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2024-08-15 21:06:43 作者: 尤四姐
  番外

  知願篇:

  生於望族, 記事以來沒受過半分苦,家裡頭歷來有重視姑奶奶的規矩, 底下幾個弟弟對她言聽計從, 父母疼愛,祖母寵溺,長到十六歲那年被選為中宮……細數知願的人生, 沒有任何不足。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尚家的女兒, 歷來都是進宮的命運,但也正是因為這種早早被規劃好的一生, 無端讓她感到壓抑。

  她甚至不用參加選秀, 只在中秋那天受皇太后召見, 隨祖母入宮給皇太后磕了頭, 第二天禮部就送來好些賞賜, 並一把金鑲玉如意。

  內府總管很明確地轉達了太后的美意, 說皇上到了立後的年紀,理應大婚,以正社稷。

  大姑娘和皇上年歲相當, 人品貴重, 進退得體, 且尚家祖輩上多和皇族聯姻, 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有母儀天下之象, 請貴府上做好準備,擇個黃道吉日, 恩旨就會送達府上。

  額涅替她梳頭的時候, 絮絮說著:「我們尚家姑奶奶做皇后, 已經是前幾輩的事兒了,也該再出一位鞏固家業才好。

  只是你一向長在我手裡, 我又只有你一個姑娘,心裡實在捨不得。

  上年朝廷發旨讓你阿瑪做京官兒,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既來了京里,也不礙的,橫豎離得近,咱們娘們兒想見一面,也不是多難的事。」

  知願意興闌珊,她對當年的太子爺有些印象,那時候就因為姑爸當眾的一句話,太子爺人盡皆知,甭管他長得有多好看,反正不妨礙大家背後掩嘴兒笑話他。

  六年過去了,當初鬧笑話的少年已經變成皇帝,自己還得嫁給他,這讓她有些不情願。

  「按著長幼輩分,該輪著姑爸,不該輪著我。」

  知願垂眼說,黃銅鏡里倒映出一張年輕娟秀的臉。

  她覷覷額涅,猶豫再三道,「我不想做皇后,上回跟著太太進宮,那些繁文縟節鬧得我腦仁兒疼。」

  做母親的哪能不知道閨女的脾氣,知願擎小兒就有主張,她有跳脫的思想,不服管,這點和先頭老太爺很像。

  可女人的一生,終究和爺們兒不一樣,要是個小子,不管從文還是從武,都由她自己定奪。

  做姑娘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找的女婿夠格,對娘家家業有幫助,那麼就嫁吧,沒什麼可打價兒的。

  額涅的眼皮緩慢地眨動幾下,帶著蒼白的聲口說:「可著大英地界上問,哪家的姑娘不願意當皇后?

  別人家求都求不來的事兒,你倒挑揀?

  你姑爸雖是你長輩兒,可她年紀小,宮裡頭不認,這才選定了你。

  天意不可違,咱們家多大的腦袋膽敢抗旨不遵?

  問問你阿瑪,你要說半個不字兒,非打折了你的腿不可。

  再者,你兄弟們大了要入仕,仗著你的排頭,將來都是國舅爺,不說皇上格外抬愛,就是擱在外頭,誰又敢不高看一眼?

  為了家裡頭,無論如何你都得進宮,也不枉闔家疼你一場。」

  誰說女孩兒身上沒有振興家業的重擔?

  以前她不明白,為什麼祁人家如此重視姑奶奶,到現在才醒過味兒來,因為女孩兒前途不可限量。


  尤其尚家,姑奶奶們不是皇后就是貴妃的命格,女兒幫襯家裡,遠比兒子更實際。

  無可奈何,最終封后的詔書還是來了,知願一個人呆呆在屋子裡坐了好久,人也像被冷冽的空氣凍住了。

  臨近傍晚時候,她去瞧了老姑奶奶一回,老姑奶奶正忙著剪窗花,歪著脖子擰著眉較勁。

  十二歲的丫頭片子,年紀小但輩分高,在家裡受盡了子侄輩的尊敬,因此見了她,瞥了一眼,老神在在說:「來了?」

  很有長輩風範,完全不在乎她是不是就要當皇后了。

  「姑爸,您還記不記得早前在江南時候,咱們家接駕的事兒?」

  知願坐在炕桌另一邊問。

  老姑奶奶說記得,「那會兒的菜色真好,芙蓉黃金糕,做得比現在的廚子妙。」

  知願說不是那個,「我問您還記不記得在我們家尿牆根兒的小子?」

  老姑奶奶琢磨了半天,「六歲那年的事兒,要全記住挺費勁,不過我聽說了,你要嫁給他,人家如今是皇帝老爺啦。」

  知願沉默下來,點了點頭。

  看著老姑奶奶胖嘟嘟的臉,喃喃自語著:「我要是能一直留在家多好,我還想和您一塊兒讀書呢。」

  老姑奶奶仰起了懵懂的腦袋,「別介啊,讀書多沒意思,進宮當娘娘就再也沒人考你課業了,上回你背書不是沒背出來嗎。」

  知願訕訕閉上了嘴,對於不愛讀書的老姑奶奶來說,只要能免於上課,就算發配進深宮,也不是多可怕的事兒。

  這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她的苦悶想找老姑奶奶排解,基本就是沒門兒。

  反正詔書下了,該進宮還是得進宮。

  照著老姑奶奶的想法,受了封就再也不必背書了,也算是件幸事。

  大多時候人躲避不開命運,得學著妥協,從無盡的順從里品咂出不一樣的滋味兒來。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宮裡為迎娶皇后預備的聘禮一擔擔往尚府上送,幾乎把她的小院兒堆滿了。

  到了正日子,宮裡來的嬤嬤替她梳妝打扮上,吉服、朝冠、朝珠,一重重往她身上加,霎時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子變成了莊重威嚴的皇后,只等吉時一到,就登上鳳輦,直入中華門。

  家裡老太太和老姑奶奶來送行,先行國禮,向皇后磕頭跪拜。

  知願紅著眼睛把她們攙扶起來,才要說話,就聽見門上傳來擊節聲,是催促皇后出門的信號。

  離別在即,往後要見一面就難了,她須拜別家人,便一一向長輩們磕頭辭行。

  老太太和額涅淌眼抹淚,她們心裡不舍,誰願意把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送進宮去呢,再大的榮耀也緩和不了骨肉離別的痛。

  老姑奶奶卻是個異類,她說:「宮裡人比咱們家還多,見天趕集似的多熱鬧,你哭什麼!」

  知願被她一說,真有點哭不出來了,最後重新上了妝傅了粉,捧住蘋果蓋上蓋頭,在女官的攙扶下邁出了家門。

  帝王家辦喜事不興喧譁,皇后車輦經過的一路拿明黃色的帳幔圍起來,兩腋禁軍把守著,除了迎親的儀仗,沒有一個閒雜人等。

  因蓋頭遮擋了視線,知願鬧不清究竟走的哪條路線,只知道車輦進午門後,在鋪滿紅氈的中路上走了好久。


  那些簇擁著她的導從命婦們將她送入交泰殿,再換恭待命婦,小心翼翼扶她坐進八人孔雀頂轎,向北直入坤寧宮。

  依舊什麼都看不見,蓋頭得等著皇帝來揭。

  在行禮之前她得坐帳,只看見身下喜床上滿目紅綢百子被,腳踏前鋪陳著五彩龍鳳雙喜栽絨毯。

  一切都是紅的,紅得那麼鮮煥,紅得那麼熱鬧,紅得那麼令人惶恐……

  終於,門上有人進來了,一雙緝米珠金龍靴停在腳踏前。

  知願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連全福人的吉祥唱詞都沒聽清。

  不多會兒,一根秤桿伸到面前,將蓋頭挑了起來。

  她到這會兒才看見喜房內的全景,到處都是赤紅色的,兩盞五尺多高的囍字大宮燈,把整個洞房照得煌煌。

  皇帝就站在她面前,一身大婚用的吉服,領上以黑狐毛鑲滾,襯出白靜的臉龐和明澈的雙眼。

  他長得那麼好看,可惜不苟言笑,只是短暫打量了她一眼,便轉身和她並肩坐了下來。

  十八歲的皇帝,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但他較之一般的青年更沉穩,想必這就是所謂的帝王風度吧!

  合卺宴菜色考究,由四位福晉伺候喝交杯酒、進餐,皇帝始終垂著眼,不知是對這樁婚事不滿意,還是對這個新娘不滿意。

  好在最後給事宮人和恭侍命婦都退下去,他才稍稍活泛起來,問她今兒累不累,明後天還有接連的大宴,文武百官和各國使節要向皇后進箋稱賀,皇太后要設宴款待公主、福晉和皇后母家。

  知願原本很緊張,和他交談了幾句,心裡反倒平靜下來。

  他的長相和脾氣還同小時候一樣,據阿瑪的說法兒,皇上的性格很溫和,待誰都有耐心,她嫁進宮,就算做不到夫妻恩愛,湊合一個相敬如賓還是可以的。

  起先她將信將疑,確實不敢肯定能不能和皇帝過到一塊兒去,但因他大婚當晚幾句噓寒問暖的話,讓她信心陡增。

  可是……慢慢她發現,皇帝確實是個好皇帝,好丈夫,但他不是她一個人的。

  他對待三宮六院一樣溫存,一樣有耐心,雖然很多方面給了皇后足夠的尊重和體面,但他有他的責任,在他的第一位皇子降生時,知願覺得自己和皇帝可能更適合做朋友,並不適合做夫妻。

  有時候她也和他聊聊心裡話,皇帝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他願意替她解決很多麻煩,儘量讓她在宮裡活得舒坦。

  但這宮廷太大,規矩太多,人際複雜,對於自小嬌養的尚家姑奶奶來說,應對起來很吃力。

  譬如尋常的宮務,一應都要她拿主意,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太后倒也和顏悅色,只說:「讓裕妃和怡妃她們多出出主意吧,你一個人,難免有管不過來的時候。」

  要被比下去了,她心裡焦急地想,雖然左右嬤嬤和大宮女常為她出謀劃策,可信心這東西,一旦打破了就很難重建。

  她開始疑神疑鬼,覺得那些嬪妃們在背後取笑她,一個連家都當不好的皇后,算什麼皇后!太后那頭的態度,似乎也有了些轉變,她敏銳地察覺,太后寧願和那些嬪妃們說話,也不怎麼願意搭理她了。

  加上兩年時間內,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恐怕連太后也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不該讓她來當這個皇后。


  越是疑心,越是不安,她開始夜夜難寐,大把地掉頭髮。

  皇帝和她的情說不上濃,初一十五例行來看她,見她精神恍惚,讓專事替自己診治的太醫來替她瞧病,一再地寬慰她,心裡有事大可和他說,一應由他來解決。

  她嘴上應了,心裡卻更加彷徨,這後宮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份內,總不好男人處理了朝政,再來替她處置宮務吧!

  「我好像,不大適合當這個皇后。」

  她灰心的時候和貼身的宮女說,「這會子特別想回家,要是還沒出閣,那該多好。」

  結果沒過多久,就傳出了阿瑪貪污舞弊的消息。

  家被抄了,阿瑪也因罪被貶烏蘇里江,尚家一夕之間從天上墜落進地獄裡,她更加如坐針氈,勉強支撐了幾天,每夜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她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她不敢想像那些嬪妃在背後是怎麼議論她的,這宮裡多呆一天,對她來說都是折磨。

  所以她找到皇上,直截了當說:「我願意讓賢,求求萬歲爺,廢了我吧!」

  皇帝顯然沒想到她來找他,竟是為了對他說這些,一時怔在那裡,不知該怎麼應對她。

  知願聲淚俱下,把入宮至今日日生活在焦躁中的心情告訴他,搖著頭說:「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能再在這牢籠里待下去了,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皇帝的眉慢慢擰起來,「你的意思是,對這紫禁城,對朕,沒有半分留戀?

  你一心想走,想去過你自己喜歡的日子,是嗎?」

  知願愣眼看著他,看了半晌點頭,「我們尚家獲罪,我阿瑪等同流放,我還有什麼臉面繼續坐在後位上?

  這滿後宮的女人,哪一個不比我家世清白,經此一事,恐怕再也不會有人服我了,我還當這皇后做什麼,招人笑話嗎?」

  皇帝看著她,她臉色蒼白,瘦骨嶙峋,實在不明白,當他的皇后為什麼會讓她感覺如此痛苦。

  如果繼續強留她,也許用不了三個月,就該為她大辦喪事了……

  他想了又想,最後長出了一口氣,「朕可以答應你,但你出宮後的一切須由朕安排,不得對外泄露自己的身份,沒有朕的允許,不得踏入北京城半步。」

  她自然滿口應允,只要能讓她走出這個牢籠,不管什麼條件,她都能接受。

  其實她是自私了,也可能是她膽小懦弱,居然完全沒有想過該怎麼搭救阿瑪,至少讓他過得舒稱些。

  她不顧一切地走出了紫禁城,在去外八廟的路上遇見一場大雨,她站在雨里痛哭流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現在的自己,哪裡還有半點尚家人的風骨,一味地逃避,像喪家之犬。

  名聲、尊嚴、威望、回頭路……什麼都沒有了,註定一條道兒走到黑。

  初被廢黜時的短暫輕鬆後,又落進另一個無奈的深淵,不知道孤零零在外八廟,怎麼才能有命活下去。

  就在她大哭的時候,身邊一直有個人替她打著傘,面無表情地筆直立在一旁。

  從她開始抽泣,一直陪她到哭完,中途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連安慰都不曾安慰她一下。

  她奇怪地扭頭看他,「你是誰?」


  車箱一角的風燈照亮他青白的麵皮,他垂著眼,雨水順著他的睫毛和鼻尖流下來,他有一雙深邃的眉眼,雖然她已經不再是皇后,他也依舊保持著對她的尊重,垂袖道:「回娘娘話,奴才是前鋒營三等藍翎侍衛蔣雲驥,奉旨護送娘娘前往承德。」

  這麼一來她倒不好意思繼續哭了,自己淋雨不多,卻連累這個侍衛一身稀濕。

  「你去換身衣裳吧。」

  她難堪地說,指了指車輦,「我上去了。」

  蔣雲驥這個名字,其實並未給她留下多深的印象,只記得是他帶的隊,到了五道溝,一應也是由他來安排。

  要重置一個家,大到房產屋舍,小到家什擺件,樁樁件件都得操心。

  知願是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大小姐,她也想自己安排來著,可惜插不上手,只好站在檐下干看著。

  蔣雲驥沒有祁人大爺的傲性,他細膩、溫文、知進退,向她回事的時候,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張口閉口全是娘娘。

  知願很感激他,親自捧茶給他,他退後一步,恭敬地彎腰承接,在他面前,她永遠是不可攀摘的主子娘娘。

  後來他來往於京城和承德之間,有些情愫暗生,但是誰也不敢捅破,畢竟一個是曾經的皇后,一個只是不起眼的三等蝦。

  他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蔣雲驥每回來,都替她解決一些不平的瑣事,譬如一個女人自立門戶後遭遇的種種,當地鄉紳的刻意欺凌等。

  男人的解決方式就是動武,一刀插在人家供奉祖宗牌位的高案上,隨行的侍衛將鄉紳家圍得水泄不通。

  鄉紳見來人穿著公服,腰上別著牙牌,自然不敢造次,嘴上圓滑地推諉,結果一腳就被蔣雲驥踢翻了。

  「爺是幹什麼吃的,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欺負得人好啊,打量沒人撐腰,你要反了天了,這家私全併入你帳下,可好不好?」

  一面說,一面抽刀就朝人腦袋上削,幸好那鄉紳縮得快,只把頭頂上髮髻削禿了。

  他錯牙冷笑,「今兒留著你的狗命,適逢菩薩生日,不宜見血。

  要是再有下回,你就洗乾淨脖子,擎等著離縫兒吧!」

  說完一揮手,說「走」,帶來的侍衛們呼啦啦全撤出去。

  一個土豪鄉紳哪見過這陣仗,頓時嚇暈了,後來再沒找過她麻煩。

  「一個家,總得有個男人才好……」知願坐在圈椅里喃喃自語。

  當初在跟前伺候的人,全都破例放出去了,她是到了外八廟才重新買的使喚丫頭。

  民間窮家子的孩子,伶俐的不多,難得挑出來兩個,答話也有一茬沒一茬的。

  「沒錯兒,男願有室,女願有家,這是老例兒。

  少奶奶您孤身好些時候了,再找個人,誰也不會笑話您的。」

  小丫頭子說話不知道拐彎兒,但正中她的心事。

  那晚她預備了酒菜說要和他共飲一杯,燈下的蔣侍衛手足無措,面紅耳赤。

  原本他對她也有意,只是不敢存心冒犯,後來借著酒勁兒蓋臉,就留在她房裡了。

  自打有了那層關係,他的心境就變了,相愛的兩個人,總要圖一個長久的方兒。


  他越性兒借著身子不好,把侍衛的差事卸了,到五道溝來,便於日夜守著她。

  知願說:「我把你的前程都給毀了,你在我跟前,一輩子得跟我隱姓埋名,我怪對不住你的。」

  雲驥笑了笑,「小小的藍翎侍衛,得混多少年才能攀上二等侍衛!您沒毀我前程,是給了我一個更遠大的前程。」

  他們之間的對話永遠是這樣,雲驥對她尊稱「您」,在他眼裡知願亦妻亦主。

  後來沒多久,她的肚子有了動靜,那刻真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好像活到今兒,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活著。

  雲驥的買賣做得挺好,從小及大,一點點積攢起家私來,不動她從宮裡帶出來的分毫。

  他說養家餬口是男人的責任,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也不配活著了。

  她就安安心心待產,中途聽說了京里的消息,說她那老姑奶奶進宮當上了純妃,跟著皇上來熱河避暑了。

  她心裡一時七上八下,塵封了快三年的記憶又被喚醒,不知道自己如今這模樣,皇上見了會怎麼樣。

  其實只要他想,什麼事兒能瞞得過他呢,她一直在賭皇帝的容忍度,直到那天姑爸和他一起來瞧她,她提起的心霎時就放下了——他們處得不錯,就是瞧著姑爸的金面,皇上想必也不會難為她。

  只是她也羞愧,閃躲著,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他卻顯得不怎麼上心,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臨走說讓他們離開外八廟,遠走高飛,既是放他們自由,也是為了維持帝王家的體面。

  對於皇帝,她真有說不盡的感激。

  世人都說皇權冷酷,其實他是世上頂好的人。

  還有姑爸,她對不起她,因為她的自請廢黜,害她不得不參加選秀,今後也得困在那座四方城裡,直到死的那一天。

  雲驥回來,聽說皇上來過,顯得有些惴惴的,低頭說不擔心皇上難為,只怕太后要怪罪。

  既然皇上放了恩旨,那就及早走吧,所以歸置了東西,轉天就預備出發。

  娘兒們好容易聚了一回又要分離,她心裡頭捨不得。

  給姑爸寫了封信,沒指著她來送她,只央求她想法子把阿瑪撈出來……說來沒臉得很,這本該是自己的責任,卻全推給了比自己年紀還小的老姑奶奶。

  行程已經定下了,雲驥說在盛京有產業,過去就能安頓下來。

  承德離盛京也不算太遠,他們慢慢地走,走上一個月,也就到了。

  後來她生了個兒子,雖然沒有娘家人在身邊,但云驥照顧得她很好。

  她奶著孩子,也和雲驥說:「照著家裡人的看法,我是個涼薄的人,只管自己逃命,再也不管家裡人死活了。」

  雲驥寬慰她,「處在那個位置上,您多不容易,家裡頭會知道的。

  不當皇后,您掙了條命,當皇后,這會兒恐怕人都不在了,還談什麼撈人呢。」

  他們在盛京的買賣還不錯,開了個門臉兒做皮貨生意,北方來的商客很多,偶爾還有京里採買的官員。

  孩子快滿周歲的時候,從採買的內府官員口中聽見個消息,說皇貴妃娘娘得了一對龍鳳胎,皇太后慈諭,封皇貴妃為皇后,「嘿,尚家這鳳脈斷不了,都說他們家不成事了,瞧瞧,這不又給續上了!」

  龍鳳胎,母子均安,這是多大的造化呀!又逢皇貴妃晉封皇后,如此雙喜臨門,不得大赦天下嘛!

  知願站在院子裡,面朝著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她這輩子有福星保駕,總算活得不太糟糕。

  原還擔心姑爸,這會子她也有了一雙兒女,皇上又愛重她,兩下里終於都放下了。

  原來沒有無緣無故的相遇,小時候不著四六的結交,就是為了長大後的長相廝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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