在一個勁兒拒絕和牴觸的江宵嶢,現在卻高高興興地跟著兩人下山去了。
山上霧散得慢,等到他們走到差不多半山腰的時候,這濃濃的白霧才漸漸散去。
程久煙走在最前頭,江宵嶢緊跟其後,那位少年則在最後。
「哎,二貨。」江宵嶢偷偷瞄了一眼程久煙那身長玉立的身影,確認此人沒有所察覺時便悄悄地溜到了「二貨」身邊,與他比肩齊走。他一把扳住了少年的肩膀,湊在對方的耳邊說道:「你們家將軍也真是的,成天古板著個臉,真駭人。」
「我不叫二貨。」少年嫌棄般地往旁邊閃了閃,而後說道,「還有啊,燕南王,您注意下形象,形象,勿丟了帝王之氣,壞了作風。」
「不叫二貨那你叫什麼?」江宵嶢想了一會兒,說道,「你們家將軍那樣叫你,我還以為你就叫『二貨』呢。」
「實不相瞞,」少年忽而昂起頭來正色道,「我其實叫墨雲澗。浮雲的雲,山澗的澗,墨雲澗。」
「那你幾歲了?」江宵嶢說著便打了個手勢,「十八?」
墨雲澗先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
江宵嶢見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禁疑惑:「小兄弟,你怎麼又搖頭又點頭啊?到底是不是?」
墨雲澗聞言,平靜地回答:「不是。」
江宵嶢:「你別誆我,不是你還點頭,怎麼回事兒?」
音落,墨雲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猶豫地說道:「秘密,不能說。」
「沒事兒,我幫你保密。」江宵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坦然地說道,「快說快說!」
墨雲澗聲若蚊吶:「真的嗎?可是您方才不是說自己……」
「不是個好人嗎」這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江宵嶢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心虛地小聲說道:「別亂說!那只是方才的事了,我們只聊現在的。」
江宵嶢鬆開了手,墨雲澗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又聽到江宵嶢說道:「實話實說。」
「『我們』?誰跟您『我們』?」墨雲澗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燕南王若是想聽,過來便是,沒必要跟我躲得遠遠的。」
聞言,江宵嶢挑了下眉,仿佛在說:「當真?」
於是,他便上前一步側著耳朵輕聲說道:「不是十八歲,難道是十七歲?」
墨雲澗沒吭聲。
「十六歲?」江省曉再次問道。
墨雲澗還是沒吭聲。
沒辦法,江宵嶢只好再向年齡更小的那方面去想,最後一次問道:「難道是十五歲?」
這一次,墨雲澗果然吭聲了,只見他開口說道:「恭喜燕南王,還真給您猜對了。」
「十五歲?!」江宵嶢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獲得答案的驚喜,反而有些震驚。原本這樣嘻嘻哈哈的人,臉上忽現出震驚的神情,反倒是有些許認真和突然了,只見一向看上去很隨便的燕南王這時候突然間嚴肅了起來,說道:「十五歲就從軍,戰場上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就你這個樣子,若是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可叫你爹娘怎麼辦?」
當時的從軍標準年齡是須滿十八周歲,未滿十八周歲是萬不得從軍的,哪怕是差一天也不行。
更何況,像墨雲澗這種謊報年齡混進來的……
江宵嶢還欲再說些什麼,不料前頭的程久煙卻開口了:「人是我救的,他自己想跟的。」
江宵嶢一臉狐疑:「???什麼意思?」
前面說的話,難道程久煙都聽見了?只是他沒吭聲?
他正頷首琢磨些什麼,甚久都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他陡然一抬頭,便對上了程久煙那似笑非笑的視線。
仿佛偌大的冰川都在此刻悄然消融掉,萬物得到復甦,鳥兒有了歸宿,一切都如清風拂山崗般來得隨意,江宵嶢忽然間明白了一點:再清冷的人,也是會笑的。
程久煙不再看他,別過臉去,聲音也如一往的那般薄涼:「自個兒問。」語畢,便沒有再說話。
「你告訴一下我,」江宵嶢握著墨雲澗的手,說道,「到底怎麼回事?」
陡然間,一陣清風迎面吹來,吹得松樹「嘩嘩」作響,樹影搖曳。
山上空氣冷,江宵嶢一個沒忍住,不禁打了個寒顫,手腳哆哆嗦嗦地使不上勁來,又疼又癢。
「唔,有點兒冷。」江宵嶢小聲嘀咕了一句,後轉而說道,「你真的,如臨川大將軍那般所說,是他救的嗎?……」
不知是不是空氣太冷的緣故,墨雲澗突然間覺得有一股難以言表的酸澀感躥上了鼻尖,眼眶裡似是也納不下那一腔暖如春水般的熱淚。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一字一頓地說道:「是將軍,救的我。」字字肺腑,又情真意切。
江宵嶢不再說話,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空氣似乎也因此而變得愈發寒涼了,陡然間凝固了。
又是一陣風,再度拂了過來,好像將這一切都賦予了生機,松濤聲陣陣,少年欲言又止,喉結上下滑動,終於發出了聲音:
「我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我一出生,爹娘就沒了。那時,人們都說我是災星轉世,開始冷落我、疏離我。於是,在這之後,我如死屍般渾渾噩噩地熬到了十歲那年,直到有一天……
「暄城來了一群我不認識的人。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人們死的死,傷的傷,滿門被抄,無一倖免。」
「那後來呢?」江宵嶢沒忍住,問道。
「後來啊,」墨雲澗扯了扯嘴角,擠出了一抹笑,江宵嶢能明顯地感覺到這抹笑是苦的,連帶著他的心,都是空的,「我便逃到了一座小廟裡,那時的我就在想,暄城都沒了,回去還有什麼用?於是,我便在廟中暫居了下來。再後來啊,那群壞人找到了這裡,就在我將要被他們給活活掐死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了,是將軍!他把那些害我的人都給殺乾淨了,臨走前,我記住了他的長相,想將來有一日也能成為像他那樣的大將軍,平定天下大亂,誓死追隨自己的君主,為國效勞。等到我十四歲那年,我也懂了許多,四處尋消遍息,只為求得將軍在何處。」
「然後你就找到了,成了現如今這般模樣。」江宵嶢漫不經心地說道。
「嗯。」墨雲澗應了一聲,後而接話道,「我的名字也是將軍取的,他希望我能如浮雲一般置於山澗之上,從此平步青雲,有所成就。」
聽完這一番話後,江宵嶢不禁要開始腹誹了:程久煙那臉誰記不住啊?要是個人都能記住……那神情……嘖嘖嘖!簡直沒法說,比冰川還冷!
腹誹完畢後,江宵嶢下意識地朝程久煙那兒看了一眼,而後對墨雲澗說道:「……你是說,暄城遇難那會兒,你是暫居在一小廟裡的?」
聞言,墨雲澗略微頷首,應聲回答道:「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或許……」江宵嶢捏著下巴想道,「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江宵嶢有些猶豫了,想了一會兒,再次問道,「小廟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亦或是,上次欺負你的人到底死沒死透?」
一般人在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時,只會問「死沒死」這類的話語,而江宵嶢問的是「死沒死透」,一個「透」字足以證明欺負墨雲澗的人到底死沒死了。
「燕南王,」墨雲澗忽而叫住了江宵嶢,一雙清澈又俊俏的眼睛充滿了疑惑,「您這是什麼意思?」
怎料,一直沉默在一邊的程久煙陡然開口了,只見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一個跑了。」
墨雲澗:「……」
江宵嶢:「……」
「是我疏忽,」程久煙說道,似是在尋找腦海中那些丟失的記憶,「算他命大。」
沒想到百戰不殆的臨川大將軍還是這麼死要面子江宵嶢兀自想著,自己沒把人殺死算了,還要一臉傲嬌地把責任推給別人,說一句「算他命大」。哎喲……我快不行了!畢竟人家十八歲就當上了臨川國的大都督,掌握十萬兵權,自十九歲起上戰場就沒有打過一次敗仗,從此之後每次上戰場都只帶三千輕騎,且每次都是得勝而歸。於是,「三千輕騎打天下」的美名遍布天下,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現在,若是再把以前的醜事搬出來說與別人聽的話,在程久煙眼裡無異於扒開衣服脫了褲子給別人看那樣,丟人得很。
也難怪臨川大將軍說得如此簡短,不願再說下去了。
這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山腳下,江宵嶢抬頭一看,大霧已然散去,小破廟屹立於山的最頂端,周圍有雲煙縈繞。
蒼綠的松樹漫山都是,構成了一幅無與倫比的山水畫,人在裡邊走,就仿若在畫中游。
滿眼蒼松春正濃,江山還似舊溫柔。
墨雲澗一連回了好幾次頭都沒見江宵嶢動一下,以為他是被眼前景致所吸引而愣怔住了,於是開口說道:「燕南王,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一亂葬崗上隨便長了些松樹嘛!走吧。」
聽到墨雲澗這樣說,江宵嶢也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欲望了,只好跟著他們動身離開。
山下停了一輛馬車,看上去似是專程接臨川大將軍回去似的。江宵嶢漫不經心地瞥了馬車一眼,也不知道腦子裡想的是什麼,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倒是一股子的倦意。
墨雲澗在馬車前頭駕馬,馬車兩側也有幾個騎著馬的士兵,但不多。
程久煙撩起車簾,一跨步便進了馬車裡面,唯獨江宵嶢還呆呆地杵在外頭,遲遲不肯進來。
天早已大亮,與在暗處時看人的效果截然不同。程久煙趁江宵嶢沒注意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看,天黑那會兒看不清晰,這會兒天亮了,在程久煙的角度看來,江宵嶢確實和那些將要出嫁的新娘子差不多,甚至有得一比:他的模樣生得極好,又帶著些許羸弱,那股俊美之氣似乎有稜有角,卻又透著一種嫵媚。他的眼尾微微上挑,還帶著點兒紅,若不是現在穿著婚服,可能沒幾個人能看得出來面前的這個人竟為男子。
「還走不走了?」程久煙看著馬車外的江宵嶢,見他不為所動,便主動招呼道,「燕南王既然有這閒情雅致待下去,小心找不到回去的路。」
聞言,江宵嶢又是一怔。當他聽到程久煙說「小心找不到回去的路」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穿書了,而且是個大反派,而江堇,早就在現實中死了,他現在是江宵嶢,想要回到現實中去,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他只能接受「燕南王」這一身份,若是想要在這個戰亂紛爭的世界裡活下去,必須要和別的國家搞好關係,確保自己國家的安全。
於是,江宵嶢想也沒想,毫不猶豫地就上了馬車。
「你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這一次,竟是程久煙主動開口搭的話,他的眼神讓人捉摸不透,施捨般地落在了江宵嶢的身上。
「比如?」江宵嶢聽後,隨口道。
「比如,我是怎麼知道你在小破廟裡的?」臨川大將軍自然而然地說道,順便朝江宵嶢那邊揚了揚下巴,「嗯?」
江宵嶢眼神慵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語速不疾不徐:「不知道。」
「因為廟裡有棺材。」程久煙說道。
「那我為什麼會來到廟裡?」程久煙再度問道。
「不知道。」江宵嶢有些不耐煩了,奈何太困了,打了個哈欠,幾滴剔透的淚珠順著眼尾流下。
「那是因為有任務啊。」程久煙難得說這麼長的一句話,「臨川王派我來查明『詭娃』一事,我無處可去,便陰差陽錯地尋到了這裡。」
「無處可去?」燕南王一聽,便來了興致,眼底的困意也隨之一掃而空,哂笑道,「世界之大,還有臨川大將軍無處可去的地方?」
程久煙不答。
於是,江宵嶢便急著問道:「這是哪兒?」
「馬車裡。」程久煙答。
「我是說地名……」
「北固城。」見燕南王方才那隨時可以整人的架勢,那眼神,似是在說:「再不告訴我,我就殺了你」,雖沒有任何威懾力,但程久煙還是報了個真的地名。
「嗯……」江宵嶢陡然間低下頭去細細地琢磨著,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北固城屬臨川嗎?」
「屬。」程久煙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所謂北固城,便是臨川與燕南兩國之間的邊界小城,因其大部分位於臨川一帶,最終歸因為臨川國土的一部分。近幾個月來,「詭娃」一事頻繁發生,且越來越猖獗,導致當地的許多居民因為害怕而遷至燕南,甚至遷至周邊小國,臨川的人口數量也因此而大幅度地減少。
江宵嶢想,既然如此,那疑點這不就來了嗎?為什麼人口會大幅度減少呢?還不是因為「詭娃」。那「詭娃」到底又為何物呢?查清了不就好了?
「墨雲澗可是本地人?」江宵曉從馬車內向外瞥了一眼,而後問道。
「否。」程久煙一絲不苟地說道,「他是暄城人。燕南王問這作甚?」
「此事蹊蹺。」江宵嶢不禁嘖嘖稱奇,捏著下巴說道,「那,敢問大將軍,北固城與暄城相隔,遠近與否?」
「甚遠。」程久煙悠悠地說道,「暄城於臨川西北部,而北固城則於臨川東南部,燕南西北部。」
「將軍你看,」江宵嶢毫無徵兆地用手扣住了程久煙的手腕,示意他往馬車外看,「既然墨雲澗說暄城遇難那會兒,他是在山上一小廟裡暫居的,那為何北固城這座山上,也會有一座小廟?」
「為何不說這是一個巧合?」程久煙忽而問道,「臨川又不只有一座廟宇。」
「非也!」江宵嶢說道,「墨雲澗方才在山上與我說,北固城的這座小廟與暄城的那座,簡直一模一樣!」
臨川大將軍對燕南王這舉動感到很無奈,不屑地說道:「稚兒所言,你也敢信?」
「信!」江宵嶢的眼神堅定,馬車裡時不時地投進幾束光,映照在他那段白皙的脖頸上,「就說你去沒去過暄城吧。」
「去過。」程久煙頓了一會兒,說道,「我確實救了墨雲澗。」
「那不就都清楚了嘛!」江宵嶢兩手一攤,說道,「我就說那孩子不會撒謊吧。」
「原來你問他竟是為了這件事。」程久煙意味深長地睨了江宵嶢一眼。
「……」聞言,江宵嶢一陣語塞,欲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大將軍只摩挲著他的腰間佩劍,態度十分冷淡,不理不睬的,一言不發地坐著。
他那雙眸子漂亮又深邃,江宵嶢在無意間一瞧,見他眼眸稍彎,唇角輕挑,似是在笑。
於是,江宵嶢就有些許不解了,忙不迭地把心中所想之事給說了出來,語氣真切:「你笑什麼?『詭娃』一事有線索了?」
「沒。」聽到這話的程久煙登時止住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只是在想,燕南王的臉這般白……一定是擦了不少脂粉吧?至少都有三厘厚了吧?」
「……」江宵嶢對此人深感無語,本以為能從他的嘴裡得到些有用的東西,反倒被這廝給耍得團團轉。他鎖著眉,耐著性子對並肩而坐的大將軍說道:「將軍要不也擦些?我把臉上的分你一半兒。」
怎料這大將軍牙尖嘴利得很,輕聲笑道:「我沒愛擦脂粉這種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