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志啊，剛剛大夫的話你也聽見了。家裡如今就剩你一個了，你跟叔說說到底咋個想的？」
聽見周有民出聲，王恆志才從思緒里漸漸回過神。
估摸著也是頭一回碰到這樣的大事，整個人精神頭極其萎靡，臉色也跟霜打了似得，慘白得厲害。
只見他囁嚅著嘴唇，艱難出聲：「周叔，我…………」
才略出幾個字，就仿佛已經用盡了王恆志渾身的力氣，停下來深呼吸幾口後，繼續道：「周叔，身為人子，在這種情況下本該傾盡全力搶救，才不負生養之恩。」
他的眼睫低垂，聲音頗為凝重，「但凡是能好，就是滿身負債我也沒有怨言。」
「但那些都是做給活著的人看的。對於躺在病床上的人來說，不過是多遭了些罪而已。他那個人，你們多年老哥們想必也了解，最是講究落葉歸根，若是………」
後面的話王恆志哽咽力度，終究是淚水淹沒了理智，再也無法講出來。
兩人的談話也沒有刻意避著人，故而，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哎，是那個理！去了也沒啥希望，這萬一人在路上沒了，就是走了都不安心啊。」
「可不是，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
就在眾人低聲附和討論時，被擠在最外沿的陳雲英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凝眉沉默的周麼麼，小聲問：「哎，你咋了？是不是有啥不一樣的想法啊？」
周麼麼沒正面回答她，反倒是問了句，「如果是你，你怎麼選？」
「我？？？」陳雲英伸手指了指自己，雖是有些納悶，可見好姐妹滿臉凝重，到底還是沒有多問什麼。
拖著腮設身處地地思考了起來，須臾過後，她道：「如果是我爹，只要沒徹底斷下結論，我都要努力搏一搏。」
周麼麼：「是怕外人說閒話嗎？」
「當然不是！」陳雲英聞言，激烈反駁，「那不是別人，那是我爹哎！可以說是我最重要最在乎的人！就是讓我把自己的命給他，我都願意…………」
說著說著，她漸漸也反應了過來，不敢置信地扭過頭，「麼麼，你……到底………想說什麼………」
周麼麼雙目緊盯著人群中央，被眾人低聲安慰的那人，薄唇輕啟：「他真的是王恆志嗎？」
「…………」陳雲英被嚇得一連咽了好幾口口水，一雙美眸瞪得老大，「你的意思是………他不是………那誰………他是那誰………」
有些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迅速生長為滔天巨樹。
陳雲英越想越覺著不對勁兒，手緊緊扶著門框大喘氣，「為什麼呢？我真的是想不明白！」
「咱們已經主動坦明知道他的秘密，而且也沒啥惡意，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別再動不動就………」
「他如果是王恆軒，大大方方表露出來就是，為什麼非得要……」
「因為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周麼麼驟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王恆軒更像是王恆志在極度絕望壓抑情況下，催化出來的衍生體，也可以說是性格裡面的對立面。」
「這麼多年裡，王恆志可能會因為惦念那麼一丁點血脈關係，最後粉飾太平。可王恆軒絕對不會！他早就恨王叔入骨！恨到哪怕丟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了結終結一切。」
這邊話音剛落，那頭就傳來了王恆志的聲音：「感謝各位叔伯兄弟們的幫忙，今兒情況特殊，也沒來得及好好招待各位！等以後………我再專門請各位上門做客。」
說罷，王恆志紅著眼眶，對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哎，你這孩子也太客氣了，都是一個村住著，相互搭把手，都是應該的。」
「不錯，恆志啊，你不用管我們！眼下專心照看好你爹就行。」
「對，咱都時刻準備著，有啥情況…………你喊一聲就成。」
………………
「謝謝，謝謝你們！我王恆志如今無以為報，只能先暫時給各位再鞠個躬了。日後若有機會，一定湧泉相報。」
……………
「不用確認了，就這副口才，鐵定是那個老道的王恆軒。」陳雲英不解道，「那他到底要做什麼呢？」
周麼麼冷笑：「能做什麼，自然是清算過去多年的老帳了。」
她這會兒是真的很想罵人。
費盡了心思想將人從泥潭裡扯出來，雖然出現了點小插曲，到底始作俑者老王頭廢了。
原以為這樣就能太平了，誰能想到又碰到個厲害的分裂人格。
所以，這是在證明，劇情就是劇情，哪怕用盡了手段，最後結果還是殊途同歸嗎？
那她們一家人的命運也還是要悲慘收尾嗎？
不，她絕對不要！
見人遲遲沒有回答，陳雲英疑惑得扭頭望過去。
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好姐妹似乎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這會子，眼裡映襯出熊熊烈火，熾熱明亮的火焰不時幻化成蛇的模樣，讓人望而生畏。
大部隊陸陸續續往門外走著，一直送到院子外面以後，周老大才發現周麼麼和陳雲英還縮在堂屋門口處發呆。
「你們怎麼還在這兒？」
「要走的，要走的。」周麼麼淺淺笑了下，「剛剛人多，我們倆也沒擠進去！這會兒不是想著問問情況嘛！」
周老大嘆著氣，搖了搖頭，「哎，情況不大好。」
「怎麼說？」陳雲英急切問。
周老大道：「人目前還沒醒，按照商量的意思，還是希望王叔能儘量醒過來一次，看看有沒有需要交代的話。湯藥已經熬上了，現在老大夫在裡面扎針。」
「啥扎針？就他一個人在啊！」急切說罷，陳雲英也後知後覺感知到自己的反應有些突兀，她又趕緊補充了句，「不是，我的意思是，這種時候換誰心裡都難受。「
「最好旁邊人多一點，起碼也不會太喪氣。」
「哦哦哦，那也確實是！爹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如今在裡面一塊守著。」說罷，目光隨意瞥見牆根處的爐子，周老大趕緊催促道，「我還有事要忙，你們也別多待了，趕緊回家。」
「家裡只有雪兒一個人在，我不放心。」
周麼麼和陳雲英相互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同一種意思。
雖然疑慮重重，兩人到底什麼都沒說，臉上乖巧應下了，「好，我們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