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說好,「有你們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橫豎要謹記,皇帝你年紀不小了,瞧瞧先帝,你這個歲數的時候,膝下已經有四子了。」
皇帝諾諾答應,「兒子一定盡心竭力,不讓額涅失望。」
可惜啊可惜,太后翻看了敬事房今兒送來的排檔,純妃在信期裡頭,綠頭牌都給撤下去了。這一等,少說也得三五天,太后聽喜信兒的願望又得拖延上一陣子。
太后開始琢磨,怎麼才能叫他們多多呆在一處,有些事兒也得未雨綢繆,便道:「鄂爾奇一來,少不得又要拽著你打獵,這大熱天的,可別往木蘭圍場去,還是在行宮周圍散散的好,這麼著你們小兩口不必分開,額涅才有抱孫子的指望。」
這是一天都不叫歇啊,皇帝感受到了如山的重壓。太后也是急得沒法兒,要不老大的兒子了,哪裡還要母親叮囑房中事。
其實細想想,心裡怎麼能不憋屈,廢黜皇后之後,後宮就一直沒有妃嬪生養。如今知願都已經懷了孩子了,皇帝這頭全然沒有動靜,這怎麼像話,怎麼能叫太后不憂心!
早前說沒有著實喜歡的,晾著也就晾著了,眼下老姑奶奶不是來了嗎,他心心念念惦記了那麼久的好姑娘就在身邊,牌子翻了不老少,太后盼星星盼月亮,盼得脖子都長了還等不來喜信兒,那多不像話。
皇帝不能辜負母親的殷殷期盼,扭頭看了老姑奶奶一眼,「實在不成,兒子可以帶上純妃一塊兒去木蘭圍場。」
太后說別,「萬一坐了胎,長途跋涉一通顛簸,回頭傷著我的皇孫。還是在承德的好,離行宮近,來去方便,還能吃好喝好。」
鄂爾奇是皇帝的伴讀,從小養在京中,十四歲才回到蒙古承襲爵位。皇帝一見著他,必定玩性大起,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太后深知道他的脾氣,好歹預先提醒他,免得到時候金口玉言不好更改。
頤行聽他們母子煞有介事地討論龍種皇孫,實在尷尬得有些坐不住。心說自己和皇帝清清白白兩個人,怎麼就坐胎了呢。不過心裡確實有些可憐皇帝,他和太后周旋的時候,她悄然看了他一眼,他還是尋常模樣,在太后跟前談笑風生著,就因為他是皇帝,不該有人明白他的委屈。
「萬歲爺,那就不上木蘭圍場去了吧。」她坐在繡墩上,乖巧溫順地說,「太后也是擔心聖躬,平常秋A常有,也沒個夏A的道理呀。這一去興師動眾的,木蘭圍場離承德將近三百里呢,頂著大日頭趕路,多辛苦。」
她一發話,皇帝再大的玩性也得剎去一半。瞧瞧她那水噹噹的小臉,皇帝終於鬆了口,「額涅說的有理,萬千政務在朕一身,倘或去了圍場,少不得耽誤朝政,先前是朕想得不周全了。那就在承德附近轉轉吧,沿武烈河往北,也有很大的狩獵場,在那地方跑跑馬,額涅也好放心。」
這就好,太后終於滿意地頷首,問:「鄂爾奇什麼時候到啊?我也好些年沒見著他了。」
皇帝說:「已經在澹泊敬誠殿朝見過,只是不便上後頭來。今晚上設大宴,到時候自然向額涅請安。」
這頭又敘了一陣子話,進了些茶點,及到太后要抄經才辭出來,兩個人沿著壩上綠洲,緩緩向北踱步。
肩並著肩,心境和以前不大一樣了。皇帝間或還是會偷偷看她一眼,頤行再也不覺得不自在了,捏著她的手絹,愈發走得搖曳生姿。
皇帝猶豫了下,還是同她提了件事,「鄂爾奇這回來承德,隨行的人員裡頭有他妹子……」剩下的就不多說了,拋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頤行心頭一蹦,扭頭仔細打量他,「您的意思是,這世上還有王公願意把自己的妹妹送進宮來?圖什麼呀?」
「圖朕地位尊崇,圖朕文治武功。」皇帝得意地說,「而且朕年輕有為,長相上乘,當初多少妃嬪見了朕走不動道兒,你是沒瞧見。」
結果換來她的嘲笑。
「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您還為此沾沾自喜吶?真是膚淺!」
皇帝窒了下,「話也不能這麼說,有錢有勢有相貌,才能讓人覺得進宮不虧。」
頤行看了他一眼,長吁短嘆:「您知道我見了知願第一面,心裡是怎麼想的嗎?我覺得我這宮是白進啦,早知道她過得那麼好,我頭選二選上應該動動手腳,不就可以留在家找個上門女婿,給我額涅養老送終了嗎。」
可皇帝聽了卻連連冷笑,「你以為這宮是你不想進就能不進的?你可別忘了,你是尚家人,尚家一門的榮辱全在朕手上攥著。你哥哥在烏蘇里江是穿鞋還是光腳,也都由朕定奪,細想想吧,還打算招上門女婿嗎?」
這不就是明晃晃的仗勢欺人嗎,頤行撇了下嘴,「果真旗下人活得就是憋屈。您說了這麼多,究竟是什麼意思?是打算破格讓蒙古公主進宮嗎?」
皇帝心虛地抬眼看看天,其實她誤會了,他只想讓她知道,世上可是有很多人覬覦他這個皇帝的,她應當更加珍惜他,待他更好,別老和他頂嘴。
可他不好意思表達得這麼明確,其中的意味他希望她能夠自己體會。順便開開竅,懂得拈酸吃醋,那麼將來夫婦才能和諧,才能你在乎我,我也在乎你。
「帝王后宮的人選,不由自己決定。」皇帝無奈地微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頤行說明白,「我只是您後宮的一份子,但我曉大義,知道一切以社稷穩固為重,您要願意讓蒙古公主進宮來,我作為前輩,一定好好看顧她。」
不知是不是他聽岔了,總覺得那句「好好看顧她」里,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
「說句心裡話,你也不願意讓人家進宮,是嗎?進宮後又得像那些嬪妃一樣獨守空房,對一個年輕姑娘來說很殘忍。」皇帝自以為了解她,給她搭好了台階,只差請她麻溜下來了。
可頤行說不,語重心長道:「皇上,您是一國之君,一切要以大局為重。聽說蒙古台吉是您發小?發小的妹妹跟了您,您也不虧,要不再斟酌一下?」
皇帝愣眼看著她,「你一點兒也不明白我的意思?」
頤行站住腳,笑著說:「我最善解人意了,哪能不知道您的意思呢。今兒晚上有大宴,能見到遠客吧?台吉的妹妹長得好看嗎?八成很好看……那台吉長得一定也不錯。」邊說邊比劃,「蒙古人,那麼高的個兒,一身腱子肉,別提多有男子漢氣概。」
皇帝的眉頭逐漸攢起來,「別說了,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頤行說是,「我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呢,所以就算您往宮裡填人,我也覺得理所當然。」然後抽出帕子來,裝模作樣擦眼淚擤鼻涕,「我是個被三綱五常毒害的可憐人,就知道唯皇命是從,所以哪怕心裡頭有想法,也是敢怒不敢言……這日子,簡直過得太糟心啦!」
皇帝總算從她的口是心非里,咂出了一點甜蜜的苗頭,「你不願意人家進宮,你怕人家分走我對你的專寵,所以你吃味兒了。」
然後她噯了聲,撐了撐腰,說肚子疼。
看吧,這是在撒嬌啊。皇帝立刻會意,往前面的四角亭一指,十分體貼地說:「上那兒坐坐去吧,我再替你把個脈。」
於是騰挪著,騰挪著,騰挪出了身懷有孕的滋味兒。
兩個人就那麼並肩坐在亭子裡,曬不到太陽,還有微風徐來,倒坐出了一種青梅竹馬、少年夫妻的相濡以沫。
頤行只是不便說出口,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心思細膩著呢。皇帝說蒙古公主要進宮,她心裡就不怎麼痛快。
宮裡人不夠多嗎?還要往裡頭填?究竟荒廢多少段青春,才不枉做了一世皇帝?
他對知願好,對她好,應該是尚家獨有的恩寵,做什麼弄出個發小的妹妹來。到時候難道又要念著和鄂爾奇汗的情義,讓人家妹憑兄貴,那她怎麼辦?又不能學知願請辭,真得在深宮裡形單影隻一輩子……她才十六歲,人生還很長呢,找人天天抹雀牌,那也沒意思啊。
皇帝卻對現在的一切很滿意,心愛的姑娘在身邊,牽過她的手腕擱在自己腿上,靜靜把上脈,指尖觸到脈搏的蹦噠,也有由衷的快樂。
頤行關心的,並不是自己的脈象,她偏頭問:「您果真要讓蒙古公主進宮嗎?」
皇帝微微眯起眼,望著遠處古樹扶疏的枝葉間,撒下一叢又一叢光柱,不甚在意地說:「蒙古人在北京恐怕住不慣,到時候還得給她準備一個蒙古包,再養一圈牛羊……」
頤行說對啊,「紫禁城裡哪有那空地兒,我看還是算了吧。」
「要不然,把她留在行宮?這裡天地寬廣,比較適合草原上的女子。高興起來跑跑馬,打打獵,也不委屈了人家。」
他半帶玩笑地說,招來了頤行懷疑的目光,「您和鄂爾奇汗的交情不深吧?」
皇帝說深啊,「我們一塊兒長大的。」
頤行摸著下巴嘀咕:「我看不盡然……難道您有您的用意?把公主扣押下來,是為了更好地控制蒙古諸部?」
皇帝說:「你是話本子看多了嗎?蒙古早在高宗時期就歸順大英了,犯得著再用聯姻去拉攏人心嗎?」
頤行哀怨地嗟嘆:「毀人青春呀……」
皇帝蹙了蹙眉,「你就說不願意人家進宮,不就完了,何必東拉西扯那些!」
頤行慢慢掃了他一眼,「我聽了這半天,其實不想讓人進宮的分明是您自己,您非要讓我開口,別不是為了證明我是個奸妃吧?」
皇帝不說話了,好半晌才嘆氣:「朽木不可雕也。」
頤行笑了笑,轉頭看向連綿的宮殿群,心說我怎麼能不知道您的用意,可阻止得了這回,阻止不了下回。現如今自己正紅,皇帝是得了新鮮玩意兒不忍撒手,再過兩年呢?他真有先帝那麼長情?自己真有太后那樣的好福氣嗎?
唉,得過且過吧!他扣著她的手不放,她也沒有收回來的意思,就由他握著。只是小心翼翼舒展開戴著甲套的兩指,唯恐一不小心,劃傷了他。
皇帝又慢慢和她說起小時候的事兒,說開蒙時候跟著總師傅練騎射、練布庫,鄂爾奇文的不行,武的卻在行,自己跟總師傅學不會的東西,鄂爾奇一教他就會。兩個人上山下河地排練,應付先帝抽查,完全不在話下。
這就是髮小之間的情義啊,這麼好的交情,怎麼忍心糟蹋人家妹妹呢。
只是人來都來了,就算鄂爾奇不明說,背後的深意,大家也心照不宣。
「那位蒙古公主喜歡您嗎?」頤行歪著腦袋問,「她喜歡您這種漂亮的長相嗎?」
皇帝不大好回答,略頓了下才道:「我這樣長相,有姑娘不喜歡嗎?」
頤行啞了口,細想想還真是。當初他跟隨先帝來江南,自己頭一回見他,就折服於他的容貌。十二歲的太子爺已經長得人模人樣,不像管家家和他同齡的傻兒子,還拖著兩管清水鼻涕,小臉兒又瘦又黃。
「那如果人家一味地喜歡您,您又抹不開面子,是不是就得勉為其難給她晉位分?她那麼高的出身,怎麼都得是個貴妃、皇貴妃。」她澀澀地說,低下頭揉弄著手絹,「我撲騰了這麼久,才是個妃來著……」
皇帝當即表了態,「我不會給她晉位分的,這深宮裡已經有那麼多受委屈的女人了,就別再禍害新人了。」想了想道,「不過這事兒還得你來想轍,叫人知難而退,叫人看明白咱們倆才是一對。」
頤行忽然笑了,是止也止不住的歡喜,原本她還想裝端穩,可不知怎麼,笑靨它不由自主就爬上了臉頰。
忸怩,再忸怩一下,「這事兒怎麼能指著我,得您顯得非我不可,人家心裡才明白吶。」
皇帝說也對,「到時候咱們一唱一和。」
頤行問:「那人家到底長得好看不好看呀?」
在一個女人面前說另一個女人好看,橫是不想圓房了啊!皇帝堅定地表示:「蒙古姑娘健美,不是我喜歡的款兒,好不好看的,見仁見智吧。」
這就說得十分模稜兩可了,皇帝也學會了官場上那套,人前說人話,鬼前說鬼話。
反正心頭有脈脈的溫情流淌,這盛夏的天氣里,並肩坐在涼亭下看雲捲雲舒,那份不驕不躁,那份四平八穩,就算到老了,也緊緊記在心上。
不過爺們的敷衍,有時候也不能太當真。頤行回去之後就開始琢磨夜裡該怎麼打扮,晚宴設在試馬埭,那地方是歷代君王舉行秋A大典之前,精選良馬的地方。這回是考慮蒙古台吉遠道而來,亭台樓閣不適合他們豪放的天性,乾脆在試馬埭辦宴,既可生篝火,又可看燈戲、打布庫。
那樣的地方,再穿金戴銀就不合時宜了,得挑出她最漂亮的行服,至少氣勢上不能輸給蒙古公主。
於是含珍搬出一套蓮青孔雀紋的行服來,領口和箭袖上端端繡著西番花,腰上一整套的蹀躞七事,金燦燦,響噹噹。
頤行摸了摸火石包和匕首套子,納罕道:「哪兒來的呀?從京裡帶來的?」
含珍說不是,「才剛您上月色江聲請安,內務府打發人送來的,說是萬歲爺下了令兒,專給您預備的。」
頤行明白了,原來人家早就有心讓她和蒙古公主一較高下。男人的虛榮心真是大得沒邊兒啊,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要你,是因為我有更好的。
銀硃展開了衣裳,說主兒試試吧。頤行穿上後在鏡前照看,果真這行服處處透出精緻來,樣式是行服的樣式,但隆重程度,大約也不輸吉服了。
拿青金石的領約來壓上,髮式一絲不苟梳燕尾,看上去既有后妃的尊榮,尊榮里又透出那麼一股子利落和果敢。臨出門前,腰上配一柄月牙小彎刀,鏡子前一照,耀武揚威的,很好,她得給皇上掙臉!
從如意洲到試馬埭不算遠,中間隔著煙雨樓和澄湖,坐上車轎,一盞茶時候就到了。
下車的時候天黑透了,巨大的草場上已經生起了好幾處篝火。不像從北京來承德,露宿在外的幾晚,大伙兒灰頭土臉湊合駐紮,今天都是盛裝參加,連太后都穿上了行服。想當年先帝秋A之前,每回都帶她上試馬埭挑選御馬,如今故地重遊,很有一番感慨在心頭。
頤行當然照例陪伴在太后左右,這廂方落了座兒,那廂皇帝便引了鄂爾奇及隨行官員前來行禮。
蒙古台吉是個高壯的漢子,頭上編發,身穿暗紅的寬大袍子,向太后行傳統禮,胸口掄得砰砰響,一面滿滿俯身下去,「蒙古汗臣鄂爾奇,恭請我大英上國皇太后如意吉祥。」
太后笑著讓免禮,畢竟是皇帝幼時的玩伴,當初在宮裡一塊兒呼嘯來去,太后也算看著他長大的。
「我還記得你回蒙古時候的光景,轉眼就是十三年,如今長成這樣威武模樣,可真是光陰如梭啊。倒是怎麼想起入關的呢,王城離這兒有程子路吧?」
鄂爾奇的樣貌雖然是蒙古人長相,但少年時期都在京城度過,中原的禮教從來沒有相忘,便呵了呵腰,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道:「回太后,臣前陣子正巧帶著部族巡視阿巴葛左旗,聽說聖駕來了熱河,便繞道進古北口,日夜兼程趕到這裡,來向太后及皇上請安。臣與皇上多年未見了,雖然年年遣人進京,自己總不得來,心裡很是掛念。今兒總算見著了……」他一面說,一面含笑看看皇帝,憨厚的黑臉膛上全是老友重逢的快意,咧著嘴說,「見我主龍體康健,真是我大英之福,萬民之福啊!」說著引來幾個少年,大手一揮,「這是臣的兒子們,臣特意帶他們入關,來給太后和皇上磕頭。」
蒙古人生來魁梧,據說都是十來歲光景,卻個個長得中原十四五歲模樣。
太后看著他們跪拜,忙說好,「快起來吧,不必多禮。果然塞外吃牛羊肉長起來的孩子,瞧瞧,結實得小山一樣。」
待那些孩子都行完了禮,鄂爾奇終於從身後拽出一個年輕的姑娘來。那姑娘穿著長袍,頭上戴著綴滿紅珊瑚和綠松石的髮飾,圓圓的紅臉蛋,眼睛明亮得像太陽。
「這是臣的妹妹娜仁,因仰慕天朝風土人情,央求臣帶她入關。今兒有幸拜見太后,是她的福氣。」鄂爾奇謙卑地說完,又是聲如洪鐘一聲吼,「娜仁,來向太后老佛爺請安。」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