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祁淵與岑青舟

2024-08-15 20:50:26 作者: 殘雪疏疏
  回峰後,沈知秋看著來拜訪的岑青舟,頗有幾分無奈。

  「我的真的不記得了。」

  自從在劍冢中遇到岑青舟,他一路在自己耳邊嘮叨,小時候自己曾施捨給他一飯之恩。

  岑青舟自陳,身為妖族與人族的混血兒,他自幼便飽受兩族排擠,最終被迫離開妖族,流落至雲溪城,幸得沈知秋援手,才得以憑藉那微薄的資助,踏上前往無極宗的征途。

  沈知秋心裡暗自嘀咕:看來原主並不是百無一用,至少,在小時候做了件好事。

  「我曾無數次悄然潛入雲溪城,只為能偷偷望你一眼。前段時間,我再一次回到雲溪城的時候,聽聞你被追殺的消息。未曾想,你我竟在無極宗重逢。」岑青城目光灼灼看向沈知秋。

  沈知秋苦笑。

  只以「世事滄桑,難以言表」作為回應。

  「我深知,外界對你的誤解深重,但我信你,你絕非世人所傳那般狠辣無情。」

  岑青舟從衣袖中取出一張散發金色光芒的符紙,道:「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

  沈知秋如搗蒜般點點頭。

  「對了,有件東西我要送給你。」岑青舟已從袖中輕展出一抹翠綠,那是一隻青鐲子,美得令人窒息。

  這鐲子仿佛汲取了世間所有青綠之精華,色澤溫潤而深邃,如同初春清晨葉尖上凝結的露珠,又似深海中最純粹的碧波凝成。

  「這是?」沈知秋的目光瞬間被其吸引,無法移開。

  岑青舟輕輕執起沈知秋的手,動作溫柔將鐲子緩緩套入其腕間。

  隨著鐲子的貼合,一股清新而微涼的氣息瞬間瀰漫開來。

  沈知秋斷裂的小指頭竟然在這一刻快速生長起來!

  直至恢復得與從前一模一樣。

  「戴上我的鐲子,今生就是我的人了。除非我死,否則永遠也取不下來。」岑青舟嘴角微微上揚。

  沈知秋愣住了,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後,臉色漲紅起來。

  他使勁拉扯鐲子,卻發現它仿佛與肌膚融為一體,無論如何也取不下來。

  ……

  夜已深。

  沈知秋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陌生的地方。四周,不再是熟悉的景致。

  朱紅色的城牆高聳入雲,城牆之下,是寬闊的護城河,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黃色的琉璃瓦覆蓋,在夜色的映襯下更顯金碧輝煌。

  「這是哪裡?」

  沈知秋緩步前行,穿過一道道雕樑畫棟的門廊後。看到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正蹲在地上,懷中緊緊抱著一隻潔白如雪的小兔子。

  兔子似乎通人性,用它毛絨絨的腦袋輕輕蹭著孩童的臉頰,逗得孩童發出悅耳的笑聲。

  沈知秋走近細看,心中一震。

  祁淵?

  「徒兒,你竟誤入了那小子的夢境之中。」莊別塵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戲謔。

  沈知秋趕緊捏訣施展隱身術隱藏自己。

  對於這種好事,他怎麼錯過?

  小祁淵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猛地回頭望向沈知秋所在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但隨即,他又搖了搖頭,似乎認為自己是多心了,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懷中的小兔子身上,繼續享受著這份純真的快樂。

  「祁淵,你在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如同寒風中的利刃,讓祁淵猛地一顫。

  他迅速將兔子藏於身後,試圖以謊言掩飾:「母后,兒臣……只是在與這地上的小蟲嬉戲。」

  說罷,他緩緩站起,目光低垂,不敢直視王皇后的威嚴。

  作為王皇后的嫡子,祁淵深知母親對他寄予厚望,卻也因這份期望而承受了無盡的嚴苛與壓力。

  她輕輕一揮手,兩名宮女悄無聲息地靠近,毫不留情地將兔子從祁淵身後揪出,兔子的掙扎聲顯得格外刺耳。

  「祁淵,你身為我朝儲君,怎可沉迷於這等無用之物?」

  王皇后凝視祁淵,滿臉的失望:「宮廷之中,處處爾虞我詐。你若不能在此刻學會心狠手辣,他日又如何能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成為那唯一的帝王?」


  王皇后猛地一揮手,示意宮女將兔子遞至她面前。

  「祁淵,看好了。」她突然用力,指尖緊緊掐住了兔子的脖頸,那原本活潑的小生命瞬間在掙扎中失去了生息。

  「這便是生存之道,也是帝王之路。需有決斷,需有狠心。

  這一幕,對祁淵來說,無異於一場心靈的酷刑。他望著母親手中已無生氣的兔子,眼眶泛紅。

  「跪下,把手伸出來。」王皇后目光冷冽。

  祁淵沒有絲毫猶豫地跪倒在地,顫抖著伸出了左手。

  她身後的嬤嬤見狀,從袖中拿出一把戒尺,重重打在祁淵手上。

  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祁淵的左手頓時紅腫起來,他緊咬牙關,不讓一滴淚水滑落。

  嬤嬤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再次舉起,戒尺又一次落在祁淵的手上。

  一下又一下。

  王皇后揮了揮手,示意嬤嬤停下。

  嬤嬤恭敬地退到一旁,而祁淵的左手已經鮮血淋漓。

  「祁淵,你身為本宮之子,更當以身作則。方能不負皇恩浩蕩,不負這萬里江山。今日之事,雖小,卻足以見微知著。望你自省其身,勿再讓本宮失望。」

  一番話落,王皇后轉身欲去,原地留下臉色蒼白如紙的祁淵。

  畫面驟然變換,沈知秋置身於一場慘烈的戰場之中。

  四周火光熊熊,照亮了半邊天際,喊殺聲、兵刃交擊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

  兩股勢力激烈交鋒,屍體橫陳,血流成河,一片末日景象。

  祁淵與王皇后在這混亂中艱難前行,身影在火光中忽隱忽現。兩人穿過重重火海,試圖逃離這死亡的旋渦。

  幾名黑甲士兵如影隨形,高舉長刀,窮追不捨。

  「哪裡跑!」黑甲士兵的咆哮聲在夜空中迴蕩。

  「快了,就快了……」王皇后把祁淵抱在懷中,飛速跑向宮門。

  平常雍容華麗的她,此時卻狼狽不堪。

  忽然,王皇后的笑容凝固了。

  宮門口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一幫人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前後夾擊,絕境逢生,身為一朝之母的她沒有退縮,迅速撿起地上的一把斷劍。將祁淵推向門外,自己則毅然決然地轉身,迎向了那些追兵和熊熊烈火。

  「淵兒,一定要為我們報仇……」

  王皇后的聲音在火海中迴蕩,帶著無盡的悲痛與期許。

  祁淵站在宮門外,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火海吞噬,哭喊聲撕心裂肺,迴蕩在整個夜空。

  地面開始劇烈晃動,整個世界都在崩塌,沈知秋努力保持平衡。

  「不好,徒兒,夢境快要崩塌了!」莊別塵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焦急,「他的夢境被夢魘怪控制了,如果祁淵醒不過來,你也將永遠困在這裡!」

  聞言,沈知秋心中暗罵不已,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倒霉,竟然會捲入祁淵的夢境之中。

  祁淵抬起頭來,雙眼空洞無神。

  猛地撞開宮門,不顧一切地沖向火海。

  沈知秋見狀,暗罵一聲,跟了上去。

  火光肆虐,昔日輝煌的宮殿如今只余廢墟一片,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哈哈哈,小子,你就在這無盡的夢境中沉淪吧,成為我永恆的養料!」夢魘怪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惡意與嘲弄,迴蕩在廢墟之上。

  一具具屍體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從廢墟中緩緩站起,面目猙獰,雙眼空洞,帶著一種詭異的生命力,紛紛向祁淵逼近。

  祁淵愣在原地,眼中閃過一絲恍惚與痛苦。

  這些屍體中,有他昔日的玩伴、親人,甚至是血脈相連的至親,此刻卻化作了夢魘的傀儡,企圖將他吞噬。

  他就這樣靜靜佇立,並未反抗,任由他們撕咬他的身體。

  祁淵的衣衫被扯破,皮膚被撕裂,血肉模糊,顯得尤為慘烈。

  沈知秋心中一急,不顧一切地沖入屍群之中,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在廢墟中迴蕩。

  「混蛋,你給我清醒點!」

  祁淵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的呆滯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與疼痛。

  「沈知秋,你怎麼在這裡?」

  沈知秋瞪了他一眼,壓下心中的怒火,沒好氣地回道:「我也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夢境裡。」

  祁淵一驚:「我的夢境?」

  「不然呢。」

  「哼,你是誰?居然破壞我的夢境!」一隻夢魘怪從天而降。 瞬間將周圍的空氣都染上了一抹不祥的暗色。

  夢魘怪誕生於人深處的恐懼與絕望之中,是夢境與現實交織的裂縫中孕育出的恐怖生物。擁有操控夢境、扭曲現實的力量。

  其頭部,碩大無比,宛如深淵的門戶,漆黑的鱗片上流動著幽綠的光芒。身軀蜿蜒曲折,四肢細長而有力。

  「你退後,我來對付他。」

  祁淵召喚龍淵劍,首當其衝。

  「龍淵劍竟在你手中?」夢魘怪臉色凝重幾分。

  「你動了我的禁忌。」

  祁淵手裡的劍在空中劃出一道耀眼的劍芒,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龍吟聲,直逼夢魘怪而來。

  夢魘怪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它怒吼一聲,周身黑氣繚繞,試圖抵擋這致命一擊。

  劍氣無匹,勢不可擋。穿透黑氣,準確無誤地擊中它的心臟。

  隨著一聲悽厲的慘叫,夢魘怪龐大的身軀開始崩潰瓦解,化作無數碎片消散於空中。

  「我不甘心,就算死,我也要拉你陪葬。」

  夢魘怪在消散前凝聚起最後的一絲怨氣,化作一道黑色的光束,悄無聲息地朝祁淵背後襲來。

  這一擊,凝聚了它所有的不甘與怨恨,意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給予祁淵致命一擊。

  沈知秋心中一緊。

  祁淵絕不能死,要不然他也出不去!

  他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祁淵身後,毫不猶豫地擋在了祁淵與那道黑色光束之間。

  沈知秋還沒來得及防禦,光束就擊中了他,把他狠狠砸向地面。

  祁淵的瞳孔猛然收縮,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本該是自己面臨的絕境,卻意外地被沈知秋以身體為盾,擋在了自己與死亡之間。

  「沈知秋……」

  夢魘獸一死,夢境消散。

  沈知秋猛然從夢中驚醒,身子一顫,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濺落在床單上。全身被黑色怨氣所包裹,臉色蒼白如紙。

  意識模糊的瞬間,沈知秋猛然憶起白日裡岑青舟贈予的符籙。

  強忍疼痛,伸手摸索。

  終於找到了根符籙,毫不猶豫地將其捏碎。

  「咻」的一聲輕響。

  空間仿佛被撕裂,岑青舟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沈知秋的床邊。

  他迅速跨步上前,將沈知秋輕輕攬入懷中,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

  「知秋,你究竟遭遇了什麼?」

  「我被夢魘獸給攻擊了。」

  岑青舟聞言,臉色驟變,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張泛著淡淡光芒的符紙,輕輕貼在沈知秋額頭上。

  「混帳,你居然敢傷他!」

  一股純淨的力量自符紙中湧出。

  緩緩滲透進沈知秋的身體,與那些纏繞在他周身的黑色怨氣展開了激烈的對抗。

  「靜心,凝神。」

  黑色怨氣逐漸失去了先前的囂張氣焰,開始收縮,最終匯聚成一團,在岑青舟掌心凝聚成一顆烏黑的珠子。

  岑青舟狠狠一捏,珠子瞬間化為粉齏。

  這時,沈知秋的臉色漸漸恢復了些許血色,岑青舟手一抬,幫他擦去嘴角的血跡。

  兩人姿勢異常親密,沈知秋的頭靠在岑青舟的胸口,呼吸間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知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岑青舟溫熱的氣息吐在沈知秋臉上。

  「從前有個小孩,一出生他父親就拋棄他。於是啊,他母親就把所有的怨氣撒在小孩身上。孩童無名,世人皆以『賤奴』相稱。日復一日,被囚於幽暗小屋,飽受鞭笞與飢餓之苦。族中之人,無一不視他為異類,欺凌有加,其地位卑微,甚至不及尋常奴僕。有一天,小孩趁他們不注意,掙脫鐵鏈跑了出來。」


  岑青舟語氣頓了頓,「知秋,你知道那小孩是誰嗎?」

  「是你。一般講這種故事的人肯定是自己本人。」沈知秋不用猜都知道。

  岑青舟笑了笑,溫潤如玉,俊逸非凡。

  眉宇間自有一股風流氣韻,英氣勃勃,又帶著幾分書卷氣。

  沈知秋倒在他懷裡,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他十分喜歡這種味道。

  另一邊,祁淵向沈知秋的住所疾奔而來。

  他手中緊握著一隻精緻的瓷瓶,裡面盛裝著勒一川特意賞賜給他的玉露回春丹。

  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上等療傷聖藥,能治療一切內傷。

  一路上,祁淵的心緒如同被狂風捲起的落葉,紛亂而複雜。

  他實在想不通沈知秋為何會救他。

  沈知秋這個人,讓他捉摸不透。

  他,看不透沈知秋。

  小院中,風輕輕地搖曳著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祁淵的心卻無暇顧及這些,目光緊緊盯著緊閉的房門。

  心一急,直接推門而入。

  推開門的一剎那,風似乎也凝固了,他愣在了原地。

  岑青舟坐在床邊,而沈知秋則依偎在他的懷中。

  兩人的頭微微相靠,親昵無比。

  一股莫名的情緒瞬間湧上祁淵的心頭。

  「祁淵,你……」沈知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外。

  岑青舟也轉頭看向他。

  「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們繼續吧,我走錯門了。」祁淵自嘲的笑了一下。

  說完,轉身離去,連門都沒有關上。

  離去的步伐中帶著一絲落寞。

  路上,祁淵拳頭不自覺地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沈知秋這個人命硬得很,根本不需要他擔心!

  手勁一加,瓷瓶在他掌心應聲而碎,藥粉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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