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梁城外,兩國之間的戰事愈發激烈,但終究是到了和談的階段,李承毓斷了臨齊糧道的消息在半個月後傳了出來,而此時,李承毓將西臨軍隊盡數拒于越梁城外。
半個月過去,斷糧道收商行的消息「不經意」的傳到了這位西臨的鎮南王耳朵中。
鎮南王對此頗為驚訝,沒想到還有這種陰損的招,斷糧道,收商行,孤立西臨,一時之間雖是造不成什麼傷害,但是後面帶來的一系列後果,是有些不大好的。
長此以往,西臨國運怕是有損。
鎮南王嘆了口氣,最終遣使和談,和談之地定在越梁城外五里處的亭子中,時日則是三日之後的未時,而這三日的時間,鎮西將軍已經從晟京趕了回來,且已經到了越梁城,孟昌文和顧西洲兩個人幾乎是從馬上跳了下來,直奔剛探出門口的李承毓。
李承毓閃了下身子,避開了顧西洲這攻擊性十足的擁抱,笑問:「你們怎麼來了?不是說等我凱旋了,一起喝酒?」
顧西洲:「本來是這個打算的,誰知道你跑來了靈州,對了,有件事告訴你。」
李承毓點頭,看他神色,不以為意問:「什麼事這麼鄭重?總不能父皇給師父賜婚了吧?」
一旁的孟昌文喘了口氣,道:「比這個要嚴重一點,皇后娘娘封了公主為陛下的皇妃,她如今,已經是陛下的沈妃。」
此時此刻,說是一道天雷落下來砸中了李承毓都不為過,呆了許久,他才回過神,腦子裡百轉千回,最後皺著眉,問:「封妃後她住進父皇的崇德宮了?」
顧西洲驚訝點頭:「哎?你怎麼知道?話說,整個晟京都驚呆了,陛下除了皇后,就沒讓旁的女子進過崇德宮,就是兩位皇妃都不行,而崇德宮更是連宮女都沒有,現在居然。」最後感嘆:「當真是恩寵無邊。」
孟昌文無語地偏頭去,不想看這個腦子不好的人。
李承毓瞥了眼他,問:「父皇沒攔著?」
孟昌文想了想:「陛下當時讓凌王和晉王去攔了,但是沒攔住,誰都沒想到,最後是皇后來下這個旨。」
聞言,李承毓目光落在一旁的鎮西將軍顧城的身上,道:「將軍留下,你們先出去。」
眾人不解,顧西洲正欲再問,卻被孟昌文硬拉著走了,人走乾淨之後,李承毓開門見山問:「父皇出了何事?」
顧城愣了一下,隨即挑挑眉:「殿下何出此言?」
李承毓:「父皇對師父比我們兄弟三個好多了,根本不可能幹出封妃這種事來,能讓母后干出這種事的只有父皇和我,一定是父皇出事了,莫不是中毒?」
沈酒醫術卓絕,最喜歡研究下毒和解毒,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了。
顧城眯了眯眼睛,抱著手臂。
「你這腦子想的挺多,為什麼不是陛下色心大起,將軍師收進了後宮?畢竟軍師確實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李承毓擺擺手:「父皇要是沉迷女色,後宮早就佳麗三千了,您跟著他這麼多年了,有見過他身邊妻妾成群?」
……
這倒是。
後宮中,皇后出身將門,是陛下遊歷江湖時所遇見的,二人在江湖中相戀相知,後來朝局動盪,先皇孝景帝病重,諸位皇子相爭,當時身在江湖的嘉寧帝也受到了多番刺殺,皇后甚至受了重傷,他不得已回到晟京參與奪權,為了得到天下學子的支持,娶了當時身為吏部尚書兼任廣明堂祭酒的宣嚴的外甥女,宣嚴就是如今的宣相,他的外甥女也就是如今的玉妃。
後面為了平衡朝堂,娶了出身寒門的雲氏女為妃,嘉寧帝少年時忙著親征,親征完又忙著處理朝政,當年的大晟可以說是叛亂四起,內憂外患,嘉寧帝繼位後到處忙,當年都是宣嚴和霍仁禮在處理朝政,他帶著顧城,兩個人四處平亂,顧城帶著鎮西軍平內亂,嘉寧帝帶著龍武軍抵外敵,雲旗一直鎮守西戎直到嘉寧帝西征,北歷滅國,西北安定,嘉寧帝才回過頭來處理朝政,雲妃的父親雲旗則被封為定國公,在京城安住。
皇后那次受了很重的傷,身體有損,休養許久,所以一直沒有身孕,這也是李承毓排行老三的原因。
自那時候起,嘉寧帝後宮至此近二十年,都沒再納過別的女子,上奏請嘉寧帝充盈後宮的臣子,後面都被訓斥了事。
二十年前的大晟可以說是大廈將傾,但硬生生讓嘉寧帝帶著一眾人給救活了,多年來,更是兢兢業業勵精圖治,確實是沒有沉迷女色。
若只是因為沈酒長得好看,就將其納入自己的後宮為妃,根本不可能。
顧城嘆氣:「確實如此,宮中有人下毒毒害陛下,軍師說,這人同她一樣,出自江湖百草廬,監察司暫時沒查出來人在哪。」
李承毓點頭:「原來如此,難怪母后會這麼做,那您回京做什麼?」
「陛下擔心他中毒的消息傳出去會讓各方大亂,就傳信讓我帶鎮西軍回去鎮場面,畢竟龍武軍你都帶走了,留下那點怕擋不住,我就回去了,誰想到宣嚴那死老頭剛想出了封妃這個計策,皇后第二天就直接下旨了。」說著,他眯了眯眼,道:「你方才那神情?」
顧城還沒說完,李承毓就打斷了:「對於和談,將軍有什麼主意?」
話題轉得不是很自然,顧城也懶得管,畢竟這是他們年輕人的事,只是道:「陛下說,一切由你來定。」
李承毓:「行,那等會兒一起去見見,多年不見,想來這位鎮南王也很想見您。」
顧城正想拒絕,李承毓反手回了一句。
「來都來了。」
多種事實證明,來都來了四字箴言確實是勸人最成功的那個,顧城最後答應一起去和談了。
門外,院子裡,顧西洲抱著手,盯著面前一身戰甲的人,盛宏被他盯著有些不大舒服,皺著眉,問:「少將軍,我身上是有什麼不對嗎?」
盛宏面容精緻,英氣十足,渾身是久征沙場的肅殺之氣,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滿是溫潤和睿智。
顧西洲:「你就是李承毓那花孔雀誇得不停的盛宏?」
夸的不停?
盛宏眉峰一挑,還沒說話,顧西洲又出聲了。
「這看著也沒什麼特別的。」顧西洲咕噥著,聽這語氣,盛宏抱著劍,眼眸驚訝,隨即又含了笑意,調笑道:「少將軍這語氣,怎麼有種吃醋的感覺,難道是殿下帶著末將南征北戰,將少將軍留在了晟京,少將軍不開心了?」
跟在李承毓身邊久了,盛宏也不像從前那樣的正氣凜然,沾染了一點小習性,對於李承毓身邊有這麼個缺心眼的朋友,他著實是有點好奇。
孟昌文:「……」
顧西洲睜大眼睛,整個人氣得不行,驚訝了半晌,就要上前理論理論。
旁邊的門就開了。
李承毓看到面前的場面,挑了挑眉,跟著出來的顧城問:「你倆是想打一架?」
顧西洲猛地搖頭,盛宏看向李承毓。
「殿下,可要出門了?」
李承毓:「嗯,你準備一下,你倆也去。」
一行人到的時候,這談判的亭子已然搭好了,皆著戰甲,顧西洲跟在顧城身後,李承毓一左一右站著盛宏和孟昌文,孟昌文一身青衫,溫潤如玉。
李承毓和顧城坐下來,目光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顧城嘆道:「真是有緣啊鎮南王,上回是朔方城,這回是越梁城,咱倆又見了,多年不見,來,喝一杯,幹了。」說完就一口飲盡。
鎮南王瞥了眼面前已經空了的茶杯,知道的是喝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喝酒。
身後的顧西洲忍不住伸手戳了下自己老爹,差點讓顧城嗆著,李承毓不管他們父子倆的小動作,道:「不多說了,和談吧,這是和談書,內容也簡單,和當年那份差不多,就是沒有要公主這一條,你看看,沒問題咱就簽字畫押。」
鎮南王:「陛下有命,無論如何,都要接回公主。」
一旁的顧城:「大晟沒有公主。」
這話一出,鎮南王愣了一瞬,顧城平靜道:「她如今,是大晟的沈妃。」
氣氛沉默許久。
鎮南王:「她不是嘉寧帝的義女嗎?」
顧城一臉煞有其事:「這不是傳言?」
鎮南王:「……」
最後,商議了幾次,還是沒談妥,沒談妥的結果,就是又打起來了。
李承毓有些疑惑:「這場仗,無論從哪個方面看,西臨都必輸無疑,他們怎麼不答應和談?」
看著沙盤商議的眾位將士也是有點不大明白,顧西洲抱著手:「他們是有什麼底牌嗎?」
李承毓搖了搖頭,盛宏出聲問:「什麼樣的底牌能讓他們在連戰連敗之後還不退兵,監察司可有什麼消息?」
「還沒,不過,以監察司指揮使的能力,應該是快了。」李承毓看向驚雲,驚雲點了下頭,便出門去了。
李承毓語氣輕鬆:「實在不行,咱們直接打到西京去,正好把整個西州都拿回來,西州丟了少說也有三十年了。」
晟京皇宮。
崇德宮御書房裡,沈酒一身月白色宮裝,坐在一旁嘉寧帝專門安排的座椅上,端莊優雅,手裡翻著摺子,聽著謝無垢的匯報。
「墨梅?」沈酒將摺子合上:「師父說過,百草廬對門中弟子極其嚴格,除了他,沒有別的離經叛道的人了,這人是誰?」
謝無垢:「百草廬中,逐出的弟子只有兩個,一是娘娘的師父,也就是著名的鬼醫,再就是這個墨梅。」
沈酒:「倒是未曾聽師父提過。」
高公公倒好茶水,聞言,道:「按輩分,墨梅是鬼醫的師叔,這人同鬼醫不一樣,鬼醫雖用活人試毒煉藥,但用的對象是同意了的,但這個墨梅不是,他是直接抓的人,而且,據傳,他是百草廬上一任主人的師弟,後因行事,被逐出了百草廬。」
沈酒點頭,坐著喝茶的嘉寧帝看向謝無垢,問:「這人是不是見過慕容均了?」
謝無垢點頭,語氣慎重:「是,西臨使團回國途中,墨梅曾在驛站出現過,二人或許見過。」
原來如此。
沈酒:「那西臨不退兵的底牌應該就是這個,謝左使,將消息送給承毓,崇德宮有我在,讓他放開了打,不必擔心。」
「是。」
他出了門,嘉寧帝將茶杯放下,問:「有頭緒了?」
沈酒:「嗯,我聽師父提起過墨梅習慣用的毒,我將彩蝶帶著,不早些抓人,我不放心,陛下,我想出宮一趟。」
她在嘉寧帝面前並未自稱臣妾。
嘉寧帝:「好。」
她抬腳,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嘉寧帝出聲叫住她:「小酒,你多久沒去找駱家主解毒了?」
沈酒頓了下:「等我殺了墨梅,我就去找他。」
聽她這語氣,嘉寧帝大概也猜到了,待她身影消失,嘉寧帝才問一旁的高公公。
「朕當初若是沒有遇見她,小酒應該不會受這麼多年的苦吧?」
高公公:「老奴從前也問過軍師,問她待在陛下身邊,會不會後悔,您知道軍師當時說什麼嗎?」
嘉寧帝倒是不知道兩個人還有這樣的交流,好奇問:「小酒說什麼了?」
「軍師說,她此生短暫,十幾年來,對她好的人都是帶著目的的,鬼醫收留她,是想讓她做藥人,她認了,因為沒有鬼醫,她也活不下去,鬼醫傳她一身醫術武功,她為鬼醫送終,他們是不相欠的,唯獨陛下不同。」
「窮途末路救她一命,她銘記在心,讓她如尋常女子生活,教她讀書寫字,騎馬射箭,收她做義女,軍師說,您是她對這世間一切美好的認知。」高公公給他倒茶,笑著說:「陛下,您在軍師心中的地位,是沒人能比得上的。」
於沈酒而言,嘉寧帝就像是她至暗的十幾年生活里唯一的光,一次偶然,她的人生出現了縫隙,光從縫隙里滲下來,從此之後,她前路坦蕩,光明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