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創業（二）

  蘇格拉底說，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李夏人生的前三十一年就是這麼過來的，成熟與年齡無關，他一直沒有勇氣面對這個世界，被動地選擇逃離，卻不甘心放棄。一次次的割腕，卻又總是提前撥打救護車，仿佛這樣他就不用去面對，也不用承擔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責任。陳阮的出現又把他從布滿青苔的龜殼裡揪出來，他不得不往前進一步，再進一步。明明我用你遞的刀捅傷了你，可你卻仍要擁抱這個只知索取的我。

  李夏自從自己開店後就再沒有喘息的時候，每天凌晨四五點就要趕去店裡做麵包，烘焙出爐然後再趁著早晚高峰拿去附近的地鐵站售賣，勤快一點的話一個早上可以跑兩三個地鐵口。現在很多社交平台和網紅店都流行健康飲食，李夏抓住了風潮，放棄了傳統常見的麵包，只做貝果、鹼水球和歐包，每種口味三四個賣完為止。剛開始的李夏羞於張口叫賣，看著那一隻只手挑選的仿佛不是貝果，而是他自己。一隻手來了，又走了，貝果還是二十三個。逐漸風涼的秋季，李夏的心也麻木了。面對著不時前來問價的行人，李夏已經擠不出一個笑來了。

  「麵包這麼賣可不行啊，小老闆。」李夏一抬頭看見已經穿上大衣的陳阮，藍色襯衫疊著燕麥色大衣，長發也用藍色發圈盤起，很乾練清爽。陳阮把包隨意靠牆根放下，「小姐姐看一下麵包哦，都是今天新做的，健康好吃。帥哥要不要買一個當早飯啊，很好吃的。。。。。。」李夏看著陳阮叫賣，自己也仿佛有了勇氣，隨著早高峰過去，麵包也所剩無幾。「你今天沒課嗎？怎麼過來了。」李夏一邊收拾箱子，一邊看著陳阮。陳阮不急不慢的喝了口水說：「我今天下午的課，就先過來看看你怎麼樣了。」「幸好你來了，不然估計今天又賣不了幾個。」「膽子大一點，先開口，拒絕也是之後的事。萬事開頭難，你敢邁出第一步就已經很不錯了。苟富貴，勿相忘啊李老闆。」陳阮一邊打趣李夏，一邊觀察他的神色，小小挫敗應該還不至於把他擊倒。每天雖然賣的不多，但是隨著一個個貝果的減少，李夏的心裡是踏實的，此刻他好像才真正有了依託。

  自那以後，陳阮就常常陪李夏一起，有時是上班前，有時是下課後，無論颳風下雨都能看見在地鐵口前一個女人張羅行人，一個男人手忙腳亂的收錢、打包。如果當天貝果賣剩了，那兩人的晚飯、早飯就都是這個；如果當天生意好，兩人就會去照顧隔壁地瓜爺爺的生意，但也只是一個地瓜兩個人分。「李夏，你說現在物價怎麼那麼貴了，一個烤地瓜8塊錢一斤，這還說是給我們便宜了呢。」陳阮一邊被燙的哈氣，一邊嘟嘟囔囔的抱怨。「沒辦法啊，大環境下都這樣，他漲價了我不漲，都會覺得吃虧了。」李夏小口小口咬著地瓜，被凍麻的手也慢慢恢復了知覺。「天氣越來越冷了，要不你以後就別來了吧。」李夏看著陳阮被凍紅的耳朵和鼻尖，麵包店是他自己要做的，來地鐵口擺小攤也是自己的決定，現在反而連累了陳阮一起挨凍。沂州的冬天陰冷潮濕，一陣一陣的邪風像是要透過羽絨服鑽進骨頭裡，陳阮經常站著站著就蹦起來，兩隻腳來回倒騰，看著滑稽又心酸。

  「那可不行，我這可算是前期股東，你這是看著生意好捨不得讓我勞動入股了？」陳阮聽完連嘴都沒來得及擦就開始機關槍一樣「突突突」控訴李夏的卸磨殺驢，就差唱一出小白菜啊，地里黃來把李夏就地埋了。「好好好，你想來就來，那麼冷，你來也要多穿一點。」李夏說不過她，只能掏出紙巾擦著陳阮嘴角的痕跡，陳阮得逞後也不賣乖，只是撅著嘴配合李夏。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夏和陳阮的角色互換了，李夏不再是強勢的主導者，他開始一點一點的甘願被陳阮三言兩語的牽著走。這樣也很好，他再也不用提心弔膽的莽著勁兒悶頭往前撞，這片冷清的地方還有陳阮陪他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