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鹿鳴宴。
才用罷早膳，冉羅鍋就催著出門，他已經迫不及待要看看這幫新科進士，替太子拉攏幾個。
冉羅鍋和慕容玄騎著馬，沈惜月帶著秦羽坐馬車，茂平趕車，霜葉抱著劍與茂平一併坐在車沿上。
宴會就設在南苑，離太子府不算遠，也就一刻鐘便到了。
這時節的南苑景色清幽，入目便是豐茂的草木和竹林，一條清凌凌的溪流從竹林中潺潺流出，眾人的坐席早已布置妥當。
沈惜月和秦羽從馬車上下來時，正瞧見南苑外頭一條不長不短的長街，攤販早已支起，還停著不少華貴的馬車。
今日說是鹿鳴宴，才子都就位了，沒有佳人怎麼行呢？
所以平時藏在深閨的貴女們，今日也都被家裡的長輩們帶出來交際——不過，沈惜月瞧著姑娘們那如出一轍的羞色神情，可比先前參加她的賞雪宴時，要情願得多咯。
這個場合，對姑娘來說，本就是個極好的挑選夫婿的機會，就算是害羞，那也得好好挑一挑，看一看，展示一下自己。
所以今日得以能來這鹿鳴宴的世家小姐們，為了這場宴會，早就用盡了一切心思，連帶著沈惜月那迷香樓的生意都跟著火爆了一圈呢。
沈惜月帶著秦羽，悠閒地坐在上位，時不時地和上前來給她見禮的諸位婦人說笑一番，只等著大戲開場。
慕容玄則又開始裝起了「病弱」的模樣，就坐在沈惜月旁邊，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沈惜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殿下，你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嘛。」
慕容玄卻不肯走，還順勢拉起她的手：「我再陪你坐一會兒。」
沈惜月看了看四周望過來的目光，大概也知道，他是為了不叫人在背後議論她二嫁，才故意在這多坐一會兒的，好叫人知道，太子與太子妃感情甚篤。
於是她十分領情地笑了笑，湊近他耳邊，小聲道：「你想得真周到。」
慕容玄知道她領了情，於是面上更加喜笑顏開了。
新婚夫婦濃情蜜意的模樣，自然落在了無數人眼中，那種絲毫不加掩飾的愛意，叫不少人立刻收起了輕視這個「違逆祖訓」的太子妃的意思。
這會兒鹿鳴宴還未正式開始，冉羅鍋就背著手，去到了人群中，四處聽聽看看。
「冉先生，請留步——」
背後響起一道微微焦灼而又謙和的聲音，冉羅鍋回頭瞄了一眼，見面生的小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見著小子衣裳錦繡，面如冠玉，英武不凡，卻又極是內斂。
他腦子轉了一圈：「唔，是秦探花？」
「先生認識學生？」秦朗面露驚喜。
冉羅鍋斜眼瞄了他片刻，抬手在他肩膀拍了拍，「你來找我，是為了問你妹妹的事？你來找我，是為了你妹妹的事？」
他倒是不認識秦朗，但猜也能猜得出來。
秦朗立刻意識到冉羅鍋此人的敏銳和聰慧，見他並沒有反感的意思，立刻點點頭，再開口時，語氣也便謹慎了不少：「學生本不該擅自窺探，也並非不信太子府中的安排，只是實在擔心家妹。」
「嗯。」冉羅鍋明顯看起來非常滿意，又將秦朗上下打量了一遍：「你多大了，可曾娶妻？打算入翰林院，還是外放？」
「學生虛歲二十，尚未娶妻，」秦朗一一回答，最後在自己的打算上說得十分詳細：「學生祖上世代武將，如今想走一走文官的路子，故而想走穩一些，入翰林做編修，再往六部走。」
他自是站在太子一邊的，這便是向冉羅鍋交底。
「做什麼編修，直接去兵部，再往吏部轉！」冉羅鍋很是滿意，給他指了條明路：「家世在那擺著，自然要去做你最擅長的事，不必去翰林熬資歷。」
「謝先生提點。」秦朗忙一拱手。
「你妹子的事，只管放心。」冉羅鍋背著手，往前走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人多眼雜的，老夫不便與你細說，只告訴你四個字，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秦朗眼睛登時一亮，釜底抽薪，抽的自然是端王這根柴火......
看來是要徹底解決端王這個麻煩了。
他忙興奮點頭：「學生知道了。」
冉羅鍋嘿笑一聲：「你這小子，倒是藏不住心思。來，你跟老夫說說，這屆新科進士。」
「是，先生，學生說這些，也不過是一面之詞，先生只當聽個響聲。」秦朗先交代了句開場白，冉羅鍋聽樂了：「嘿，你這小子，有點意思。」
「先說萬狀元......」
「他就不必說了。」冉羅鍋抬手打斷秦朗的話：「他是太子妃的人。」
「是。那說說廖榜眼。」秦朗略過萬修則，說起了榜眼廖為：「廖榜眼一家子書香門第......」
冉羅鍋再次抬手打斷他：「這些通天下都知道的事，就不用說了。你就說，這個人，才華如何，德行如何，可不可用？」
「這......」秦朗猶豫了一下，都是同窗，讓他說這些話就有些難了。
但是又一想，冉羅鍋方才說，叫他往後往吏部走呢，識人善用，自然是要練起來的。
於是他忍下讀書人的清高，大著膽子說起了高門大戶里的那點陰私：「廖榜眼一家子書香門第，他爹還是廖家的嫡子，卻執意取了個商戶女，廖家看不上商戶門第，但廖榜眼父母感情極好。
而廖榜眼的叔父，雖是庶子，但十分聽話，娶的妻子出身不錯，是定國公府姜家的旁支，廖家甚至算得上高攀。
於是這二夫人很是瞧不上大夫人，妯娌不和，兄弟也疏遠。
廖尚書原先親近曜親王，但廖祭酒待在國子監，偏安一隅，連兒子，都是廖太傅看不過眼，親自教養的。
廖榜眼既得了祖父的學識眼界，又得了父親的踏實，還得了母親出身商戶的伶俐......最要緊的，廖家深得儒家教導，忠君愛國，自然是可用的！」
「這回說到點上了。」
冉羅鍋回頭看了眼秦朗一眼，滿意的笑了笑。
秦朗這才明白，原來冉羅鍋對這一切早就心裡有數，問這些只是在考他呀！
不過轉念又一想，殿下既要抽了端王這根柴火，又將狀元、榜眼、探花全都收入囊中......朝堂的風向，可就要越來越明朗咯。
冉羅鍋雖然跟他說話，眼睛卻盯著來人的方向：「說曹操，曹操到，你過去跟他說說話，老夫再走走。」
秦朗轉頭一瞧，看見了廖為正在下馬，低低地「嗯」了一聲，繞著小路出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