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以我血祭山河（18）

  今日是去徐府茶館堂會的日子，顧淮之因著心裡裝了事一整天心裡都惴惴不安，坐在茶樓後台走神了好幾次。

  「顧老闆？顧老闆？」黃老闆看著發愣的人輕輕晃了晃他的衣角

  「嗯？」回過神來的顧淮之看著黃老闆一臉擔心的樣子，「何事？」

  「您這是...」

  「許久不曾唱堂會有些緊張罷了。」

  「顧老闆不必憂心，只當是平日裡在台子上唱就好，這徐老闆也不是什麼不好相與之人。」這名角兒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只知道肯定是有別的什麼事，只是自己也不好深究，只能說些貼心的體己話。

  夥計正在大包小包收拾著帶去徐府的東西，顧淮之覺得胸悶的緊，起身從後門出去靠在樓梯上，手指間飄散出絲絲縷縷的煙霧。

  他不怎麼吸菸，但在交際場上還是難免這些，只是為了保護嗓子他平日裡基本都是不碰的，而且他也不喜歡香菸入口時的的苦澀。只是今日他很想點上一隻，然後真的這麼做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樓後背著光他的模樣隱晦暗沉，煙霧中輕輕闔上的眼皮看不清眼底的情緒，只有一抹猩紅明滅清晰。顧淮之總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喜歡香菸這種東西，入口的滋味明明不好受，但在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一些。

  那些情緒洶湧而來卻無法宣之於口的許多個瞬間，都在叫囂著想要淹沒自己，此刻一隻小小的香菸就像海上落難的人緊緊抓住的一根浮木，讓他不至於被洶湧的浪濤吞噬，反而能平靜下來慢慢感受一切，以一種舒緩滿足的方式。

  「喲，顧老闆，剛要差人去找您，這徐府上接的人來了。」黃老闆看著從後門進來的人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對勁，離得很近的時候他還聞到了很淡的菸草味，「您今兒個...」

  「多謝黃老闆。」顧淮之側身掠過黃老闆，輕飄飄留下一句，徑直往外走去。

  上了車不多時就到了地方，那是離沈府極近的一幢閣樓，不是很大但是勝在精緻，光從外面就能窺見裡面的富麗堂皇。

  下車稍微往前走了兩步，顧淮之就看到了沈府的檐角，他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見面就一直幫助自己的那個男人，只是他已經許久未曾出現了，不知道今夜能不能見到他。

  「顧老闆，久仰久仰。」一群人簇在這人後面涌了出來，這應該就是徐老闆。

  男人個子不高，頭髮打理的一絲不苟，髮絲熨帖的躺著，戴著副金絲邊的眼鏡，比起商人，倒更像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或者談吐得體的政客，只是那雙眼睛讓顧淮之很不舒服，看起來就像...就像是...他一時想不起來合適的形容詞。

  「徐老闆客氣。」即使心裡情緒再怎麼翻湧顧淮之的臉上都是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這是每個風月場所的人都需要練就的本領。

  短暫而又客氣的寒暄之後顧淮之就去了後花園處臨時搭建的戲台子，雖然是臨時的但排場一點都不輸外面的大台，不僅排場講究就連龍套們的傢伙什也都是極豪氣的，還有專門供主角換裝的屋子，任誰看主家對這場堂會都是極為重視的。只有顧淮之心裡清楚，這璀璨華麗的披掛下掩著的是怎樣一派骯髒齷齪的物什。

  離堂會開始還有三四個時辰，顧淮之剛放下行李徐老闆就差人把他請到了前廳，說是聊聊天。

  「哼。」他在心裡嗤笑了一聲，這些人總喜歡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說的謙遜優雅，但那又怎樣？還不是掩蓋不了他們從內里散發出來的惡臭。

  他剛來的時候前廳人並不是很多，這會兒才陸陸續續來了些，北平城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在這裡，中山裝、西裝、長衫...這些人好像都偏愛深色。顧淮之今日穿的是件水藍色長衫，袖口翻出繡的是銀線水紋，明明剛秋涼但他畏寒，便在外面又套了件米色立領馬甲，在深沉的人群中很是扎眼，就像一朵蝴蝶蘭落在泥濘中。

  徐仁傑此刻看到自己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禮貌寒暄了幾句，態度不冷不熱，並不像自己像的那般，好像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是自己想多了嗎？他本就不喜熱鬧，再加上今日心裡有事，客套了幾句就躲開喧鬧的人群，在院裡溜達了一會兒就去了後院。

  幾乎所有的人都早早準備好了扮相。今夜他要唱的是穆桂英掛帥，徐仁傑沒有點名聽什麼他就自己做主選了幾折。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前院響起了西洋的樂曲，顧淮之勾完了臉上的最後一抹油彩，看了眼掛鍾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招呼了兩個夥計幫自己穿戴。

  「喲，顧老闆這是已經扮上了？」黃老闆與他一道來之後就沒見著過人，這會兒大抵才從聲色中抽身，身上還飄著菸酒氣，他微微蹙了蹙眉沒有說話，這種味道讓他有些難受，總讓他想起許多不堪的往事。

  黃老闆只當沒看見，搓了搓手躲開幫忙穿衣的夥計，「徐老闆讓我來看看顧老闆扮的怎樣了？」一個夥計去取戰盔上的紅蛾子為他讓出了空位，一個閃身站到了顧淮之面前，「那我這就去知會一聲兒？」

  「嗯。」

  取紅蛾子的夥計雖然要去後院，但一來一回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他還沒回來徐老闆倒是已經來了，黃老闆笑得滿臉褶子跟在身後。顧淮之抬眸，因為正在套外袍不好動作，只輕輕點頭示意，他以為徐老闆並不是自己想的那般，但視線對撞的瞬間他瞬間就明白了。

  那雙眼睛在看到眼前人的一瞬間亮了起來，他的眼神過於明顯，顧淮之曾見過許多次這都意味著一件事...徐仁傑就那樣直勾勾，怔怔地看著，臉上的神情有些異樣的狂熱。

  「顧老闆這扮相，當真，當真是舉世無雙吶！」溫熱的觸感覆到手上摩挲，薄薄的繭子讓他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今天的目的顧淮之還是忍了下去，看著牆角的紅纓槍輕聲笑了笑。

  賓客漸漸都來後院落了座，鑼鼓聲響，好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