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大似是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抱住，拎著包袱的雙手幾乎下意識高高舉起。
僵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結結巴巴道：「那個，雪兒………」你先放開我。
後面小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懷裡的顧雪兒就先瓮聲瓮氣出了聲，「周大哥，幸好你回來了，再遲一會兒麼麼姐………就真的要下廚了………」
「什麼？下廚？」一聽到敏銳字眼，周老大腦海里瞬間浮現出某些極為抗拒的畫面，頭頂警覺豎起根天線。
只見他邊咽著口水，邊偷摸用眼角餘光，往自家毫不知情的妹妹方向快速覷了幾眼，滿臉瞭然著感嘆：「難怪你………」
換做是他，估計也差不多是同樣的反應。
實誠講，自家麼麼自然是千好萬好，長得好看，腦袋瓜也聰明，經常自己還在迷糊時，她就已經反應過來爹話里暗藏的真正意思。
就是從前吧………眼神不太好，非上趕著往許彥那個王八蛋身邊湊。
可那又有什麼錯呢？還不是她人小，見得人少了，又單純，這才被蒙住的雙眼？
說來說去，最最最……可惡得還是那個許彥，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通通都是他的錯。
尤其在周許兩家退婚後，周老大更是覺著自己妹妹哪哪哪都好，十全十美，全然找不出一點缺點。
直到某天休息，周麼麼突然心血來潮，想為大傢伙做頓飯。
周有民心疼歸心疼，到底拗不過，最後放任她動手去幹了。
起初大傢伙都沒有意識到什麼，自覺準備好誇讚的話語，只等著動一筷子後，挨個往外冒。
畢竟所有端上桌的菜無論是刀工，色澤，還是擺盤都頂頂好，按道理來說味道不會差到哪裡去。
可真的嘗了以後，才發覺要麼齁咸，要麼發苦，要麼是難以言明的複雜………總之每一道都跟「吃出人命」扯上了關係。
饒是一向「女兒控」的周有民和「妹控」的周老大，都罕見地沒有多鼓勵周麼麼下次繼續努力。
那頓飯下來，周老大已經記不清總共喝了多少杯水，後續又拉了多少次肚子…………
完全都是噩夢般地存在。
翻飛的思緒停下來，周老大還是忍不住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嗓音從喉嚨里艱難擠出來，「雪兒，辛苦你了………」
周麼麼從廚房端了碗筷出來，見那倆人還愣在太陽底下講話，不覺招手呼喊：「不怕曬嗎？趕緊進屋吃飯呀！」
幾人圍著方桌坐下，邊吃邊聊：
首先開口的周麼麼，只見她停了筷子，抬起頭往斜對面看去，「哥，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那兒不忙了？」
這一問，顧雪兒也覺著奇怪得很，「對啊，去弔唁得人越來越多，嗩吶班子一連吹了好幾宿，那一片都是鬧哄哄的，事兒肯定不會少。」
「就是因為事兒太多，我才抽空跑回來的。」周老大解釋。
此話一出，周麼麼和顧雪兒頓時茫然不已，兩張小臉齊齊望過去：「哈？？？」
周老大本來不想吐槽的，畢竟男人嘛，就是要頂天立地，要有擔當，要能扛事，不能給家裡的姑娘壓力。
可他這會兒真的是憋不住了，「說實話，以前我挺看好恆志的，覺著他這人很不錯。」
「人有文化，脾氣性格也好，可………」周老大頓了頓，狠狠克制了幾秒情緒，才忍住沒有讓自己當場罵出髒話來。
「他爹沒了，往後家裡只剩他一個，心裡難受，這都可以理解的，畢竟換誰都寫往。但是，這是他爹的喪事呀，他又沒有能依靠的叔叔，姑媽，所有的東西都得讓他挑大頭，擔起來吧？」
「尤其，現場還來了這麼多人，有的還坐了很久的車，來迴轉特地趕來。你怎麼說都得照顧好人家，起碼得面子不能丟吧？」說到正題，胸中的憤懣饒是再三壓制，也還是泄露出幾分。
「可他呢？我想不明白呀，人整天渾渾噩噩，就跟個木偶人一樣，眼裡沒有一點精神氣。所有的安排都靠著村委會，還有我，堇年等幾個幫忙打下手的年輕人。」
周老大說著一擺手，「我越看越生氣，就帶了飯菜歸來了。他迷迷糊糊不理事，就是因為我們大傢伙全都給他安排好了，所以他才沒有壓力，放任自己灰心喪氣。」
說著，他的語氣陡然弱了下來，拿著筷子鬱悶戳了戳碗裡的飯菜，「不讓他緊張緊張，開始忙起來，我真怕………他會想不開鬧出事來………」
見他低沉下來，坐在斜對面的顧雪兒頓時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周大哥，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他……就是一時沒緩過來。」
「等再過幾天，接受了人已經走了的現實，慢慢的就會好起來了。」
「時間特別強大，再痛苦的事情，都會慢慢淡化。」
……………
她竭力安慰著，可周老大的情緒始終沉浸在低落與頹喪中，這讓顧雪兒焦心不已。
「麼麼姐，周大哥可能認為我年紀小，沒經驗，要不你勸勸他？你說的話，他肯定能聽進去的。」
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周麼麼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她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是明天下土，對吧？」
顧雪兒以為她沒有聽清自己的話，準備再次提醒之時，一直沉默的周老大出聲了，「恩，明天一大早。」
周麼麼點點頭，「我跟你們一塊。」
周老大聞言，猛得抬起頭看過去，想都沒想拒絕了，「不行，你跟雪兒老實待在家裡，把門關得緊緊得，哪兒都別去！」
「不行，我必須得去！」周麼麼話里的語氣也絲毫不容拒絕。
霎時間，什麼王恆志，什麼王家，什麼喪事……周老大全然拋到腦後，看著對面淡定得不像話的妹妹，他頭一次生出種「為啥是妹妹，而不是弟弟」的無力感。
若是個弟弟，他估摸著很大可能都直接動上手了，可偏偏是麼麼，是嬌嬌軟軟的妹妹。
周老大放下碗筷，站起來煩躁得撓了撓頭髮，幾乎是低聲下氣得道：「麼麼，你聽哥哥給你講………」
周麼麼直接伸手擋在身前，語氣冷靜道：「哥，你說什麼都沒有用，明天我肯定是要跟著一塊的。」
「……………」周老大都想哭了，「為什麼啊？」
周麼麼：「不能講！」
周老大難得聰明一回，「那王叔走之前，同你交代了什麼，你總可以說吧？」
周麼麼抬眼掃了他一下，頗為乾脆道：「也不可以。」
周老大聞言，只覺著一顆心都碎了。
妹妹竟然跟他有了隔閡，他………
周老大藏不住事，所有的心思都在臉上，一看到那雙包含眼淚，委屈巴巴得大眼睛，活像自己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周麼麼不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他肯定又腦補了一大段狗血故事。
兩人就那樣靜靜對峙著，最後周麼麼率先受不住他的眼淚。
閉了閉眼，無聲嘆了幾口氣，主動低下頭，好聲好氣哄道：「不是不能給你講，是現在暫時不可以，等明天辦好了，我一定主動給你說。」
「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