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商無央

2024-08-15 19:55:11 作者: 暮沉霜
  儀羽相信,自己是整個雲海塔第四層中最快的存在。

  他本來就不擅搏殺,全憑著翼族人與身俱來的速度才躋身第四層,先前的戰鬥中都是以自身絕妙的身法來閃避敵人的攻擊,反正他飛上天並不需要源力,待對方源力耗盡後,實力尚存的他再一舉擊敗對手就好了。

  結果萬萬沒想到,溫雲跟他走的就是同一個路數,且段數高了太多。

  更要命的是,溫雲的源力雄渾過頭,儀羽的翅膀都扇累了,她卻仍然沒有力竭的苗頭,反而趁著儀羽飛行速度減緩的這一瞬間,以大範圍魔法砸了下來!

  儀羽慌了,都是飛升期,為什麼這妹妹的源力這麼足,他們翼族有個撐過九十道天雷的也沒這麼誇張啊,她到底是挨了多少道天雷!

  「等等!」

  一個冰封千里丟下去。

  「等……嗷!」

  又一個漫天火雨砸下來。

  「我認輸……啊!」

  儀羽還來不及往擂台外逃竄,就見溫雲將手中的巨杖改為雙手交握,以揮劍的姿勢朝自己揮來,生生地將原本已經飛向擂台外的自己又給捶回去了!

  被砸得七葷八素的儀羽頭腦懵懵。

  他不是沒見過擅長法術的修士,畢竟很大一部分修士不太愛動手,選擇主修法術。

  但是別人的杖都是拿來輔助施法的,講究的也都是動作優雅美麗。

  誰他娘的見過拿杖使劍法的!誰見過這麼奇怪的近戰法師啊!

  「你一個貌美姑娘怎地如此粗魯不堪!」

  「姑娘怎麼了?」

  溫雲一聽就火大,當即再給一杖教育:「瞧不起女人是吧?你不是從你娘下的蛋里鑽出來的是吧?」

  儀羽還想逃,然而早用神識鎖定他飛行軌跡的溫雲當即給出精準的預判,又是一杖敲下去。

  「我不是!我們翼族人不是從蛋里鑽出來的!」他撕心裂肺地澄清這個誤會。

  為什麼外族人都以為翼人是從蛋里生出來的啊!

  他們是長了翅膀的人,不是長了人身的鳥!

  溫雲一滯,若無其事地咳嗽一聲掩飾尷尬,怒瞪回去:「打你就打你,管你是不是從蛋里鑽出來的!」

  眼見著溫雲拿著巨杖朝自己走來,躺在地上的儀羽瞳孔猛地一縮。

  她竟然想殺自己!

  「等等,你居然想殺我?我們兩人無冤無仇,我還曾對你傾心,結果你竟然這般惡毒準備對我下殺——」

  儀羽一邊說一邊落淚,心中悽苦無比。

  「嗯?」

  溫雲納悶地抬起頭,看著地上這個被揍得悽慘的翼人,不知道他在聲淚俱下地控訴些什麼鬼。

  她皺眉看著儀羽:「起來,別跪這兒。」

  她這是在說跪地求饒也沒用了?!

  儀羽的翅膀耷拉著,腦袋也低垂著,先前的什麼美人只配強者擁有之類的騷話是半句都不敢吱了,只怕自己妄動一下就要被殺,只忐忑地死死盯住溫雲的手,預備待她不注意就趕緊逃出擂台。

  那隻素白的縴手朝他伸了過來……

  就是現在!

  儀羽飛快地囫圇一滾,雖說動作狼狽不堪,但總算是逃離這個危險的擂台,回到外面的安全區域。

  他瞬間精神大振,對著溫雲哈哈哈大笑,眼神賊精地叫囂:「哈哈,你想殺我?現在怕是沒辦法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溫雲只是滿臉莫名地望他一眼,面上半點沒有攻擊落空的失落和氣惱,伸出的那隻手也不收回,而是徑直伸向方才儀羽跪著的地方……

  然後撿起地上那幾簇打鬥過程中掉落的尾羽。

  一根,兩根……

  一萬源晶,兩萬源晶……

  什麼殺人?哪有將這廝長久地留著然後薅毛掙錢划算?

  儀羽不可思議地看著溫雲在地上撿毛,連半個眼神都不願留給自己,再想起先前唯二搭理自己的兩回,似乎也是他送出尾羽的時候……

  他心中滋味陳雜,難以置信地追問:「我在你眼裡還不如這幾根毛有吸引力?!」

  溫雲覺得開口承認著實傷人,於是動作極隱晦地點了點頭。


  翼人頓時面如死灰,剛才那一杖打下來都沒這頭點下來讓他疼。

  人不如毛?

  落敗後的儀羽失魂落魄地退回到一百號擂台。

  好在這月第四層並沒出現新的挑戰者,否則以他現在的狀態,怕是要被揍回第三層。

  作為翼族最出類拔萃的年輕人,儀羽在同族中還是頗有聲望的,他闖上第四層的消息也早就在翼族人中傳遍了。

  所以當夜,待他一臉木然地走到雲海城最好的酒樓灌苦酒時,一眾翼人擁了上來。

  「儀羽兄,這月你可又上升了名次?」

  儀羽握著酒杯不答,反問了一句:「百歲內就飛升的……不對,我遇見她的時候,怕是未至百歲。」

  他苦苦回憶了片刻,卻辨不出溫雲究竟是多大的年級,只能隱約記得自己初遇她時,瞧著模樣不過百。

  「百歲內就飛升的?」

  同族人捕捉到這關鍵字眼,對望一眼,納悶道:「這在各界都屬於不出世的天才的吧?哪家出了都得大肆宣揚一番,這幾百年內沒聽說過啊。」

  「要真論百歲內就飛升的,除去早早隕落的那幾位,能活下來的現在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大能。仔細算來最近兩千年內……也就只出了個東玄界的商無央吧?其他幾位與之齊名的天驕,似乎都是百歲出頭飛升的。」

  儀羽皺眉,想要以骨齡判斷,那也得上手仔細摸摸才是……心道該是溫雲生得稚嫩,所以自己才判斷錯了。

  她再能耐能有那些大界的天驕厲害?而且還是從資源匱乏的下界出來的,想來怕是上千歲了,修為了這麼久,源力雄渾些,戰鬥經驗豐富些,也不算多出奇。

  這樣安慰了自己一通後,儀羽自出雲海塔後就沉鬱的心情方才好過了一些。

  然而他的同族卻笑著湊過來討了杯酒,又笑談:「說起來,雲海塔內雖說不知道具體的名次,但是有消息靈通的人統計了一下,卻知道這百年內雲海塔里不似前幾百年安寧,很出了幾個愛斗的強手。」

  「上三層是我們不可觸及的層次,這且不談。」

  據說上三層只有寥寥幾人,且入塔者皆會戴上隱匿身份的面具,若摘下面具,極有可能是某個大界的主宰。

  「便是第六層的仙境挑戰者中,有個一年內連過三十二關的強人,具體身份尚不得知,但是連挑三十二人不曾落敗……這可是嚇人了。」

  「再來就是第二層,據說有個使木劍的劍修,早在六十多年前就穩占頭名,只是礙於未曾飛升所以沒有再上三層,現在底下人隱約將他視作飛升之下第一人了。」

  他又列舉了幾人,儀羽興致缺缺地聽著。

  直到——

  「當然,最神秘的還是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有人瞥見過她的牌子,似乎叫……雲?」

  儀羽身子下意識地一抖,又想起今天被巨杖敲打的恐懼。

  沉默半晌的他脫口而出:「她怎麼了?」

  「她現在可是小有名氣,聽說戰鬥意識強得嚇人,總是能預判別人的預判,至今沒人能把她的戰鬥路數摸清,都是被她耗盡源力然後直接打出擂台外的,不過聽說是個極溫柔的女修,至今都沒下過狠手呢。」

  原來她這麼有名了啊。

  還是以「溫柔」出名?

  在同族人驚愕的目光中,儀羽面無表情地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置,推開椅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身後,其他翼族人暗自嘀咕——

  「儀羽怎麼瘸了?」

  「興許是遇上難纏的對手了吧?不過儀羽速度這麼快都傷成這樣,嘖,下手的人看樣子很狠啊。」

  在雲海塔內被打擊得極慘的除了儀羽,還有興致勃勃去見識上界修士的朱爾崇跟沈星海。

  這兩人雖然沒玩丟自己的小命,但是都被狠揍了一頓,最後是由小火龍給馱回去的。

  溫雲扭頭看了眼躺平的他們,笑著對葉疏白道:「還真如你所願,他們飽經風霜了。」

  葉疏白靜默地投去一道視線,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一本正經地回答:「不夠。」

  剛才一直都在裝死的朱爾崇手指一顫,翻身滾起來質疑:「不是吧?這還不夠?!」

  他指了指自己呈古怪形狀扭曲的手臂,雙目含淚道:「葉師祖,我手都折了,你難不成要我腳也斷了才罷休嗎?」


  其實這手是朱爾崇自己扭的,是他的獨門絕學,這招苦肉計他曾用在自家師父身上,且屢試不爽。

  但是很明顯,師祖比師父要狠心得多。

  葉疏白不急不緩地走到他跟前,也不見如何操作,只將二指並在一起,輕描淡寫地往朱爾崇的手臂上一點……

  「啊!」

  朱爾崇發出悽厲的豬叫,那隻受傷的手下意識往後一縮,原本扭曲的骨頭瞬間恢復正常。

  溫雲眼睛一亮,大為驚嘆地看著葉疏白:「你居然還會點穴正骨?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招?」

  葉疏白抿了抿唇,眼底浮出一絲極淺的笑意。

  他淡聲道:「我只是隨意點了他一下而已。」

  「隨意?」

  「嗯,不過下手比較重,他是被疼得沒力氣再裝了。」

  「……」

  宿垣真人近日沉迷於修建清流劍宗山門外的城鎮,他說的是要在此地招收弟子,還要招資引商,打造雲海第二城云云……

  他是沒空管教這兩個孫子了,於是調教他們的任務自然落到了葉疏白這個師祖身上。

  葉疏白跟懶散的宿垣真人不同,在修行之道上他素來方正嚴厲,連溫雲都沒法在他手底下躲懶。

  更別說朱爾崇跟沈星海了。

  「明早日出前在第一峰等我。」

  朱爾崇萬萬沒想到,在修真界的時候他天天挨師父的打,逃到雲海界以後還得天天挨師祖的打。

  一想到又要重溫當初被葉疏白劍術拿著劍吊打的滋味,向來睡得最香的朱爾崇竟然也失眠了,心事重重的他邁著沉重的腳步前往第一峰,預備跟唯一的同伴吐吐苦水。

  只不過他萬萬沒料到,沈星海這兒壓根不需要他吐苦水。

  因為這兒全是水!

  「沈師弟,為什麼你院子裡籠著這麼厚一層雲啊!淦,這雨也太大了,你的屋頂都被衝垮了啊!」

  沈星海此刻早已被淋得渾身透濕,然而他只是幽幽地望了眼朱爾崇,並不打算挪步。

  「朱師兄,不瞞你說,自我回島上以後,這團雨雲就一直跟著我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撐出一把傘,然後朱爾崇就看到那些雲極具靈性地鑽到了傘底下,它們竟然就這樣罩在沈星海的頭頂落雨了!

  朱爾崇看傻眼了。

  更讓他傻眼的是沈星海接下來的一番話——

  「我覺得這是我的大機緣!」沈星海目光堅毅地看著這些雲,竟然浮出了一抹爽朗的笑容:「俗話說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我定是撞上雲海界的某個大能布下的考驗了,待我經歷過這些風雨,定能有所收穫!」

  說完這些豪言壯語後,沈星海便興致極盛地頂著暴雨開始練習劍法了。

  朱爾崇:「……」

  他的同門們指定都有些毛病。

  葉疏白不會體諒朱爾崇憂傷的心情,也不會體諒沈星海被雨淋的委屈……

  算了,他不委屈,他反而高興得很。

  金色曦光自絲絮般的雲霧中穿透的瞬間,葉疏白便持劍翩然而至,玉立在峰頭指點著兩人修行。

  「昨夜已將源力功法傳授爾等,現在不可用靈力御劍,試著用源力操縱。」

  「什麼?一夜過去都還未領悟?那多試幾次便可,此處不高,摔不死。」

  他雖說年紀並不如何大,但在劍修之道上最具發言權,一番冷靜精準的指點下,朱爾崇跟沈星海都像樣了許多。

  閒來無事的溫雲悄然落在他身側,笑眯眯地夸:「不愧是教出過三個好徒弟的人,教起人來很熟練嘛。」

  葉疏白微側過頭看向她,認真糾正:「是四個。」

  看到溫雲吃癟的臉,他唇角淺淺地揚了揚,然而很快,這絲弧度就被按了下去。

  山頂上的風似乎大了些,葉疏白身上所著的白衣隨風獵獵作響。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嚴肅。

  溫雲察覺到不對:「怎麼了?」

  「有股很陌生卻又很熟悉的氣息在靠近。」

  葉疏白仰頭望著雲海界上方,那兒晨曦正好,天穹蔚藍,似乎一切都似尋常,又好像處處都不尋常。

  溫雲一怔,還未追問,腰間的傳訊玉簡便突然亮起。

  宿垣真人的聲音從那端急急傳出:「雲丫頭,葉小子!我方才在雲海城裡聽說東玄界派人來雲海界了!他們明面上是來挑戰雲海塔,其實怕是來調查那幾人死因的,我現在在城裡躲著不敢再露面了,待風頭平了再回來,你們不要擔心我!」

  那端又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低語,片刻後,宿垣真人不可思議的聲音從那端傳出——

  「他娘的?怎麼會是商無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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