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界,白雲城。
雲海界其實每個地方都差不多,皆是雲霧繚繞的朦朧畫面,尤其是身處雲島之上的時候,對空間的變換更無察覺。
他們只看到一陣光閃過,然後飛來城門口的葉疏白跟溫雲就不見了,至於那個剛落地還未來得及開口的老頭,自然沒人發現。
唯一發現不對的,是同樣掌握了傳送大陣的清流劍宗幾名劍修。
溫雲跟葉疏白一連三日了無音訊,偏偏又尋覓不得蹤影,原本還在白雲城內湊熱鬧的眾劍修此刻集結於山門內。
「雲丫頭曾說過,非極端危險的時刻,決不動用傳送大陣,因為每次動用要耗費數百萬的源晶,她肉痛。」
宿垣真人面色凝重地收了傳信玉簡,臉色深沉得快要凝出冰來:「但是這次她卻啟動了大陣,恐怕是方才在城外遇到了極難對付的強敵,能讓他們二人棘手的,只有仙境大能,所以……那人一定是來為商無央報仇的上玄仙尊!」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儘管宿垣真人平時看著不靠譜,但是正經起來,瞬間就分析到了關鍵處。
沈星海捏著自己的戒指發愣,他方才在城中看見溫雲跟葉疏白匆匆飛過去就察覺到事情不對,原想把自己用於護身的戒指擲給溫雲,卻還是晚了一步。
「宿垣前輩,他們定是遇上大難了,我們速去支援!」
然而宿垣真人卻嘆了口氣,悲痛欲絕道:「雲丫頭方才匆忙中給我傳了道訊,只有二字。」
聚在一起的眾劍修見此情狀,心下一沉:「哪二字?!」
「她說……死了!」
死了?
溫雲傳的訊,所以死了的是……葉疏白?
「哐當!」
白御山手中抱著的那把大劍無力地滑落在地,他像是失了魂,艱難地扶著身邊二位師兄的胳膊才沒跌倒在地。
然而另外兩人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最沉穩的越行舟雙眼一黑,險些昏死過去,平日裡最愛嬉皮笑臉的許挽風這會兒呆滯地站在原處,許久都沒緩過神。
「不可能……師尊怎麼可能會死?!」
「你騙人!師尊他老人家絕不可能殞命!」
三人癱軟地跪坐在地上,紅著眼嘶聲哭喊著,而其他人也終於忍不住跟著落淚。
此時正值夜深,自山門口往下望去,隱約可見白雲城中的通明燈火,而山上卻幽暗寂靜得讓人心寒,配上這群劍修們的素白衣衫,怎一個淒涼可言?
「小白死得好慘啊……」
「我要殺了上玄老賊,為葉師兄償命!」
葉疏白跟溫雲剛從空間縫隙中邁步而出,目睹的就是這幅哭喪現場。
他垂眸掃視了一眼抱頭痛哭的徒弟,又看了眼其他人,卻發現個個都在哭,連宿垣真人這老劍修也哭得鼻子通紅。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好像見了鬼似的盯著憑空出現的葉疏白。
最後,是白御山最先反應過來,手腳並用爬過來抱住師父的腳,欣喜若狂呼喊出聲:「師尊,您老人家原來沒死!」
葉疏白沉默片刻,看著自家徒弟涕泗滿面的模樣,淡聲道:「倒也不必這麼快為我哭喪。」
宿垣真人傻眼了,拿著傳訊玉簡瞪向溫云:「不是說死了?」
溫雲愣了愣,摸了摸鼻子:「興許是我們傳送的距離太遠,所以傳訊玉簡的信息沒傳完吧?」
「所以到底誰死了?!」
面對宿垣真人的追問,葉疏白也只能言簡意賅地說了大致的經過。
在他輕描淡寫的這段話里,殺死一個仙尊就好像殺豬一樣簡單。
清流劍宗眾修的表情逐漸開始扭曲,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各種細節追問。
然而若真要細說的話,恐怕連開三次燒烤宴也說不完的。
葉疏白側過頭看一眼溫雲,抿了抿唇,冷酷地留下一句「她累了,日後再詳談」後,拉著溫雲便往第十峰上走。
他可沒忘記,先前溫雲在等著解釋呢。
溫雲面上始終帶著略有深意的似笑非笑,直到兩人同處於無人叨擾的峰頂小院後,才不急不緩地對著葉疏白抬手——
「請開始你的狡辯。」
狡辯?
葉疏白面上浮出絲無奈的笑,輕聲道:「我對你怎敢狡辯?」
他認真地解釋起了原委:「正如同一段時間內不會出現兩個你,當然,同一段時間內,也不會出現兩塊玉嬰碎片,所以在你重入修真界的那一霎,原本在你體內的玉嬰碎片,也融入回我體內。」
那段漫長的記憶就像是一場幻夢,在他沉睡在鳳凰木中的五百年中,一點點歸入葉疏白的腦海中。
那些前世記憶,也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
葉疏白曾想過那是否是一場夢,直到那日,那少女對著他伸出了手。
那一瞬間,葉疏白的心似被猛烈撞擊,鈍鈍的疼痛蔓延全身,饒是冷靜如他,竟也差點失控。
可是上玄在看著他。
一點點的變動,就可能會導致截然不同的未來。
溫雲知道這點,葉疏白自然也知曉。
溫雲仰頭看著夜色中的葉疏白,耳畔是他低沉的解釋。
她自然知道,這才是最好的做法,他們合力布下這個局,這才成功擊殺了上玄,剛才的生氣也都是假裝的,不過是逗著葉疏白玩的。
「好啦,反正重新經歷一遍我們的過去也挺好的,畢竟先前我竟然都沒發現原來你吃了將近一千次醋,原來你這麼早就…」
少女的最後那句話還未說完,一個帶著清冷白梅香氣的擁抱便悄然落下。
頭頂響起一聲低低的嘆息。
葉疏白將唇貼在溫雲的耳畔,聲音低沉:「豈止是吃醋?」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裝出來的雲淡風輕底下,藏著多麼洶湧的衝動。
只要一想到眼前這少女曾為他穿越時空長河,於漫無邊際的等待中將他巡迴,胸口的熾熱就一點一點攀升。
溫雲的心跳有些快,耳畔的熱氣讓她變得結巴起來。
「那……那除了吃醋還有什麼?」
「還有很多……情難自禁。」
不知為何,葉疏白往日清冷的聲音變得尤為喑啞。
最末那四字禁他唇舌間呢喃而出,讓溫雲臉上瞬間變紅,她總覺得身邊這人有些不對勁。
尤其是他的唇,就貼在她的耳邊,擦著她的面頰而過,這動作不正經至極,真不知道這人從哪兒學來的。
葉疏白的呼吸有些錯亂。
此時此刻的他正在回想著一件重要的事。
在過去的百年間,在溫雲避著葉疏白的日子裡,後者除了默默修行生死法則,還沒有落下另一門功課。
他把溫雲最喜歡的黑化師尊系列看……不對,是學習完了。
按著書上所寫,他現在該把溫雲抵在牆角,霸道地捏住她的下巴,落下一個「血腥而又放肆的吻」。
可是血腥,她會不會疼?
放肆,她會不會覺得他無禮?
葉疏白濃密的睫毛胡亂地顫,在眼瞼落下晃動的陰影,他低頭看向溫雲,恰巧少女這會兒也仰著頭看他。
那雙黑亮的眸子此刻帶著朦朧的水汽,面頰浮著驚人的艷麗,而唇上還有她因緊張而咬出來的淺淺印子。
葉疏白的目光一滯,倉惶地側過臉,耳根紅得仿佛能滴出血。
天才如他,能一日學會清流劍宗最難的劍法,卻沒法用一百年學會那數行字的內容!
偏偏這時懷中的少女動了動,側著頭把耳朵貼在他胸口:「咦?你心跳得好快,難不成是受傷了嗎?」
少女清甜的氣息驟然間變得更加明顯。
以他對溫雲的了解當然知道……
她是故意的。
葉疏白閉了閉眼,最後本能還是戰勝了克制。
他溫柔地捧住她的臉,儘管臉紅得像個十多歲的少年,卻還是堅定地一點一點朝她嫣紅的唇落下……
「不行!我還是想知道他們到底怎麼打敗上玄的!」
「他們剛結束大戰,你們莫要打擾……」
一陣喧譁聲突然從院外響起,熟悉的幾個大嗓門表明了來者身份。
這群不速之客的到來,幾乎讓葉疏白原本紅透的臉瞬間變黑。
然而就在即將推門而入的時候,溫雲手一揮,剛爬上峰頂的眾人傻眼了——
「誒?剛剛還看到了葉師祖的背影,人呢?怎麼屋裡連燈都沒亮?難道飛升了也要睡覺?」
「都說了他們剛經歷大戰要休息,好了好了,趕緊下去,別吵醒他們了!」
……
聽著外面的聲音漸行漸遠,瞬移到屋內的溫雲忍不住偷笑。
她壓低聲音,挑釁似的問了句:「他們走了,還繼續嗎?」
這次葉疏白沒有說話,他直接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在那一室的黑暗中,他溫柔地用唇去尋找著她的氣息,動作克制而又青澀。
一個笨拙的長吻過後,葉疏白的唇在溫雲的耳畔摩挲著,輕聲問她:「你喜歡這樣嗎?」
溫雲的心跳得極快。
她其實也沒有經驗,全靠夢仙人的話本指導。
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口嗨,於是她故作鎮定地評價一句:「還行吧。」
葉疏白身體一僵。
還……行……吧。
意思是,並不算喜歡嗎?還是說他真的做得很糟糕,讓她不舒服?
溫雲立刻察覺到身邊這人微妙的情緒,連忙安慰:「沒有,其實你已經很不錯,再照著書上學學就很完美了。」
葉疏白沉默了片刻。
黑暗中,他似乎在嘆氣,聲音中竟帶了罕見的低沉:「我已經學了百年了。」
這種情景下,溫雲幾乎秒懂葉疏白都學了些什麼。
她遲疑道:「俗話說學以致用,光說不練假把式,既然都學了,那……那我們現在就練習下?」
很快,溫雲便為她的這句話付出了代價,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讓自家劍靈黑化了。
葉疏白捧著她的臉,一下又一下地親著。
那些吻越來越往下,溫雲的意識開始有些恍惚起來。
猛然間,她原本攥著葉疏白頭髮的手驀然收緊。
緩過神後,她才看到葉疏白抬起頭擦拭嘴唇,笑望過來的動作。
溫雲險些羞死過去,飛快地扯過被子想要捂住腦袋。
然而葉疏白動作比她還快,早一步把她攬入懷中。
然後他便跟哄孩子似的把她擁著,側躺在她背後,語氣萬般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
「云云。」
「云云。」
「嗯。」
在她小聲回應分了神的時候,他徒然一舉突破。
「……」
淦!
瞬間清醒過來的溫雲險些罵髒話。
夢仙人你忽悠人!
她先前一直以為葉疏白長得這麼好看,又如此溫柔清雅,想來那什麼也比較含蓄……
事實證明,她錯得離譜。
從小就練劍,一下能劈掉一座山的男人,絕對不可能是什麼纖柔軟弱能形容的!
他只是不像刀修那樣浪費衣服罷了!
溫雲不好受,葉疏白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深深吸了口氣,頭上竟然滲出了冷汗。
他這會兒如同趕考的學子,努力回想著話本里學來的知識,但是越想越覺得那些知識在現實中無法派上用場。
那些誇張的操作,現實中要真用上去,他懷疑自己會被溫雲用龍骨魔杖砸死。
話本里都是騙人的!
葉疏白只能用全部的自制力去忍耐著,慢慢地讓溫雲適應。
好在溫雲畢竟是飛升期,身體素質驚人,方才也只是覺得不舒服而已。
一百年的長期學習,終於顯露出成效。
葉疏白果然是樣樣精通的天才。
先前的笨拙,也只是因為沒得到實踐的機會罷了。
溫雲迷迷糊糊地想著這念頭。
她緊緊環著葉疏白的腰,眼前又是一陣恍惚,似有一道白光閃過。
然而勤學苦練的葉疏白並沒有要偷懶的意思。
他俯身,在她耳邊溫柔繾綣地喊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我們不要做生死之交。」
「我們要做生生之交,一生一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