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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吃心(六)

2024-08-15 22:28:01 作者: 霧海夜燈
  十具屍體,一具不少。

  那是真屍體,那你就是假君王!

  真正的子受早就已經被掛在帝王冢里,眼前的紂王又是什麼人?

  衍從樑上飛躍而下,擋在牧戈的身前。

  藏書閣坍塌的硝煙早已散去,傍晚的紅霞如雪,綴在遠方的天幕上,映出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

  「你讓他們都退下!否則你什麼也別想知道!」男人恢復了鎮定的神色,咬牙切齒道。

  牧戈有些悲哀地看了一眼妲己,它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好。」

  等到各路人馬都已經退下,空氣中瀰漫的塵埃也悉數歸於塵土,牧戈鬆開手中的天子劍,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狐狸。

  衍冷冷看了一眼紂王。他親眼目睹了紂王如何醒轉,又如何突然翻臉,號令將士抓捕妖狐。

  妲己為了他不惜違逆女媧,紂王不念往日的男女之情也罷,竟然連救命之恩都拋諸腦後。要將朝夕相伴的救命恩人置於死地。

  何其冷酷,何其歹毒!

  子受捂著臉,不知道是哭還是在笑。

  他沒有名字。

  他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沒有人不嫌棄他。

  每每看著那些牽著大人的手的孩子,他都很羨慕,很羨慕。那些孩子看著他,趁大人一個沒留神,朝他做鬼臉。

  一開始,他氣不過,抓起地上的一把泥擲出去。

  「啪」地一聲,泥在孩子身上炸成一朵泥花,他高興地笑了。

  「哇——」孩子一張嘴,大人的臉瞬間陰雲密布,狠狠地瞪他一眼。他縮了縮脖子,蜷縮在牆角,像一隻無助的幼獸。

  可是他忍不住啊?為什麼要忍啊?別人笑他沒有爹娘,就該打回去啊!

  等到他每每被大人打得鼻青臉腫,一個人躲在山林里流眼淚的時候,才知道,沒有爹娘護著的孩子,最好不要亂打人。

  為什麼他們可以有大人陪呢?他每次都對著那隻狐狸說話。但是狐狸就是狐狸。除了用兩隻黑豆一樣的眼睛看著它,嗚嗚兩聲之外,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街邊的那個小叫花子居然不打人了。周圍的人都這樣說。

  你才小叫花子,他冷漠地看著那些人,心裡惡狠狠道。

  你看,他髒兮兮的,離他遠點。

  沒爹沒娘沒教養,不要跟這種孩子玩。

  他現在不打人,難保他往後也不打你,這樣的孩子,危險!

  你才髒兮兮的!沒爹沒娘也輪不到你來說!等老子長大以後把你們都打死,一個都別想跑。

  「大王也真是失心瘋,兒子麼,沒了就沒了,找什麼找?」有一隊士兵打馬從這裡走過,說著葷話,言笑間從馬上扔下半個髒兮兮的饅頭給他。

  他接住饅頭,那群漢子中又炸開一陣爆笑,信馬由韁地,走遠了。他盯著馬蹄,假如有一天,他也能成為一個將軍,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些打過他,笑過他,奚落過他的人,全都殺掉,想到這裡,他啃了一嘴饅頭,這饅頭好硬,嚼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也不知道哪天,街上多了一個小孩,整日裡晃蕩來晃蕩去。

  有人說他倆長得真像,是兄弟吧。

  他仔細看了看,是像。像得不得了,他覺得自己實在照鏡子。可是人家跟他還是不一樣啊。人家的衣服雖然髒,但是一看就是好料子。哪裡像他呢,衣服袖子都短了一節,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站直,生怕人家看到了又要笑他。

  沒過多久,那孩子也到了他身邊,跟他並排,席地而坐。他往旁邊挪了挪,給那孩子留了個位置放屁股墩。

  「我叫子受,你叫什麼名字?」那孩子問他。

  一陣風吹過,他吸了吸鼻子,「我沒有名字。」

  他本來鼻子一酸,但是對面這人跟他差不多大,怎麼可以掉眼淚呢?這在氣勢上就輸了一截了。

  「沒有名字?為什麼?你爹娘不給你起嗎?」那孩子詫異道。

  他心頭一陣火起,很想站起來沖他大喊大叫,告訴他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沒爹沒娘,這有什麼為什麼?沒有就是沒有!

  可是轉頭一看到那張純真的臉,他就泄了氣,有些無精打采道:「我也沒有爹娘。因為沒有爹娘,所以沒有名字。」


  「真好。」那孩子笑著,揚起頭望著天邊飛過的鴻雁,「都秋天了,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沒有爹娘有什麼好的。」他縮了縮,希望能讓衣服儘量看起來合身一點,可是他做不到,所以心虛地瞥了一眼過路的行人,目光交匯的剎那,他從路人的眼中看到一絲憐憫的神色。他別開臉,目光逐漸散開。

  「沒有爹娘,就沒人對你抱著奇怪的希望,你就像天上的一隻大雁,想去哪就去哪。」那孩子幽幽地說道,咳嗽了兩聲,又繼續道:「不用練功,不用習字,不用讀書,不用面對那些討厭死板的老頭子,真是討厭死了。」

  他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隨便畫了畫,看到遠處一隻黑狗走過來,那孩子立刻害怕地要縮到他的身後。他站起身,一揚手。枯枝划過一道弧線,直直落在黑狗面前,那狗逡巡了兩步,黑乎乎的閃著精光的眼睛滴溜滴溜的轉了兩下,便甩著尾巴揚長而去了。

  他看著自己身後的人,有些自嘲地笑一笑。他多髒啊,多臭啊,別人都恨不得離他離得八丈遠,就這人,怕一隻狗就要往他的身後躲。

  「你看,沒爹沒娘就像這樣,狗都來欺負你。」他想起那條狗,惡狠狠道。

  子受道:「你的衣服怎麼這這麼短?」

  他突然僵住了,一種無與倫比的羞恥感湧上心頭,他突然發起瘋似的大喊道:「關你什麼事?滾!」

  看著那雙蓄滿淚水的眼睛正震驚地望著他,他才意識到他太兇了,把人都嚇哭了。巨大的羞恥感和愧疚感交融在一起,把他整個人扯向崩潰的邊緣。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選擇拔腿就跑。逃避懦弱,但有用。

  山林里的風嗚嗚的叫著,好像小狼的哀嚎。

  他在風裡流眼淚,希望風可以把自己的聲音吹散,把眼淚早點吹乾。

  老狐狸停在他的腳邊,一動也不動。他想到街上那些人,帶著打獵的動物去換錢。他伸手撫摸著那動物的毛皮,一種可怕的想法突然像蛇一樣鑽進他的腦海,吐著鮮紅的信子。再次望向這隻老狐狸的時候,它仿佛閃著金錢的光芒。

  「你住這裡嗎?」熟悉的身影自頭頂傳來。

  「不是!」他扭過臉,倔強地答道,求求你了,別再問了。

  「你幹什麼?」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拽了起來,是一股力量把他往上拉。

  「這樣吧,我們玩個遊戲,我來當你,你來當我,怎麼樣?」子受眼中閃爍著孩子特有的狡黠。

  「什麼?」他默默自己有些打結的頭髮,神色有些懵懂。

  子受笑道:「你去做我父王的好兒子,我來替你做乞丐!看看以後你是什麼,我又是什麼?然後咱們再換回來!」

  父王?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能用這個詞稱呼自己父親的人住得該有多好啊!肯定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連走的路和睡得床都是金子和玉石做的吧?可是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這些都是他聽過往行人說的,他自己沒見過,腦子裡什麼也想不出,只能仔細打量子受。子受雖然渾身有些髒,但細看,穿得衣裳倒是極好,那原本應是褐色的衣服上隱隱透著金,在光下展現著驚人的華彩,這布料他從沒見過。不由得又信了幾分。

  「那,什麼時候換回來呢?」他遲疑片刻,問道。

  「十年吧,十年怎麼樣?」子受雖然是問他,但是卻沒跟他商量的意思,直接做了定奪。

  他只有點頭的份。

  接下來的事情在他的記憶中有如夢幻泡影,他是如何被換上錦衣華服,被帶到金碧輝煌的宮殿的,他都忘記了。他只記得那個男人冷漠的眼神,只有一聲「孤知道了,下去吧。」三年之後的失而復得,居然只有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

  他終於知道子受為什麼不願意留在富貴逼人的皇宮了。上有優秀兄長的陰影籠罩,下有幼弟的奮起直追,只有比他們更加更加的努力,更加更加的出色,他才能得到父王的一眼。

  可是為了那一眼,要起早貪黑地苦讀,騎射,練功,即便是生了病昏昏沉沉,也不能休息,即便是從馬上摔斷了腿骨,也不能多耽擱一天。

  好在他根本不是他的親兒子,他想。

  於是他拼命的努力,拼命的爭取,拼命的討好,終於,他成了那個最出色的兒子。於此同時,他的「大哥」早已崩潰,遠走他鄉,不知所蹤。

  熬到所謂的父親客死他鄉,他的臉上終於可以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他發現自己一道旨就能將那些人奚落他的人盡數處死,可以讓他們不得已而受辱。但是為了天子之名,他不能這麼光明正大,需要隱秘。在明面上,他要做個正人君子,愛天下的百姓勝過愛自己。他第一次出行,就去了自己呆過十年的地方。那裡發生了百年一遇的旱災,他看著昔日那些瞪他,罵他,踩他,打他的人,要麼已經成了累累白骨,要麼形容枯槁,行將就木。他沒看到真子受的屍體,心中暗想,他不會已經死了吧。死了最好,不過事到如今,死不死也沒什麼兩樣。


  隱藏在悲天憫人面容之下的他有些隱隱的興奮,可最後又有些失落。他就站在他們身前,可是他又沒辦法公然告訴他們,昔日的乞兒竟然變成了掌權者。命運就是這樣造化弄人。他閉起眼,享受眾人的頂禮膜拜。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這根本不是一場耗費時間和精力就能獲得勝利的戰爭。因為先王沒有預料自己會那麼快死亡,他失去了一大部分的信息,直到他走進藏書閣,才知道血裔對這個家族來說有多麼重要。

  他幾乎窒息,他以為只有世外名山上才會遇到修仙煉器之人,可沒想到當今的帝王家居然也可以稱之為一大家族,更可怕的是,那把名揚天下的天子劍,竟然是用血裔的血才能打開的。每年,它都需要鮮血來滋養,否則就會戾氣大作,攪得他無法安寧。而每一任的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祭劍。

  他覺得自己前胸被重重的錘了一下,一下子天旋地轉。十年不是還沒到呢麼?

  就算到了,他也沒打算還。都已經被架在這樣的地方了,他也回不了頭了。他怎麼走都沒好下場了。

  三弟子微因為行刺已經被混亂中亂刀砍死,哥哥子啟失蹤,妻女音訊全無,但是哥哥留有一幼孫尚在宮內。他召見幼子,見他耳聰目明,頑皮可愛,不忍下毒手。如果殺了這個孩子,日後就真的一點指望都沒了。有這個孩子,才能保證他們的血脈長存,才能得到足夠祭祀的血液。

  為今之計,只有找到真子受。恐怕現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期待真子受還活著了。

  暗中尋找許久,他用盡各種辦法壓制天子劍的戾氣,以至於自身都已經被天子劍所反噬,依然無法壓制自身的戾氣,以至於心力衰竭。

  此時,子受找到了。他孑然一身,遊山玩水,寫一寫詩意文章,逛一逛青樓酒館,了無牽掛,儼然是世外謫仙。

  萬幸他也不想斷絕了自己這樣的生活來做君王。子受答應他,只要他不影響他繼續這麼過日子,王位什麼的誰愛作誰做。假子受沒想到這件事結束的這麼順利,但這一定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

  可命運偏偏喜歡捉弄人,在他第三年要找子受的都時候,子受死了。

  他簡直要瘋了。這是上天在跟她開玩笑啊。為什麼他侄孫那一脈到現在都沒有後人?他為什麼還不生個孩子?

  可是為什麼每每在他覺得一切都剛剛到手的時候,他就這麼被無情的戲弄了。難道有的人就要做一輩子丑角嗎?每一次離自己的理想只有一步之遙,為什麼不讓他將權力和地位平穩地握在手裡?或許這是某種考驗。他想來想去,既然盤庚能重鑄神器,他為什麼不行?

  就像餘燼中又閃爍起一點亮晶晶的火星,他將自己全部的希望作為燃料,希望重燃這團灰燼。

  但是失敗了。

  作為君王,他不和你光明正大的打聽,皇后不行,宮妃不行,任何一個女人,一個在這個國度,能夠走漏風聲的女人都不行。他可以以一種及其殘暴的方式封口,但是人是殺不完的。不行,不行,還是不行。那些道士不是打著幫助的旗號有所圖謀,就是純粹的騙子,他們以為他全然不知,但他總能找到月黑風高的夜晚殺人滅口。哪怕是用發狂的天子劍,也不惜要將所有人都埋在這充滿血腥與秘密的皇城。

  每天的深夜,都在提醒他,這種脆弱的需要他消耗極大的經歷去維護的和平居然又奇蹟一般的維持了一天。他脫離深宮,脫離內侍。後來他發現近視看自己的眼神愈發奇怪。終於君王的威儀壓過了好奇心。

  「怎麼了?」

  「大王最近的臉色越來越差了。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內侍也算是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了,為什麼他這麼怕自己?他看到內侍臉上不甚惶恐的神色,血一涼,像是從夢中驚醒,這才放下準備脫手甩出的帝王墨硯。

  是該看看了,他嘆了口氣。他看著御醫驚恐萬分的神色,內心早有定奪。該扔的帝王墨硯還是沒保住。該碎的硯還是要碎,該死的人還是要死。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瘋狂的喊叫,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臣服於帝王一怒。

  奏章如疾風中的驟雨,從案几上悉數滾落,幾個內侍懼得渾身一聳,以頭搶地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言語中還帶著哭腔。

  不忍了,他想。

  那日女媧祭祀,他出言不遜,不是他傾慕女媧美貌。

  女媧神像端坐祭台,不喜不悲,慈眉善目,儼然是天下眾生的母親。可是天下眾生只道女媧是自己的恩人。若不是女媧娘娘造人,若不是女媧娘娘補天,哪裡還有自己的今天。可是他既沒有看過女媧造人,也沒看過女媧補天,但是為什麼自己生來就欠女媧一份恩德?要對她頂禮膜拜,偏就她要事事順心,偏就她雙手不沾鮮血就能站在眾生之上。你如此慈悲,如此博愛,為什麼不能看看你的子民,我也算是你的子民?為什麼我從來得不到你的青眼,為什麼我一生都活得像個笑話?最後還得白搭上一條性命?難道真的在出生之前,貴賤就已經明碼標價了嗎?


  祭祀進行道一半,按理他要對女媧三拜九叩。他突然笑了,笑得眾人不寒而慄,汗毛倒豎。

  他偏要女媧不順心,他偏要女媧聽到他的污言穢語,他偏要看看你女媧到底是不是心懷慈悲。

  看到白狐的那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一種得逞的快感。他之前私下秘密接觸過不少道長,對女媧身邊的三大妖仙早就略有耳聞。原來女媧娘娘的慈悲心也就這麼一點。

  妲己最大的缺陷是她是一隻狐狸,妲己最大的優點也是她是一隻狐狸。

  她沒有父母親朋,缺乏朝堂關係。她沒有玲瓏心思,只知知恩圖報。她空有一身法力,卻無人間理想。

  上天果然是會給人機會的。妲己這樣的狐狸,又傻又好騙。姜皇后是權衡利弊的結果,各宮妃嬪是維持帝王表像的需要。但是他只要稍稍用心,就能將這個蠢狐狸騙得團團轉。

  你只需要做出在意她的樣子,記住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每日裡誇她好看,平日多送幾件衣服首飾,提醒她冬暖夏涼,就夠了。等她擅闖劍冢的時,撫平她的傷痕,原諒她的背叛,一切都水到渠成。她會在呢喃細語的不禁意之間,透露出救命的方法,甚至是壓制天子劍戾氣的方法。

  挖心換心,將怨靈收集起來鎮壓天子劍,一舉兩得,一箭雙鵰。

  他猶豫了。

  王宮裡最不缺的就是人啊,是那些遠離父母,無人過問的宮人。她們消失之後不會有人過問,不會有人傷心,就像以前的他自己。原來他在別人眼裡是這樣的,怪不得別人愛欺負他。他身居王位,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這樣的命若浮萍葦草的苦人。

  可是他沒得選,沒時間選了。他不想死,他還想再多活幾天。我就是想活著,有錯嗎?

  那天妲己在他身下嬌喘,混亂中逗他,你的朝臣里,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呢。

  他心下大喜,是誰?不行,不能問得這麼操之過急。雖然她不一定能看出來但…他道:「誰能和我愛妃一樣能長一顆七竅玲瓏心吶…」

  妲己一邊躲一邊咯咯笑,說:「是比干啊,是比干。」

  他大喜過望,心中簡直要爆開了,面上依舊皺眉:「怎麼,疼了?」

  妲己笑嘻嘻地看著他不說話。

  所以才有了今時今日。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個在世的「侄女」。侄兒的血已經在他窮途末路之時用來祭劍了,他當時生怕取血太多把世上唯一的血脈弄死了,現在看來不但沒死,還多了一個。

  可是他已經被發現了!

  晚了嗎?再試試,最後一次。

  牧戈覺得自己昏昏沉沉,說到底她就是劍的血牛。這劍要得血比她來大姨媽的時候還多,簡直就是要把自己抽成乾屍的節奏啊。關鍵她越捏著自己越沒力氣,可是劍力氣越大,她根本甩不脫啊。

  「靠,快幫老娘把手拿下來,這破玩意吸我!」牧戈臉色咬牙切齒道。

  衍看了一眼,搭住牧戈的肩膀,用力往後一拽,牧戈這才把自己從劍上卸下來。

  「噌」地一聲,劍就歸於劍鞘,若不是劍柄上那一抹紅,就好似從未打開過它一般。

  她聽完假子受的故事,心裡有些觸動,本來她想著她有號令眾將的能力,用不著怕這個假大王,誰知道真用下來,紂王還沒把她砍死,劍就已經把她的血吸乾了,這坑兵器,根本用不了,她身邊還有一本永續懸樑卷,肯定畫不成紂王,他就普通人一個,那玩意畫神魔妖可以,畫普通人對面是會笑死你的。把那玩意當成繩子用也用不成,畢竟她現在沒力氣。

  衍也才恢復不久,拿不出更多血了。難道今天要折在這裡嗎?可惡,她這個假叔叔能不能有點良心,讓他倆有多遠滾多遠再也別回來,反正他倆一個也不想當大王。

  「子受」看到的牧戈臉色不好,想到衍前幾天剛被自己取了血,獰笑道:「眾將聽令,抓住他們,重重有賞。」

  那些還在場的士兵紛紛起身,如同猛獸看見鮮肉一般,呼號著吵他們猛撲過來。

  「怎麼辦?」牧戈抱著妲己,一人一狐都處在虛弱狀態。

  殘陽如血,晚霞燒著天邊,一片血一樣的紅。

  衍緩緩取出腰間的那把刀,拔出刀身,往下一點,清脆一聲,是刀劍和地面相接觸的聲音。

  牧歌看到那個接觸點突然向那些士兵所在的方向衍生出無數的黑線,很快就到了士兵的腳下,黑線接觸到士兵在夕陽下拉得很長的影子,從沒個影子裡鑽出一個渾身烏黑的人,或者說,墨一樣濃的影子,每個影子的動作迅捷如閃電,剎那間,半空中同時開出幾十朵血花,血水霹靂啪啦的落地,像下了一場雨,每個黑甲下的臉定格在生前最恐懼的一瞬,倒在自己的血泊當中。甲冑與地面相撞,演奏出一曲蒼涼的悲歌。

  「很完美。」衍將那把黑刀插回刀鞘,笑道。

  子受的眼中震驚大過恐懼,這是他在天子劍之外第一次真真正正看見那個神力所在的世界。

  如果是這樣的對手,那麼自己輸的不冤。

  他看著血泊當中映著夕陽的光,映著逝者的臉,也映著他因為恐懼而扭曲猙獰儀態盡失的面容。

  衍回頭看牧戈,牧戈微微搖了搖頭,意思是先別動他。

  血從子受的黑袍上向上蔓延,他腳下也已經是一片血跡。

  「好,好,好,你們想要什麼都是你們的…」子受雙腿顫抖,嘴唇也忍不住的發顫。

  「我對當大王沒有興趣,你且先當著吧。那十幾條人命帳我先記著,日後再算。」牧戈起身漠然道。

  「什麼?」子受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們,畢竟自己只是個假貨,他們是貨真價實的血脈傳人,剛剛那一瞬,他只以為自己要人頭落地了。

  「你且先做你的大王,等著你害死的冤魂來索命吧。」牧戈繼續淡淡道。她不是沒想過做個正義使者什麼的,但是她性格里就少了替天行道那個部分。畢竟她覺得,每個人心裡的天道都有不同,她不樂於站在自己認為絕對正義的那一面來審判別人。更重要的是,現在整個盛湯都危若累卵,任何一點點微小的變化都會導致王朝的坍塌,那時候各路諸侯的鐵騎又要踏在普通人胸腹之上,來追求權力的巔峰。

  她只需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別的事情與她關係不大。

  權衡再三,還是留著這個大王好些。世上事,沒有非黑即白,所以她選擇自己能接受的就好,不是每個遊戲的主角都不能放過一隻壞蛋的,做好自己就行了。她看著懷裡的妲己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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