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山送姜琳去學校,他把吉普車停在行政樓下,然後陪姜琳步行去教室。
一路上看到布告欄、大樹甚至牆壁上都貼著不少大z報,不少人圍在那裡指指點點。
經過一張大z報的時候,程如山瞥了一眼,看到幾個字「兩大校花之爭,品行高下立判」,他微微蹙眉,卻也沒當場發作。
很快,就有幾個建築系同學衝過來,把那張大z報撕掉,然後貼上新的。
有個男同學喊道:「有些人不要太過分,欺人太甚,以為我們建築之花沒人保護是怎麼的,就任由你們這麼欺負?」
「就是啊,踩著我們同學上位,這會兒又污衊人家品行不如她,真不要臉!」
「昨天下午她還差點把姜琳給推下樓呢,這麼惡毒,也配說別人!」
「怎麼回事?」同學們紛紛問起來。
程如山聽到那句差點推下樓,身體猛地緊繃了一下,他扭頭看向姜琳,目光帶著探究。
姜琳趕緊安撫他,「別擔心,就是走得急碰了一下。同學們略誇張一下搶占主動權,真是好感動,沒想到這麼多人維護我呢。」
既然江靈這樣,那也不要怪她不客氣,以為她不會生氣不會反擊是怎麼的?
打口水仗?貼大z報?
江靈這是不知道自己和文學院的關係?
雖然曾泓潔這段時間不在,但是校報的朋友在啊,他們個個文采斐然,要寫文章難道會認輸的?
她不想讓程如山擔心,更不想讓他插手,因為他是部隊幹部,如果他插手,不管做什麼,都會被人曲解仗勢欺人,授人把柄影響他的工作。
程如山看著她,「琳琳,你知道我並不怕事。」
只有他不做的,沒有他怕的。
姜琳笑道:「我當然知道啊。好啦,已經送到,你快回去工作吧。」
她四下里看看,大家都被大z報吸引視線,反而沒多少人被她這個正主吸引,就拉著程如山的手搖了搖,跟他撒嬌,讓他不要生氣趕緊回去上班。
程如山垂眼看她,笑了笑,張開雙臂將她抱進懷裡,「我真是……」拿你沒辦法啊,不舍她受一丁點委屈。
姜琳讓他回去工作,朝他揮手目送他離開。
他穿著軍裝,外面是軍綠色的呢子大衣,背影挺拔頎長,在早春單薄的景色里格外引人注目。
同學們早注意他們啦,每次兩人一起出現,就讓人覺得周圍散發著甜甜的氣息。但是沒人會在程隊陪媳婦兒的時候上去掃他興的。
大家怎麼說也熟悉了一年,參加過很多次舞會,見過很多次程隊長陪媳婦,領教過多次程隊長的強大氣場和冷峻眼神。
他要是不高興,板著臉一言不發,只拿一雙黑幽幽不見底的眼睛瞅著你,就夠你心慌意亂的。
他們早就摸著程如山的脾氣,當然不敢來打擾啦。
現在他一走,他們就跑過來找姜琳,「姜琳,這一次他們美術班欺人太甚,咱們要反擊。」
姜琳先跟他們道謝,「多謝同學們維護我。」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這是我們全體的榮譽。我們選出來的人,被他們這樣作踐,我們還有臉嗎?」
同學們義憤填膺,決定和江靈的擁護者們硬槓。
昨天呂航跑到美術班去大鬧,當場羞辱了他們班花江靈,囂張地威脅全班不許隨便畫姜琳三人,最後跟個痞子一樣揚長而去出夠風頭,幾乎當天就傳遍省大各大院系專業班級。
而當天傍晚放學的時候,江靈又帶著大z報跑去建築班鬧,當場跟姜琳叫板,將這件校花事件推上又一個**。
當時大家以為她就是氣不過,或者去扮演弱者控訴姜琳的。
結果吃飯的時候食堂門口竟然貼出好幾張大z報,什麼控訴姜琳校霸行為、心胸狹窄、欺凌別學妹等惡劣行徑,攻擊姜琳作為學姐、建築之花,卻對一個學妹咄咄逼人,實在沒有風度,丟建築系的臉面,簡直是建築系之恥,品行不端不配當校花。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感情江靈的胃口大著呢,人家不是去裝弱的,人家是去引戰的!
打好了埋伏啊!
踩著姜琳上位的同時,再一次把姜琳的品行踩在腳下。這樣很可能讓不明真相的群眾厭惡姜琳,認為她仗勢欺人。畢竟很多人都喜歡道聽途說判定別人品行。
可惜她失算了。
不只她有追求者、擁護者,姜琳作為77級恢復高考後的第一代省大本科生,成績優異、相貌絕佳、為人坦蕩,在省大的人氣是非常高的。
同學們覺得這簡直是把大家當傻子耍,攻擊姜琳也攻擊了他們,所以他們要反擊。
江靈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成為並列校花的,外人不了解,他們只覺得這是一種緣分,是一段佳話。可江靈的同班同學卻知道這個「佳話」是如何出爐的,他們是如何製造輿論帶節奏的,帶起節奏以後還要隨時隨地踩一腳。
什麼姜琳是過期黃臉婆校花,懷孕了,再也沒有資格當校花,而新晉校花江靈年輕水嫩,關鍵是未婚!
未婚,就意味著別的男人有更多的機會,可以敞開追求。
所以,江靈在最短的時間裡,集結的一票血氣方剛追求美麗的青年也不算難事。
有人聯繫江靈班上女同學了解情況,尤其那些早就看不慣她的,已經自發組織貼公開江靈劣跡的大z報聲援建築之花。
於是關於江靈如何製造校花輿論、如何詆毀姜琳、如何上位等等,全都被人貼出來,還把江靈昨天惡意推姜琳、故意去叫板姜琳想抹黑人家品行、之後又如何操控大z報等等,一條條全部被人扒出來貼得到處都是,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到真相。
姜琳尋思這樣就可以了,大家了解真相,江靈也掀不起風浪。
結果曾泓潔從外面回來,聽說這事兒以後別的先不管,下午放學先去參加圖書館的聚會。
與會人員:姜琳、曾泓潔、蘇行雲、孫清輝、呂航、郭艷秋,另外還有其他七八個人,之前姜興磊和姜敏等人也來過,後來姜琳覺得事情已經解決就讓他們不要過來,畢竟不方便。
姜琳:「事情已經解決,今天最後一次開會,以後大家專心學習。」
蘇行云:「那不行,她想踩就踩,踩不動就退回去?哪裡有那麼好的事兒?」
呂航:「咱們評選有權威的省大校花,把她給踢出去,自己沒有個性和風格,只是模仿別人算什麼校花?不配!」
郭艷秋瞪他一眼,「你別添亂。」
呂航急了:「我怎麼叫添亂?這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姜琳納悶:「你還能說成語呢?」今天說話水平見長啊,難道和郭大夫處對象兩人中和了一下智商?
呂航嘿嘿笑,才不告訴他們自己找程哥取經呢,程哥說的,誰掌握了宣傳喉舌,勝利就屬於誰,沒有就創造出來。
省大校報在他們手裡,還有什麼不能的?既然他們拿校花說事,那就用權威的校報把什麼《省大校花》《省大風雲人物》之類的選出來。標準自然不能只看臉,要從成績,相貌,能力幾方面入手。沒有江靈名字,氣不死她,看她還能以校花名頭忽悠人的。
蘇行雲和孫清輝拍手叫好,「這個主意好,曾泓潔你覺得呢?」
曾泓潔趕火車回來,略有點疲憊,她和姜琳靠在一起,笑道:「真是個好主意,打壓敵人的同時也要抬高自己啊,讓自己取得更大的成績,讓她望塵莫及。」
呂航一拍桌子,「對,就是這麼說的!」
郭艷秋似笑非笑地瞅他,感覺這小子突然開竅一樣,人都變聰明了呢,看起來亮閃閃的,雖然還帶著點傻樣,但是越看越可愛呢。
曾泓潔被呂航打開了思路,瞬間就想好了幾個方面,「省大建築之花,從下鄉之日起,就心繫社員,做一名堅定的無產階級勞動模範,要在農村廣闊的天地紮根,做出一番成績。經過五六年的打拼,終於,她帶領全大隊……」
姜琳聽得汗噠噠的,「小潔,你快打住,再說我冷汗都出來了。」
實在是太羞恥了,那麼高大上的詞彙怎麼能安在自己這個低調的人身上。
更何況,什麼勞動模範!!!
原主下鄉就逃避勞動,五六年就沒勞動過好吧。
曾泓潔解讀為理想和現實的落差讓她痛苦不已,在痛苦中成長成熟,最終破繭成蝶,找到了發展方向……
不只是在水槐村的事跡,還有來省大的事兒,什麼為同學們組織聯誼會,提供精神食糧,讓他們在學習之餘可以娛樂身心,留下美好的回憶,什麼參加知識競賽、幫助開發新的建築材料設計教學樓、為計劃生育出謀劃策保護了很多媽媽和寶寶、籌備保護古建築等等。
他們一一列舉姜琳參加的事項。
甚至連姜琳家庭幸福都能被他們拿來花式兒吹捧,孝敬公婆,從未紅過臉,比親閨女還親,教育孩子成才,讓他們小小年紀就有寫作天賦,在報紙以及xx刊物上發表過兒童故事,再加上文生的劇團,都有姜琳的貢獻,支持文生學戲,鼓勵他,開導他,於是在文藝領域也……
姜琳:「!!!」
你們說的真的是我嗎?你確定你要這樣吹捧我?
「你們吹得太過了,我沒那麼好。要是人家較真扒起來,那我撐不住的。」
曾泓潔驚訝地看著她,「我們就寫你的事實,有什麼撐不住的?我也沒讓你裝科學家,也沒讓你當歌舞皇后,你有哪裡撐不住的?」
姜琳:「……」
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筆桿子在你手裡。
曾泓潔把她的肩膀一攬,笑道:「我和程隊長一樣迷戀你,一定可以寫得情真意切,真實動人,絕無半點虛言。」
曾泓潔等人的工作效率非常驚人,商量好主題,他們研究一下就開始動筆。
《省大校花系列》第一期以建築之花為題,第二期、第三期排下去,反正不會出現江靈,而且美院之花也肯定不會是她,理由就是沒有自己的個性和特點,成績不行!
校報用了整整一期的所有版面介紹省大建築之花,除了曾泓潔等人自己寫的,還有其他同學的投稿,甚至還有愛慕者寫給她的詩歌,曾泓潔又別出心裁刊登了大寶小寶的幾個小作品。
他倆在省大可是小有名氣的,雙胞胎,漂亮聰明幽默,跳舞帶勁,只要他們跟著參加舞會,就有不少人專門去看他倆。如今再把才氣一露,立刻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誇讚,甚至有人來找姜琳表白,羨慕她有兩個那麼出色的兒子。
有小朋友這麼一比,江靈那點才氣算什麼啊,直接渣都不剩。
因為校報這麼一宣傳,不少人知道姜琳他們給市委辦公室提建議的事兒,有因此受益保住孩子的媽媽還特意感謝她。
姜琳原本還想自己考上大學,有份不錯工作,這輩子過過幸福小日子是妥的。這下好了,被曾泓潔等人這麼鞭策著,她都不好意思懈怠。要是不思進取,怎麼對得起大家的彩虹吹啊。
校報這么正兒八經地一出,姜琳有點不好意思,江靈卻一下子懵了。
原本她覺得控訴姜琳,會讓同學們同情她,這樣她的名氣會更上一層,而姜琳卻惡名遠播。不曾想她抹黑姜琳的品行,結果反而被人指責惡毒、踩人上位、心機、交際花等等,惡評如潮,連擁護者都少了很多。
不僅如此,她作為校花得來的一些附加好處也開始消退,從前別人會因為她是校花、美女畫家而讓她參加一些活動、協會、展覽,現在聽說她不安分,踩人上位等等,印象改觀,拒絕她參加。
很快,江靈就從原本省大並列的校花變成惡毒小黑花,成了同學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她去食堂吃飯都會被人圍觀,然後很不屑地來一句「切,我當什麼人呢,不過如此!」她同班的女同學也都排擠她,做什麼都不帶她,從前她瞧不上她們,現在她們不帶她,「她不是會挑撥男生麼,做什麼都跟他們不就好了?」
……
這麼過了一陣子江靈感覺自己要瘋了,她不能這樣失去來之不易的一切,她一定要想辦法挽回。
這日晌午她騎自行車去了老城區,那裡胡同彎彎曲曲,房屋鱗次櫛比。她來到一戶人家門前,敲了敲,等了片刻有人前來開門。
門一開,江靈就帶上了哭腔,「依依姐,你幫幫我吧。」
來開門的人正是孟依依,比起從前她消瘦很多,臉上的嬰兒肥徹底褪去,氣質陰沉目光都帶著幾分陰冷之意。
她原本聲音偏溫柔甜美,這會兒也帶上冷森的感覺,「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自作主張,犯蠢!」
「是她欺人太甚,大家都是校花,她憑什麼讓呂航來羞辱我?」江靈氣急敗壞,依然吞不下那口氣。
「就你這樣蠢,還妄想十年後成為名動全國的美女畫家?貼大z報,虧你想得出來,文g都結束了,四人組都倒台了,你貼這個給誰看?你是嫌死得慢嗎?」
「我……我就是氣不過,想讓她名聲掃地……」江靈被孟依依洗腦多了,就覺得自己應該把姜琳踩在腳下,自己比姜琳更優秀。
「我看你還是滾回去給老男人當玩物吧!」
「不、不,依依姐,你別不管我。你讓大哥幫幫我吧,我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自作主張了。」江靈急了,如果被拋棄,那她就只能回貧窮落後的山村,這輩子都別想再爬出來。
她不想回到那個充滿罪惡、黑暗、凌辱的地方,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她都要留在這光鮮亮麗的世界裡。
孟依依厭惡地瞥了她一眼,「你本來和她長得有三分像,借校花名頭可以迅速出名。出名之後,你潛心學習苦練畫功,讓能力匹配名氣,這樣才不會曇花一現,才能有更大的資本進入更高的圈子。現在……」
「依依姐,你教我,我以後再也、再也不敢亂動了。」她哀求。
孟依依坐在凳子上一直沒說話,江靈最大的毛病是一點耐性都沒有。因為小時候一直苦,自卑得要命,好不容易爬出來成為大學生,她就飄了,驕傲自負,誰都瞧不上。
這會兒摔跟頭知道厲害了。
哪怕知道先機都不一定贏,更何況沒有耐性的?
孟依依自從被程如山和姜琳送進監獄,她就明白一個道理:做人最重要的是忍耐。
她不應該急匆匆地跳出來針對姜琳,她不應該急不可耐地要搶占程如山。她不應該……她犯了很多錯誤。她在監獄裡雖然痛苦卻也是機遇,讓她有機會沉下心來思考,想想自己應該如何往下走。
為了讓卞海濤將她撈出來,她和他交了底,不過她沒敢說自己是重生來的。她怕卞海濤會有其他不好的想法,為避免麻煩,她改口自己可以看到未來發展方向,也能看到親近之人部分未來,只是這個未來會因為不同選擇而改變。
她的決定是對的,對於卞海濤來說,能改變未來,比現實中已經死過一次更容易接受。
她預測的大事全部發生了,所以卞海濤接受這個解釋,並且深信不疑。
去年初,他終於鬆口將她從監獄裡撈出來住進這座院子,潛心讀書,研究未來動向。
她也知道只能依靠卞海濤,除了他,沒人會相信她,就算她展示自己的能力,也難保對方不會直接將她囚禁為己所用。
她陷入自己的思緒,江靈卻急了,生怕孟依依放棄她。
她一著急撲通跪在地上,抱著孟依依的腿,「依依姐,我以後都聽你的。求求你了。」
孟依依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江靈,心裡得到一種扭曲的滿足,看了一會兒,她才道:「從現在開始,你不要跟她爭,更不要再強調自己是什麼校花。你要洗淨鉛華,潛心畫畫,在最短的時間裡提高自己的畫功,等合適的機會,再一鳴驚人。」
江靈連連點頭,「依依姐,我聽你的。」
「記住,要是再搞砸了,」孟依依咬牙切齒,「我能讓人把你帶出來,也能把你丟回爛泥去!」
前世江愛娣報考中專卻沒考上,後被親哥哥騙到省城做皮肉生意,是呂航把她撈出來的。這一世孟依依因為她的臉和姜琳有幾分相似,就讓卞海濤想辦法把她從老家弄出來找人培訓她,讓她考上美院,順便把江愛娣這個名字換成江靈。
她在江靈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疼得江靈立刻哭起來。
「疼才能記住不要犯錯,不要再跌回爛泥坑去!」
「我知道,我知道啦。」江靈捂著臉抽泣。
「就這樣哭,乖巧一些,把之前清高傲慢跋扈的校花脾氣都丟掉。」
從前傲慢,現在低眉順眼、柔順安靜,總會有人發現她的改變和不同,會同情她,會再度關注她。
人生有起落才有美感,她再次一鳴驚人的時候,才會有被人談論的經歷。
「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只管好好學習,期末考試必須進前十五名。至於這一場校花之戰,沒什麼大不了的。學校都沒介入,顯然是當學生們小打小鬧。就算說你踩人上位,那也是男同學們捧出來的,說你害她也沒什麼證據,沒造成什麼傷害事實,沒人會因為這個追究你。」
孟依依雖然不在省大,卻對那些事情了如指掌,早就有人告訴她。
江靈得了指點以後心定了很多,她騎自行車回學校去。
她騎車路過操場的時候恰好看到姜琳和曾泓潔在那裡散步聊天,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就算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嚮往。
她恨恨地瞪著她們,感覺有蟲子在啃自己的心。
姜琳和曾泓潔覺察到異樣的視線,扭頭看過去,就見江靈站在操場外圍看著她們。
從前江靈偷窺的時候,都是隔著很遠,或者做出偶遇錯身而過的樣子,因為沒有停留,對方並不會太注意。這一次距離比較近,她又那麼直勾勾地看著,所以姜琳立刻就有感覺。
江靈原本想過去大聲給姜琳道歉,好博取一下路人們的同情,讓大家看到自己示弱。不過她又想起孟依依那陰冷的眼神,挪出去的腳步立刻頓住。
她不能再得罪孟依依,否則沒自己好果子吃的。
她轉身騎上自行車飛快地離去。
……
省軍區政治部辦公室。
新時期,政府把工作重心轉移到發展經濟上來,對於軍隊也進行合理地調整,所以從上到下忙著開會。
每有變革,總是有人起有人落。
有人的前途到此為止,有人的前途卻才剛開始。
新成立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受到了表揚,深受領導器重。同時有指令傳來,要求軍部、政府、公檢法的紀律檢查部門互相協作、監督,要求成立合作部門,各方派遣得力幹將參與工作。
原本這都是卞海濤的機會,現在因為程如山的到來,幾乎所有他看好的機會都被程如山「搶」走,簡直不能更氣人。
卞海濤甚至覺得,也許自己在軍部的前途就到頭了?或者聽孟依依的果斷退出軍部去政府、公檢法尋求出路?
以他現在的職務和成績可以去省公安廳謀一個非常好的職務。
孟依依告訴他,未來的時代是經濟發展的時代,幾十年的和平讓軍隊只是一個安全保障,是一個強大的背景,是一種威懾,而不需要出擊。沒有戰爭,軍人的機會就是訓練、演習、救災等等,要升級就只能按部就班地熬。
原本他想通過方澄霞上位,哪裡知道……方師長自己都不行了。
他靠在椅背上,視線不受控制地就往程如山身上飄過去,他從來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和自己有這樣深的糾纏。自己沒有改變之前的未來,居然是被程如山打死的!可惡!
雖然這些不會再發生可他還是不可避免憎恨嫉妒。
一個人不知道未來不知道命運,就單靠眼下的情緒也能嫉妒憎恨一個人,更何況他和程如山有那麼多糾葛恩怨。
所以,他根本放不下,丟不開,時時刻刻地煎熬,恨不得天上掉下塊石頭把程如山給砸死。
程如山坐在那裡,從卞海濤一看他就有感覺,一直沒理睬,結果卞海濤的視線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樣,目光陰沉憎恨,那強烈的情感,程如山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扭頭看回去,兩人視線在半空撞上,程如山目光冷峻,卞海濤躲閃不及有些尷尬,甚至眼中的恨意都沒來得及收起來。
程如山輕輕哼了一聲,唇角微勾,毫不掩飾地輕蔑。
卞海濤頓時怒火上涌,來自情敵的挑釁,是男人永遠都忍不了的。
新上任的政治部孔部長掃了一眼全場,「還有其他要補充的嗎?」
程如山舉手。
孔部長頷首示意,「說。」
程如山道:「孔部長,這兩年我巡視了各大高校。經過十年的壓抑,還有一部分學生不能適應高校生活,要麼沒解脫出來,要麼太過放縱自己。在此建議是不是開設一門軍事理論課,加強同學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培養。」
他說了一下建議課程內容,軍事理論、軍事思想、急救知識等等,配合著軍訓,應該可以讓大學生們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更好的培養他們的精氣神。
孔部長聽得很仔細,連連點頭,「這個建議不錯,可以跟教育部溝通商量一下,然後由咱們軍區派老師講課、訓練。」
後勤部政治處馮處長立刻道:「孔部,那教師由我們政治處安排?」
孔部長又環視一圈,視線在幾個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程如山身上,他道:「程隊牽頭,組織一個大學軍事理論課堂研究組,研究一下。」
要進課堂,教職人員少不了,一個大學總要有固定幾個老師講課,省城這些大學安排下來怎麼也要幾十人,都是要兼職的,一人身兼數職,做幾個人的工作是常事。
當然,省大是重點對象,肯定先在這裡推行試點,好的話再全省推廣。
會後,馮處長和程如山招呼一聲,又叫來幾個年輕有為的軍官,再把幾位退休頤養天年的有經驗的老同志也請來,大家一起開個會,商討一下。拿出一個行之有效的計劃來,就可以直接給教育局打招呼。
最後定下這個項目由程如山和卞海濤一起負責,程如山組長,卞海濤副組長,直接對孔部長匯報。
散會的時候,程如山收拾一下打算先去運輸處走一趟,他現在手頭的工作比較多,忙起來都是連軸轉的。
卞海濤站在門口,手裡夾著一支菸捲,冷笑地看他,「程隊什麼學歷?進大學課堂不怕沒底氣嗎?」
程如山淡淡道:「放輕鬆,沒讓你去給大學生們講大文大理。還是卞副處連軍事業務都沒學好,一點底氣也沒?」
卞海濤被他堵得氣結,輕哼,抽了一口煙。
程如山從他身邊側身過去,「卞副處居然沒複習參加高考?」
說完他抬腳就走了。
卞海濤氣得咯吱把嘴裡的菸捲直接咬碎了。考大學無非也是為了奔前程,他們這些有不錯職務人,是不會再專門花時間複習高考的,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學習的動力,一般都是靠進修提升。他早幾年去首都讀過工農兵大學,回來升的職。
但是他做過高考題,結果很慘,絕對考不上。
這事兒他可沒跟人說過,可聽程如山這意思,分明就是知道。
該死的!
姜琳竟然考上省大已經夠讓他難受的,在他的印象里姜琳學習根本不好,考個中專的水平,結果考上省大,怎麼都覺得不可思議。所以當時他特意用點手段,把她的通知書拿去做個記號扣押兩天。他甚至還把她高考的試卷從學校拿走,就鎖在他的文件櫃裡。第一屆大學生的分數不公布,試卷也不會保存太久,最後終究要處理掉,他拿走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每當他看那捲子,就一遍遍殘忍地提醒他,姜琳今非昔比,也許是當年他傷她太深,也許是對他的恨讓她奮發上進。
反正就是不肯承認,姜琳因為離開他才變得更優秀。
他一遍遍跟孟依依確認,他和姜琳未來有沒有交集,得知他們的未來都偏離了最初的軌道。原本姜琳離開程如山給他做了情婦,還為他生過一個孩子。而他拋棄匡國美娶了方澄霞,後來下場不好,直到被程如山打死,姜琳被程如山丟進監獄。
好在有孟依依指點,未來已經改變,他並沒有娶方澄霞。就算有程如山這個礙眼的,他也能闖出一片新天地。
但是這也讓卞海濤有些神經質,總覺得姜琳和程如山是不是也能看到未來?為什麼他們倆的人生軌跡也改變了?他們又沒有得到孟依依的指點!
不知不覺中,他的心理就越來越失衡。
程如山完全不知道他那麼複雜的心理活動,開完會去運輸處,等忙完差不多晚飯時間,他收拾一下回家。
一進門,他就聽見院子裡一片歡聲笑語。
姜琳在教文生唱歌,「文生,這是歌曲,不是戲曲,不用唱戲那樣,你跟我唱。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唉~~」
文生學唱戲很快,聽幾遍就差不多,讓他唱歌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就當戲唱。其實他一開始也不這樣的,那時候唱戲只是愛好,偶爾唱唱,並不受影響,能和大寶小寶一起唱兒歌呢。
後來進了劇團,每天吊嗓子、唱戲,太過入迷導致他現在只要唱歌就是唱戲的調調。
他能把所有的歌曲,都用戲曲的調子長出來,還很好聽。
但是唱戲累啊,而且受眾也小,說實話普通人還是更喜歡聽通俗歌曲。
姜琳也喜歡啊,文生嗓音那麼好聽,她好想聽他唱歌啊。
聽著文生把阿里山的姑娘唱成戲曲,姜琳幾個笑得不能自已。
大寶:「來,聽我唱。」
小寶:「我也會了。」
小哥倆才9歲,聲音依然清脆悅耳,唱起歌來帶著特有的感覺。
姜琳又教他們唱《雪絨花》,看到程如山從外面進來,姜琳歡喜道:「山哥,文生被大導演選中唱電影插曲,厲害吧。」
文g結束,文藝文化事業開始復甦,不只是文學作品,電影藝術也有進步。現在響應政府文化部門的要求,拍一些反思前十年,注重眼下發展變化,以及緊抓計劃生育等題材的片子。
請文生演唱插曲的這部片子叫《甜蜜家庭》,說的是重男輕女的曹大嬸,為了生兒子各種鬧騰,後來讓女兒女婿落戶家裡給老兩口養老送終,曹大嬸終於響應計劃生育去結紮的故事。
雖然在姜琳看來很單薄的故事,但是比起樣板戲至少更加生活化,講的是小老百姓的故事,市民們更愛看。
插曲的名字是兒女都是手中寶,非常符合當下主流宣傳意義,但是調子很好聽。
程如山攬著她的腰,朝文生道:「給我們唱唱。」
文生揪著自己的耳朵,有點低落,「……我還沒學會。」他看看姜琳和閆潤芝幾個,委委屈屈道:「我是不是有點笨啊。」
「怎麼會!」大寶小寶異口同聲地鼓勵他,「那麼長的曲子,你唱幾遍就會了。」
姜琳:「文生這是太專一,專心一個就不注意另一個。其實唱戲也是分種類的啊,你京劇會,黃梅戲會,梆子還會呢。那唱歌就當是一種評書還是啥的就好啦。」
他這個樣子,正常人根本想不通,也無法體會,但是姜琳和他相處久,又鑽研那些精神病類的雜誌,研究文生的精神狀態意識領域等,很容易就理解他的感受。
文生聽了她的話,果然就閉上眼開始在腦海里轉換感覺。
閆潤芝就示意大家都小聲點,不要打擾文生,她拉著程蘊之去擺飯。
大寶小寶就搬小板凳,小哥倆擠在一個板凳上等文生露出很驚訝驚喜的表情喊一聲「啊,真的可以啊!」
姜琳給他們講過很多故事,包括聰明的一休以及柯南都。不過為了避免以後會撞上不好解釋,她就換換名字背景,瞎編一下,保留了開動腦筋頓悟的畫面以及真相只有一個的那種激動場面。
大寶小寶特別喜歡這種場景,聽收音機都特別喜歡聽說書的「啪」一拍醒木「哎呀,原來是這麼回事!」甚至在班上,他們都喜歡看同學們恍然大悟解出題目的模樣。
這讓他們莫名有一種興奮的感覺,能啟發自己的靈感。
等閆潤芝擺好飯桌,程如山已經去快速沖澡出來,文生還站在那裡嘴裡念念有詞。
突然,文生喊道:「我會了!」他開始很流暢地像普通人那樣唱歌。
大寶小寶「喲呵」跳起來歡呼,「太棒啦!」
最喜歡看人家那一瞬間的驚喜表情了。
吃飯的時候,文生還在哼哼呢,簡直停不下來。看姜琳眼睛裡滿是驚艷的神情,一副聽得忘記吃飯的模樣,文生簡直美得不行。
他對姜琳道:「娘,下一次你們班級活動,我去唱歌吧。」
姜琳鼓掌:「歡迎歡迎。」
大寶:「我去講鬼故事!」
現在林石那個筆名在省大校報、故事林、半月談等刊物上小有名氣,只是讀者們反應此作者筆下的文章風格差別太大,不像一個人寫的。
小寶臉色一變:「不行,這世界上沒有鬼,我們是唯物主義者!」
大寶瞥了他一眼,「這世上也不再有恐龍,沒有魔龍,沒有神仙,沒有田螺姑娘、沒有……」
小寶喜歡那些神仙魔幻的故事,但是獨獨怕鬼,這是他的弱點,大寶抓得牢牢的。
姜琳瞪著他倆,語重心長道:「大寶,咱說點健康快樂的故事啊,不說那些嚇人的。」
大寶:「嚇人嗎?我覺得一點都不嚇人。」
姜琳悄悄戳戳程如山,讓他出馬。
程如山:「從現在開始學四書五經了。背熟會講,免得你那麼空。」
其實只要這小子不來嚇唬他媳婦兒,嚇唬別人他才不管呢。小寶這孩子鬼精兒的,整天和大寶形影不離,遇到一點危險就往大寶身上撲,他怕才怪呢。
小寶看爸出馬收拾大寶,他就嘿嘿,嘿嘿嘿。
大寶瞪了他一眼,涼涼道:「你嘿嘿啥啊,嘿嘿,你不怕嘿嘿晚上來找你啊。」
他嫌小寶總嘿嘿得煩人,就給同學們講一個叫嘿嘿的小鬼,可把小寶嚇得不輕,這兩天才忘了那茬。
小寶:「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