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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妖人(7)

2024-08-15 22:28:53 作者: 霧海夜燈
  那一天,天氣晴朗,白雲悠悠,春風拂面,經過一整個冬天的無精打采,她終於又開始有了精神。

  坐在樓下的門檻上,聽著小朋友為了誰要戴那一株最大的牽牛花爭吵,她笑眯眯道:「不如讓小孟來戴吧,小孟昨天扮演了所有人都不想扮的壞蛋呢!」

  眾小朋友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不再吵架,都笑眯眯的接受了自己分到的花。她也笑眯眯地,覺得自己像所有人的小老師。

  沒過多久,母親突然按著她的肩膀,說她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門,讓她自己在家裡好好的,不要到處亂走,也不要跟其他人接觸,母親很快就會回來。

  她乖乖地點點頭,聽著母親逐漸遠去的聲音。

  等到天色不早了,眾小朋友都被大人喊著要回家吃飯,才戀戀不捨地四下散去。

  她依舊坐在門口,聽著眾人過路的腳步聲,旁邊的叔叔嬸嬸時不時會喚一聲她的名字,鄰舍都覺得她是個有眼疾的小姑娘,分外憐愛她,在這樣溫馨的環境裡,她覺得心裡無比安寧。

  「小青妹妹,阿娘看嬸嬸出去還沒回,要我端一點粥來給你喝。」小孟手上捧著一隻瓷碗,笨笨得穿過人群走來。

  她甜甜地笑了笑:「謝謝嬸嬸。」

  小孟坐在她的旁邊,幾次想說話,都沒說出口。她雖然小,可是心思卻比別人玲瓏,便奶聲奶氣問道:「你要說什麼?」

  小孟湊近她,壓低聲音道:「其實我的叔叔是個神醫,你的眼疾說不定可以治好。」

  「啊?」她有些困惑,這是可以治的嗎?她阿娘從來沒說過啊。

  「小青妹妹,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嗎?」小孟沒等她說話,就已經伸手扯掉了她的蒙布。

  「啊!!!!」

  她愣怔一瞬,手裡的碗碎在地上,濺了她一身。

  小孟頭也不回地跑開,她捂著自己的臉,瘋了似地爬回樓上,躲在牆上的暗格里——如果碰到危險,就躲在這裡面。那是她娘親為了保護她特意施法的,只要她不主動出去,一般人肯定是找不到她的。

  她在黑乎乎的暗格里心驚肉跳地躲了好久,久到她都不知道那會到底是什麼朋友。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她的心也揪了起來,大氣不敢喘一聲。

  「就是這?」

  「不太好吧?我們回去吧。」

  「是啊,隨便進別人家是不好的!」

  「我說得是真的,怎麼都不信我,我親眼看到的!她沒眼珠子啊,眼睛上還有鱗!」小孟的聲音響起來,就像針一樣扎著她。她眼睛上的鱗片在黑暗中全部翹了起來。

  「他們都走了,咱們還是下去吧,你都說了她是妖怪了,萬一她把我們吃了怎麼辦?」小姑娘的聲音脆生生地響起來,語氣中還有些膽怯。

  「是啊,咱們走吧。」一陣子腳步聲窸窸窣窣的響起來,「你不走我們可走了。」

  「餵——怎麼所有人都不信我!」小孟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她蜷縮著身體,這個時候應該說:「最後一個下樓的今天扮小偷。」想到這裡,她在最後一個離去之人的腳步聲中偷偷笑了。

  可是她仍舊不敢出現。大概是有人真的信了,也許是她們的突然失蹤招人懷疑,時不時就有人到自家來轉悠兩圈。還有真正的小偷,翻箱倒櫃一通之後帶著她母親平時愛戴的首飾逃之夭夭。

  但是她連捏緊拳頭的力氣都沒有。她能去哪?母親一去不回。父親本就鮮少回家探望她們。哪也去不了。

  她可能要死了。要是她爹沒來的話。她曾經聽過母親對死亡的描述,就是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什麼都沒了。她除了這個暗格,也什麼都沒了,她要死了。她很確定。

  「喂!我說了,你別管了!」有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來。

  「不行,我不能不管。」

  是爹爹,她生怕爹爹來了也找不到自己,趕忙推開暗格門爬了出去。

  「爹爹!」她細聲細氣地喊。

  爹爹是個長相好看的男人,他身後是個長相也很好看的男人,穿著他爹爹一樣的衣服。

  兩個男人看見她,均是一愣。

  爹爹的眼神他今生今世也忘不了,和那天阿孟一模一樣。

  是厭惡,驚恐。

  她顫巍巍地後退了一步。


  「叫你不要跟來,嚇到孩子了!」她爹爹強顏歡笑地跟另外那個好看的男人開著玩笑。

  「來,我們帶上蒙面。」她爹爹給她戴上了眼罩,托起她小小的身體,和另外一個男人一道離開了。

  他們聽起來非常焦急,非常煩躁。

  「我早就說過!你非是不聽!現在倒好,你居然弄出了一個孩子!這孩子人不人,妖不妖,你要她如何立足?」

  「我要帶她回去!怎麼說也是我的骨血,師尊會開恩的!」

  「你好不容易滅了一隻妖王,再帶著一隻半妖回去,哼。你要麼就此離開師尊門下,我絕不會透露你半點行蹤,要麼你就此斬斷塵緣,我也不會講此事說出去半個字。若你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日後就算你真成神,也必有大患。」

  「不行,不行...牲畜尚且有護犢之心,我怎麼能?」

  「你想清楚!這就是你成神的代價!」那人把聲音壓得很低,咬牙切齒道。

  「成神的代價?」

  她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什麼是成神?

  「成神的代價?」牧戈有些不解,封神榜這東西,上榜還得滅掉六親?沒這個說法吧?

  「人情感上的脆弱,決定了他們就算成為神之後也無法擺脫各種情的影響,而女媧和天尊對封神榜的態度卻不同。」人魚道,「女媧這塊石頭是天地眾生災禍的根源,人更因為無可遏制自己的欲望而肆意揮灑力量,從此會讓天下陷入無窮無盡的爭鬥,而天尊卻覺得,這是上天賜予的寶物,應當由人來享有。」

  牧戈沒有說話,什麼都不說,有利於對方繼續透露更多的信息,就是不知道這件事在妖怪身上到底管不管用。

  「所以女媧派燭龍看守封神榜唯一的入口,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天尊大怒,他認為此事女媧做得極為無理,所以暗中收徒,打開了封神榜,將自己和徒弟的名字寫了進去,成神的道路,就此開始了。

  而女媧因此一戰,元氣大傷,她原本司掌世間的妖物,護佑蒼生不受妖物傷害,後來看見她親手創造的子民都對天尊的做法趨之若鶩,便也不再向從前那般了。」

  牧戈嘲諷道:「所以你才能這麼肆無忌憚的做人皮面具。」

  「不盡然如此。」人魚仰面,欣賞自己的傑作,同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如果沒有我們行兇作亂,他們憑什麼說自己護佑蒼生?又用什麼名義在世間行走?」

  牧戈背後爬上一絲涼意,手攥緊了那把斬妖刀。

  「那後來呢,她又怎麼到了這裡,變成一個客棧老闆,又有了一個凡人弟弟?」

  「她的父親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殺了她。」

  哦。牧戈在心裡回答道,狗血故事看得太多,導致她現在聽到這種話都沒什麼感覺了。「但是他不忍心下手,也不忍心告訴自己的女兒,更不想讓自己周圍的人覺得自己是個控制不住情慾,最終又害死自己骨肉的歹毒之人。一個父親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作出的事情。所以他找到了我,他告訴那個女孩,殺了我,就帶她回家。這是他給她的考驗。

  所以他解開了塔上的封印,把他的孩子送到我的面前,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來,也再沒有封起那道門。」

  「然後呢?」

  「然後就是你聽到那些個可怕的故事。」

  牧戈點點頭:「那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牧戈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她居然對這種詞失去了感覺,可以隨口當作談天說笑一樣問出來,只能在心裡道幾聲罪過。

  它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我對小孩子,還是個妖人混血的孩子,沒有興趣。」

  小青進來的時候,臉上什麼都沒有,因為她阿爹要她殺人,自然不能把它的眼睛蒙上。小青抱著男人的腿,有生以來第一次哭,哭著求他不要丟下自己,叫了好幾聲爹都無濟於事,他冷漠地像一尊塑像。儘管小青的眼睛可以看到他心裡的厭惡,恐懼和悲傷,但是他仍舊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有一樣東西壓到了全部,成神的渴望。

  小青誤以為她可以用她的哭聲放大悲傷的那一部分,等它大過成神的渴望之後,父親就會被自己打動,然後帶著她離開這裡。

  但是她的預測完全錯誤。那種渴望像一根釘子一樣牢牢地扎在他的眼底,縱使其它情緒如何變化,變化到連憎惡也沒有了,除了渴望之外全都是極度極度的悲傷,他都沒有再動一下。


  「進去吧,好孩子。」他極力抑制住聲音中的顫抖,師弟還在山下等他。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是絕望,無與倫比的絕望。很難想像這樣的神情在那麼稚嫩的一張臉上出現。」它的眉宇中出現了一絲懷念。

  「你老了,需要有個人陪你說說話。」牧戈揶揄它。

  「隨你怎麼說。她長著這雙眼睛,哪裡也去不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讓她受到傷害。所以她只能呆在我這裡。我想這個孩子可以用來為我做誘餌。等她長大了,我再吃掉她。」

  「所以你讓她去外面幫你引誘普通人,享用完畢之後把她們的屍體掛在塔上威懾別人?」牧戈想到阿慧講得那個故事。

  「錯了,那些東西是她自己掛的。」它有些滿懷惡意地笑了,「後來她長大了,不再想聽我的話,也經常不回來。後來我才知道她在外面有了一個家。」

  這聽上去有種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把家當回事的感覺。

  「那她還會回來找你?」

  「遇到她沒辦法處理的事情的時候。」這句話尾音剛落,牧戈就覺得渾身一涼。

  她飛快地拔出刀,向著朝自己飛撲而來的影子刺去,手起刀落,人魚無力地倒在漆黑的地面上,一個血腥的氣味逐漸瀰漫開來,水池中的水剛剛平靜,卻又被血染紅,牧戈用力將它釘在地面上動彈不得,腦子裡詭異的想到兩點確定一條直線這種小學生考點。

  她釘好它之後仔細欣賞了一下它頗為中性的臉蛋,喃喃地念了一句:「是你要殺我的。」果然,這種族群是沒有男女之別的,他們的特點就只有美麗而已。不過她沒有做人皮面具的愛好,所以她得走了。

  她起身走了兩步,忽然覺得腿一軟,重重的得倒在地上。

  救命,她心想。

  衍這個騙子,她都不見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來找她?

  村莊裡的一戶戶人家的屋頂上升起炊煙,炊煙在風中散去,窗戶又變成一個個暖黃色的方塊。而等到真正的黑夜,這裡就像墨色一樣黑,眼睛前就是濃稠無比的黑暗,就像眼睛上被糊了一層墨汁,怎麼也抹不掉。

  他心情有些煩躁的抹了一把眼睛,不該來這裡的,這裡在他的記憶里占據了極小的一點,根本無法從浩如煙海的回憶里找出一點兒有用的信息,更何況事件的發生不像編好代碼的計算機,即使有回憶他也沒辦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頂多像個開了人物圖鑑體驗過測試服的玩家, 而且這人物圖鑑也沒開全。

  為了不走反方向,他不得不原地休整,以等待晨霧中的第一縷光。

  「嘶——什麼東西?」

  他感覺到自己的腿被什麼東西踢了一下,隨後有一雙手流氓似的順著他的小腿往上摸,嘴裡念叨著:「唔——好像是個人。」

  「姜尚,住手!」

  黑暗中姜尚一陣:「你怎麼知道是我?」

  「還不是你身上的酒味兒太大了?」衍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你出來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找你們啊!」雖然衍看不到姜尚的臉,但通過聲音足以想像他的表情多麼大義凜然。

  「她還沒回去?」

  「是。」

  「你真的是來找我們的?」衍心裡算了算時間,如果姜尚在天黑之後才出門,那他幾乎是直線走過來的。

  「真的真的。」姜尚黑暗中擺了擺手,「我先去那邊找找。」

  「行,早點回去睡覺。」衍拱起腿給他讓行。他中途回去過一次,生怕他和牧戈走串了,但是牧戈沒有回去。那種焦慮和不安就像魔鬼一樣從他心裡冒出來,他必須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才能做正確的決定。

  姜尚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也在黑暗裡閉上了雙眼,還沒過多久,他突然聽到那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什麼事啊?」

  「你幫我件事...」只聽見呲啦一聲,姜尚撕開自己的袖子,給了他一樣東西。

  凌晨時分,天邊的朝霞紅彤彤的,他站起身,看著那高聳的黑塔,沒有第二個地方了,他想。

  牧戈昏昏欲睡。她已經把那條兇悍的人魚給釘死了,有了斬妖刀她幾乎沒有掙脫的可能,她覺定自己應該沒下死手。不過就算它真的死了,那也是它對自己動手在先,那些事情她都不想再管了。她無比渴望的就是可以找到一個安定的地方好好睡一覺,在這破塔里睡覺真的太沒安全感了。

  她聽到有人下台階的時候還以為是衍終於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自信衍一定會來救她,就是有一種感覺罷了。後來想想她當時應該屬於極端危險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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