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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吃心(四)

2024-08-15 22:27:48 作者: 霧海夜燈
  凝露宮。

  白狐臥在床上,兩隻眼睛空洞地望著床邊的輕紗帷幔。

  她從來不想隱瞞自己是妖的事實,畢竟,她就是一隻狐狸啊。狐狸很可愛,狐狸很漂亮,狐狸簡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為什麼有人會不喜歡狐狸呢?

  做了人,就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幻化成人形之後,大王將它當作知己。大王知道她是一隻狐狸,卻還是寵愛自己,所以就算自己是一隻狐狸,那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現在大王為什麼要把她關在這裡?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光線刺得她眼睛生疼,微微眯了眼。

  一個高大的影子出現在光里。

  他還是那麼的英俊,強悍,但當他走近的時候,她發現他還是憔悴了。

  「愛妃。」他低低喚了一聲,聲音沙啞,好似喉嚨被砂石磨過一般。

  床上的毛裘里裹著雪白的美人,白髮白眉,眉間有一點梅花花瓣一樣的紅印,她一雙烏眸發亮,愣愣得看著坐在床邊的男人。從這個角度看,只能看見他厚實的脊背。

  幾天不見,他身上的煞氣更重了。

  「還是......沒用嗎?」妲己起身,攏了攏雪白的皮毛,她的眼角微微發紅。

  粗糲的手撫過少女細嫩的臉頰,他略微沉痛的閉上眼:「是上天在懲罰孤。」

  妲己用額頭抵了抵他的額頭,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雙手環過子受寬闊的肩膀,在他身體的另一邊相扣。她成人不久的時候學了很多安慰人的話,那時候真真是信手拈來,可後來,愈發覺得自己詞不達意,就用這種方法安慰他。

  是因為自己忤逆了女媧娘娘的旨意,沒有懲罰他,所以女媧娘娘自己懲罰她了嗎?雖然為人不過幾載,但有德報德,有冤報冤是它做狐狸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可是,他這麼難受是因為自己嗎?如果他知道了,會怎麼樣呢?會怪罪自己嗎?可話說回來,如果她真的照著女媧娘娘說的做,他不是會更難受嗎。

  要怎麼做?怎麼做才能救他?

  如果說,留在他身邊的代價是痛苦,她願意付出。但她不願意看他痛苦。她雖然是只狐狸,但比姜皇后更明白這個道理。她在乎的是那個會傷心會難過的子受,而不是那個統帥天下的帝王。

  群臣攻訐,即便是大王也難以抵擋。她聽說,人間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段感情要被所有人祝福,首先要被父母祝福。可是她遇到子受的時候,他和她已經沒有父母了啊。這要怎麼辦呢?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得到祝福呢?為什麼不能修成正果呢?」妲己一雙眼睛出現了薄薄的水霧,她妖力高強,在妖界可以誰也不求,不必向任何人低頭。可是她現在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懷疑中,那些臣子為什麼不能放過她,哪怕一點點?如果他們見了自己,還是會不喜歡自己嗎?

  紂王逗留了一陣,兀自離開,只是走得時候陰雲密布,旁人大氣都不敢出三分。

  「怎麼樣?」衍把玩著一把長刀,通體發黑,又黑得發亮。他現在明明是個病號,收著力道揮了兩三下,就有種今晚就要去取誰狗命的架勢來。

  牧戈雙眉微微擰起,從鼻孔里長長得出了氣,支著下巴,手裡抓著一隻狐毛筆輕輕轉著,仿若沉思良久,終於恍然大悟道:「原來抓住男人的心要這樣啊......」

  衍:?你到底去看了什麼?

  在外面看著牧戈看完全程的成一捂著臉,作為衍的親衛,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拉著牧戈走,牧戈非是不聽,執意要留在那裡觀禮。他一個隨行護衛也便離牧戈太遠,只能站在牧戈身後,梗著脖子聽大王和寵妃的交合的歡好之音,在心裡說了一萬遍臣罪該萬死。這王女也太不靠譜了,連叔叔和嬸嬸都不放過!要不是衍公子力保,他萬萬不敢相信堂堂王女是這種德行。

  刀入鞘,牧戈也收起了胡思亂想的心,開始認真思考接下來的行動。

  「子受雖然看起來身強體壯,但是我看他印堂發黑,眉間有煞...」

  衍抬輕輕抬起眼皮看了牧戈一眼,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牧戈沒覺察出衍的笑,趕緊正色道:「好好好,我就是看他樣子很不高興,肯定是遇到了什麼困難的事情...都這麼心煩了,都不忘記做點少兒不宜的事情。」

  衍從床上起身,拿起手頭的刀,低聲道:「或許我們要找到她們的心。」

  「去哪裡找。還有啊,王宮裡有沒有個藏書閣什麼的,像我這種沒玩過的,簡直兩眼一抹黑,再不補充點知識,指不定哪個副本里就小命不保了,你少了我也通不了關吧,還是說你能帶飛啊!」牧戈枕著自己的小臂趴在桌子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衍,牧戈的臉上最好看的就是這雙眼睛,琥珀色中帶著黑,睫毛濃密纖長,此刻一顫一顫地在臉上投出一片陰影。


  衍沉默了一會,像是在思考。

  「有。成一帶你去吧。」

  「公子,明天大王要宴請群臣...和...妲己娘娘。」成一走進來稟報導。

  「好,你明天帶她去藏書閣看看。」

  「可是您要赴宴?」成一擔憂道,他從來護在衍的身側,平日在行宮還好,可一旦場面亂起來,他作為左膀右臂不在衍的身側,若是出什麼岔子...況且現在盛傳娘娘是個妖怪,大臣們的摺子一個接著一個,即便身為王,也很難保證宴會一定平安結束。

  衍擺了擺手,示意成一好好休息。陽光下他的骨節分外蒼白,蒼白到幾近透明。

  「你是不是貧血啊?」牧戈順嘴問了一句。

  衍搖了搖頭:「不會。」

  次日,衍穿著深褐色的公子袍服,頭戴珠冠,挺拔雄偉,乍一看頗有天潢貴胄的氣度。只是眉宇間多了些匪氣,少了一些胸懷天下的慈悲。這樣的人看著叫人覺得他是浴血沙場,殺伐決斷的開國之君,而不是一個懷柔轉合,執子捭闔的盛世明主。牧戈等著衍出門拜謁,也跟著成一徑直往藏書閣走了。

  前朝的酒宴再怎樣都該是皇后出面。現在直接帶著寵妃登堂入室,那些頑固的老臣子已經直呼傷風敗俗,用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表示不忍直視。還有一些稍微年輕一些的,雖然嘴上竊竊私語,可這大好機會,一定得看看妲己的驚世美貌,畢竟機會難得。

  衍神色平常看著眼前一場鬧劇,無喜無悲。

  酒色之氣終究是掩住了大臣的拳拳之心,即便是有,也不能在眾人興致正高時如此掃興。美酒美人,還有這金碧輝煌的宴會大廳,可謂亂花漸欲迷人眼。

  一眾美人正在彈琴鼓瑟,紗裙飛舞,暗香浮動,情意綿綿,眾人正陶醉在妙不可言的樂聲中,哪成想一不速之客出現了。

  姜皇后帶著一批宮人,大張旗鼓闖入了宴會廳。

  眾人看,這還得了?

  中間的宮娥唱的彈的通通戛然而止,攏著衣衫給皇后行禮之後就落荒而逃,眾大臣可謂醜態畢露。有些明明已經鬚髮皆白,醉在溫柔鄉中,口涎四溢,連來人是誰都看不清;有些神志尚存,歪歪斜斜地起身,給王后行禮。姜後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嘲諷之色。

  只有二人,滴酒未進,神色清明,恭恭敬敬地給皇后行禮。一個是衍,還有一個是比干。

  「大膽妖妃,禍國殃民,還不快給我拿下!」姜王后怒氣沖沖,寬袍大袖一揮,身後修士裝扮的人蜂擁而上,這是妖,人人得而誅之,無論是在無人荒野中,還是眾目睽睽的明堂上。

  「我看誰敢!」紂王的聲音迴響在大殿之上,中氣十足,威壓十足。

  「大王三思,狐妖媚主,趁著大王的心智還未被完全迷惑,請嚴懲狐妖!」比干字字句句可謂嘔心瀝血,其為國鞠躬盡瘁,此時就算忤逆犯上,他也在所不惜。昭昭日月,黎黎黔首,都在等著一個明君,而非一個沉溺酒色,執意要與狐妖結為愛侶的大王,無論是妲己是人是妖,這一番話他都不得不講。他甚至慶幸妲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妖,竟敢在他們的面前出現,這樣一來,事情就更好辦了。幸而王后賢明,他輕輕用讚許的眼光看向王后。現在他們是同一陣線的盟友,只要把狐妖逼走,一切都會好的。

  那些半醉不醉的臣子聽見了狐妖一詞,跟腦袋被針刺了一下似的,忽然清醒了,為彰顯自己的正直忠良,也紛紛下跪道:「請大王嚴懲狐妖!」

  當然,還有些人仍舊醉著,不省人事,衍掃了一眼,為首的兩個就是費仲、尤渾,此二人就是大力推動妲己入宮的始作俑者,此刻就是沒醉,也絕不會自打自臉。

  子受被氣得不行,捂著胸口,一隻手指著殿下眾人:「王后,比干,商容,你們為什麼要跟孤過不去?為什麼要跟孤過不去,啊?啊?啊?」

  他的手一會指著王后,一會指著比干,一會指著衍,一會又狠狠戳著自己的心窩。衍皺著眉,他發現這位叔太爺,不對勁。

  子受面色發灰,每每說一句,情緒激動半分,臉色就差上半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吸食他的魂魄,讓一個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個死人。

  若是剛剛子受的一席怒吼讓堂下的人酒醒了七八分,那現在已經是十成十了。宴會廳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姜後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稍微清醒一點的人也覺察出事情不對了。

  這裡有什麼東西?能把一個活人的精氣抽走一下子變成死人?


  妲己?不對,不對,她現在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個要碎掉的瓷娃娃,雖然還是個人形,但已經前掌著地,伸著頭,去往子受的臉上湊。

  姜王后驚恐的臉突然扭曲猙獰起來,怒目道:「是她,一定是她!抓住她!處死她!」

  她身後那些雲中子的弟子剛剛被子受的情貌嚇得發愣,不敢輕舉妄動。這會子隊伍里還多了幾位男子,他們囿於身份,不能直接在內宮露面,這會算是前朝,自然沒了忌諱。只是這幾位師兄看起來有些不著調,一個兩個的眼睛都盯著妲己,雪霽在內心無聲地嘆了口氣,恐怕這幾位師兄也跟紂王一樣要走不動道兒了。

  姜王后未曾接受過任何修習,也沒有法力,當然敢在此大放厥詞。可為了刺殺妲己,他們帶了照妖鏡,斬妖刀。雖然是妲己是女媧座下千年狐妖,但終究是一隻妖。這兩件東西,都是專門為了斬妖除魔而生,自然不怵妲己。可是大王身上的這種力量,抽走他生機的這股力量,戾氣逼人,讓他們手下的斬妖刀無比乖順,不敢出鞘,更不要說現在拔刀去把妲己幹掉了。要不是怕師門蒙羞,他們現在最正確的選擇應該是拔腿就跑。鬼知道這後面還有什麼事情?就算是想要千年狐妖的妖丹,那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是不是?

  雪霽按住自己在劍鞘里微微發抖的劍,心道,不行啊,裝也要給我裝得從容一點,不然回去被師父知道了,還得是一頓教訓!她們互相看了看,衣衫還算齊整,神色還算鎮定,互相鼓鼓勁兒,冷靜了一些。突然,她目光掃到了一個人,比在場的所有人,甚至他們這種修仙的弟子,都更加鎮定。

  他一身褐色袍服,頭戴珠冠,氣度不凡,一雙眼睛狹長,此刻如同一汪不見底的深潭,顯得分外的沉穩。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只要看著他,心裡就平穩下來,不去想別的了。

  正當她安心的空當,忽然一陣風疾言厲色刮過,大廳里的人紛紛尖叫起來,就連她的師兄妹眼裡也被染上了恐懼的顏色,她瞄了一眼那個男人,神色如常。她正想奚落同門幾句,多大點事,就能嚇成這樣?轉過頭,嘴也無聲地張大了。

  比乾的身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鮮血汩汩流出,透過他身體的空洞,可以看見一顆砰砰跳動的心臟,以及一雙被染得鮮紅的玉指。妲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墨染的黑髮成了滿頭白髮,眉間一點紅如硃砂,妖形盡顯。眾人開始四散奔逃,這個時候誰也不管什麼禮節啊,面子啊。張大人先走還是李大人先走重要嗎?誰跑得出去才是本事!第一個是比干,第二個是誰?惹到妖怪了,誰不想跑路?誰給他們的膽子,居然上摺子要捉妖!這妖誰愛捉誰捉,反正自己家裡有兩個小錢,兩畝薄田,上有老,下有小的,誰也不想把小命交代在這了。

  亂了亂了,全都亂套了。

  看著這群人,她突然有開始鄙薄起來,這些人平時看起來高高在上,是忠臣良將之後,詩禮簪纓之家,舉頭談國事,俯首稱蒼生,到頭來不過還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

  「保護大王!保護大王!」姜王后尖叫。

  她們不得不圍在姜王后周圍。拿到妲己的妖丹,這是師父囑咐的。她瞥了一眼那男人,突然發現亂中那男人依舊鎮定自若,若不是他的額發被過往逃兵帶著吹起來,她都要覺得這是一尊塑像。

  他的臉好像很蒼白,很虛弱,他怎麼不跑?她心裡想著。

  好像聽到她心裡這個無聲的疑問似的,男人傾側過臉,眼神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她突然覺得心跳加快,臉頰發燒。

  驚鴻一瞥,不過如此。

  「她,她在做什麼?」姜王后驚呼一聲,她雙眼瞪得滾圓,幾乎要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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