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例行公事的一天
五天後，盛夏高地。
天剛破曉，莊園山坡下的駐紮地一片祥和，晨曦映照著騎士來往的身影。
在修築營地的材料得到補充後，騎士們再也不用忍耐一到早上就會結露的草地，將五王女交給他們的訓練場規劃得井井有條。
這顯得騎士們臉上都很有精神。
和王城騎士不同，皇家騎士團的職責從一開始便是擔任王室成員最初的武裝力量，他們大多來自各大家族不具備繼承權的支系子弟，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和戰鬥訓練，宣誓時明白自身責任的重大，做好了覺悟即便是自己的主君遠嫁他鄉也要遠渡一同前往。因此在洛芙禮上次被逐出王都的時候，曾給過他們每個人一次自願離開的機會，而背棄者廖廖。
事實上眼下比騎士們預想中好上不少。
有什麼比選擇畢生追隨一個被逐出權勢圈的王女更讓人看不見出路？而這一路上，他們見證過淹沒平原的獸潮，和獸人族的主神面對面打過交道，親眼目睹了機工女神毀天滅地的力量，甚至還登上過蔚為奇觀的浮游都市，和森卡曼達的魔物軍以及龍族一起並肩作戰，在現神所降下的裁罰面前被震驚得說不出話。
雖然有著被機工神教奪取戰艦控制權這樣的恥辱，但他們這一路的經歷，根本不是那些打了幾場勝仗就自視甚高的王城騎士所能比擬的。
因此他們沒有理由不感到自豪。
尤其是這幾天聽到的消息，在羅維的幫助下，洛芙禮殿下最近的勢頭可以說勢不可擋。
莊園裡。
主宅前的空地上碰撞著劍的火花，白髮的少女從容地握緊刀柄，給了對面黑髮劍士片刻喘息的時光。
而兩人周圍的大地上，遍布著深及數米的交錯溝壑，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平地可以拿來站腳。
「辛苦了。」
難得看完全程的菲莉卡從場地邊緣跳下來，沿路像是翻越了幾道戰壕，而另一邊的阿依凝也將手裡的毛巾先後遞給了兩人。
「你們每天一大早都做這麼激烈的對練？」菲莉卡問。
「習慣了。」羅維喘著氣將劍插回劍鞘，單手用毛巾在臉上和頭髮胡亂抹了一把，「我倒是想放水，你看對面同意嗎。」
而在對面，打到現在氣息沒有一絲紊亂，一臉從容的阿奈凝正抬頭看著天上。
「從剛才就想問了，天空上漂浮的那些是什麼？」
幾人不約而同抬起視線，從一大早，菲莉卡就安排人在莊園上空設置這些漆黑的球體。
莎耶正為此一臉不悅地張開翅膀將其一個個放置在指定位置上。
阿依凝倒是對那東西有些眼熟。
看起來像是她和羅維在無冠城下水道找到的那些圓形魔導器械。
「我正是為此來的，」菲莉卡站在羅維身邊說道，「你們在無冠城地底找到的魔導道標，我根據原型改造做了一些試作品。」
羅維看著點了點頭，「你是說工匠會埋的那些嗎。」
在無冠城地底，他和萊恩帶人排除了千百個這樣的東西，原本是為了將機工女神工造炮的力量自無冠城地底傾瀉，上一輪的無冠城就是這麼毀滅的，只不過被他們打亂了計劃，這次工匠會最終沒有採取這個方案。
「你該不會打算把莊園一炮夷平吧？」羅維顫著嘴角看向她。
「當然不是，這些東西只是媒介，本身不具備力量，」菲莉卡說道，「而且原型附帶的性能太多了，我只取了其中一部分需要的功能。」
「它們能做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了。」
菲莉卡打了個響指，那些原本還在空中的球體頓時一個個進入隱匿狀態消失不見，而身在外側的莎耶飛在空中，朝下面看著一臉傻眼的模樣。
「她看到什麼了？」羅維皺了皺眉問。
「她看到的是一座空無一人的莊園，」菲莉卡解釋道，「也就是說當這些道標激活之後，我們看上去所有人都從外界的視線里『消失』了。」
「原來如此。」
羅維很快聽懂了菲莉卡的意思，如果把那些球體當作屏障的發生器就好理解了，它們彼此相連，產生的力量像防護罩一樣籠罩了莊園，讓外面的人看不見裡面發生了什麼，還以為莊園裡沒有人。
「你理解的這麼快倒是令我感到驚訝。」菲莉卡評價道。
「……」
這不就是光學迷彩嗎……
「另外，這個屏障也具有防護能力，並由內向外單向隔絕聲音，你們在宅邸範圍鬧出再大動靜外界也聽不到。同時闖進來的任何東西，也都會在菲米那邊收到警告。」
「謝謝，」羅維點了點頭，「幫大忙了。」
這樣一來，莊園就有了銅牆鐵壁一樣的防禦，再也不需要擔心有人半夜鬼鬼祟祟溜進來，或是通過遠程手段打探莊園裡的信息。
就算他在露天把誰按在草地上狠狠辦事，外面對此也一無所知，嗯……
她應該不是為了方便他做這種事才開發的吧。
莎耶扇著翅膀在屏障的兩邊來回穿梭，整個人顯得一臉疑惑，為什麼進來能看到，出去就看不到了？
「這應該不依賴於菲米的維持吧？」羅維突然顫著嘴角問。
「確實。」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同一個方向，在主宅範圍正中心的位置，薇彌爾正對著一根巨大的魔導樁源源不斷地灌輸魔力。
薇彌爾：發電中ing……zzzzzz……
羅維：「……」
真是給她找到事情做了，什麼電氣帕魯。
菲莉卡也露出無言以對的表情，實際上魔力與魔導的轉換器根本不具備實用價值，經過她再三改良轉化率也才堪堪達到1%，也真虧莊園裡找得到這麼一個完全不需要考慮魔力損耗的存在。
「就這樣吧，」菲莉卡對實驗成果點點頭，「一會我安排人把地下的也埋好，剛好你們訓練都把地面破壞成這樣了。至於主宅範圍外那些騎士團的駐地和農牧場之類的就先不考慮了，我最近需要專心致志地做研究，沒什麼事的話不要打攪我。」
「嗯。」
羅維往一側看了一眼，主宅旁克蘿茜新建好的工房正源源不斷從煙囪里往外冒黑煙——那顯然是正被她以高頻率敲爆的作品。
因為帶她去了漢娜那裡一次，這小野貓最近天天纏著說要帶她繼續去找對方。
「其實你跟漢娜根本就不認識吧。」
菲莉卡在走上溝壑之前停在那裡一眼。
「不過，謝了。」
她沒再說什麼離開了。
羅維站在原地撇撇嘴，隨後看向主宅的方向，他也該去沖個涼水澡，然後去陪那些貴族玩那些破案的遊戲了。
……
梅倫戴爾，上議院審判庭。
當看到羅維一臉例行公事一樣地走進來，旁聽席上的氛圍已經變得和初次完全不同。
有關五王女的指控每天都在出現，而他當場派出調查隊，將真兇帶回，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已經到了審判庭的觀看席位需要提前預定，出高價才能從其他貴族那裡得到轉讓的地步。
因此，整個聖紋石大廳座無虛席，他們都是來看五王女如何當場破案的。
「拂曉劍聖」尤里西斯·貝克龐加子爵赫然在列。
貴婦人們一邊扇著小扇子一邊嬉笑議論著羅維·布魯克的長相，整個審判庭儼然成了見識王都第一手奇聞的熱輿論場，將不少原本對此不感興趣的人也吸引了過來，隱隱成為了一種王都流行趨勢。
在場上待命出發的莎耶惡狠狠盯著那些貴婦。
你們不許給我打他的主意！！
羅維：「……」
雖說鬧到這個地步也在預料之內，但他看著坐在那裡巍然不動的獅苑劍聖還是忍不住想吐槽。
叫你一聲尤里西斯子爵而不是貝克龐加子爵是給你面子，堂堂劍聖不要這麼理所當然地坐在那裡好嗎！
審判的過程沒什麼好說的，總不是犯人們連夜加厚了三層牆卻被莎耶一腳踹開，或者暗地裡偷偷摸摸把證據銷毀卻被努努妮的人摸了個透底，隨著那本書上被劃掉的名字越來越多，這種事做起來只會越來越得心應手，逐漸變得流程化。
不過那些貴族卻還是和第一天一樣興奮。
可能是這些奇葩的事情就發生在他們身邊，他們特別有代入感吧。
「刺激！」
「竟然真的有人的妻子是叔叔的私生女啊……」
「不行，我回去也得問一下我妻子……」
王城的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陰謀，舞會上在身邊熟睡的人真的是你所了解的嗎？九十歲老太為何起死回生，半夜馬房為何頻頻傳來慘叫，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情景可以複製，但話題永不過時。
「你們知道我背後是誰嗎！竟然敢抓我！你們知道這件事會產生什麼後果嗎！」
露出無能狂怒的醜態被拖走，貴族們紛紛露出唏噓不已的評論眼光，看和自己身份相近的人落難有時也是一種自我滿足的來源，也值得自己去反思和謹記教訓，自己就算過得並不如意又怎麼樣，這些人的下場可比他們慘多了。
生活的壓力不就是這麼消失的嗎。
何況道聽途說的傳聞，遠不如親眼揭露的真相所帶來的衝擊令人印象深刻。
五王女確實在改變王都的一些東西，他們想，以前還從來沒有哪位君主給過他們這樣反思和靜下心思考的機會。
而當指控者積極轉換策略，事態又開始向著另外一個極端發展——迫於背後大貴族的壓力，有人開始指控並非自身所為，但明知其他貴族有所干係的事件了。
對，沒錯，他們本人是沒做過，一清二白。
但當旁聽席上的貴族被審判官帶走，整個事情就開始變得不受控制了，這開啟了原本絕對不該開啟的魔匣，令懷疑的氛圍由審判台直接蔓延到了包括旁聽席在內的全場。
指控的貴族開始互相猜忌，不再信任彼此，倒不如先下手為強——一旦有這種念頭，審判的絞罪機就無法再停下了。
而真正無關的貴族卻感到更刺激了。
震驚！真兇竟在我身邊？！
這幾乎是貴婦人們最喜歡的情節，而誰又能記得，現在隱隱已有分崩離析之勢的指控發起者們，最初在這裡占據的是絕對的立場優勢。
五王女贏了。
即便那些空口無憑的貴族再怎麼嘴硬，這名叫羅維的王女代理人這幾天破獲的大案比不少優秀的審判官畢生加起來還多，就算老審判長封他個榮譽審判官都不為過。
而在今天這場即將結束之際，待命的指控席上突然有人站了起來，問出了一個尖銳無比的問題：
「五王女殿下對二王子拉攏西境貴族，意欲奪取整個西境兵權怎麼看？」
場面一時沉寂。
二王子的幕僚斯嘉麗在圍攻的第一天還曾單獨到場過。
但自那之後，無論是她還是二王子，都再也沒有來。
羅維回頭不假思索看著那名今天空口無憑誣陷他有作風問題的貴族。
「我只是五王女的代理人，只是替事務繁忙的五殿下代為發言，所有有關審判的線索均為英明神武的王女殿下事先調查後授意於我的言論，但有關未曾告知我相關的內容，恕我無法給出解答。」
說完一襲客套的場面話，羅維頭也不回徑直走向了審判庭的出口，打卡，下班。
而此時的莊園裡。
由伊露絲陪同正在確認如何給騎士家屬規劃領地，洛芙禮突然沒由來地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怎麼了？」伊露絲幽幽含笑看了她一眼。
「沒什麼，」洛芙禮皺起眉頭找了找手帕，「現在不是審判時間嗎，那傢伙是不是在審判庭里說我的壞話？」
魔女輕輕笑了一聲，「是嗎？我覺得或許正好相反。」
洛芙禮沒當回事。
那傢伙嘴巴里還能吐出什麼誇她的話？那可真是稀奇了，眼下還是集中在自己要處理的事情上。既然自己都回王宮見到了父王母后，她絕不會虧待自己手下長時間跟隨她背井離鄉的騎士，雖然已經安排過一次在王城親屬的探望，但如果可以，她想在莊園裡劃一片區域出來單獨建一座小鎮，專門用來給騎士團願意陪伴他們的家屬居住，反正莊園的面積足夠大，沒什麼好擔……
洛芙禮想到一半突然抬起了頭。
她逐漸開始發現有哪裡不對，警覺地看了伊露絲一眼。
「你該不會是想說，那個傢伙在審判庭擊敗那些貴族，然後把功勞全部推給了我吧？」
伊露絲笑意不減的眼神說明了答案。
你覺得那位無冠城城主是願意攤上這些麻煩事的人嗎？
洛芙禮：「……！！」
而在獅苑境外以西，重新確立為獨立都市的無冠城，北工匠大街的執政府內。
馬庫斯看完讓他接納扈從一家的信，自嘲地將其丟在了桌面上，冷笑一聲。
「什麼人都往我這裡丟，你當我這裡是垃圾桶嗎。」
「那我們？」巧工機娘貝娜在一旁問。
馬庫斯罵罵咧咧地將靴子從桌上放下來。
「給他們找個大點的地方，你以為那傢伙只有這一次嗎？」
貝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