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久不聯繫的九叔打電話給陳浩,說他的妹妹發病要幾天了,在家裡熬著,越來越重,九叔勸他,一定要找教授看,但他妹妹沒有預約到號,這樣貿然過去,擔心會影響教授的工作。
「她什麼問題?」陳浩問。
「反覆一陣一陣的左手左腳無力,摔倒,還有,胸口悶痛,已經一周多了。」
「快,明天我剛好上班,叫她早點來,不要吃早餐來。」陳浩一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對於九叔、戚勇和謝恩他們,陳浩永遠有一顆感恩之心,九叔有任何要求,陳浩都會儘量滿足。
第二天一早,陳浩準時在起點半過後來到診室,此時,九叔的妹妹在她的兒子陪同下,來到診室的門口。
陳浩馬上請分診的護士幫忙為九叔的妹妹加一個號。很快,陳浩便開出了生化檢查、頭部磁共振檢查和心電圖檢查的申請單。
「記住,磁共振的報告出得慢一些,你們拿到照片就來找我,不用等報告。」陳浩特別叮囑陪同而來的兒子。
接著,陳浩開始一天的門診工作。
每次陳浩坐診,都是這個時間點來到,負責分診的護士,已經摸清陳浩的上班規律,在護長合理的安排下,每一班,都有人陪護在陳浩的身邊,為陳浩提供貼心和溫暖的服務。
如果說,陳浩在現在的南洲醫院捨不得什麼,那就是捨不得這些優秀且稱職的護士,還有與他一起,為建立這家醫院一同拼搏過的一些老員工。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九叔的妹妹的檢查結果全部出來了。
果然不出陳浩所料,血液的生化檢查結果提示,她的血脂,血糖都明顯增高;心電圖提示明顯的心肌缺血;頭部磁共振提示有多發的腔隙性腦梗死。
陳浩為她測血壓,反覆測了幾次,血壓都很高。
在引起心腦血管病獨立危險因素的「五高」中,林巧已經占了三高: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壓。這三高,是五高中最為危險的。
「你平時沒有做過體檢?」陳浩問。
「沒有。」
「你以前血壓高嗎?」
「沒有發現。」
「你胸悶胸痛,晚上發作多,還是白天發作多?」
「嗯......好像晚上發作多,特別是下半夜。」
「你左側手腳乏力,有沒有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
「對,確實是,嚇死我了。」病人終於知道害怕了。
「你的情況很麻煩,一不小心,就會癱瘓,甚至會出現心肌梗塞,最好能住院治療。」
「啊......住院?我家裡還有很多活要干啊!」
「老同,活是永遠干不完的,現在的你,必須及時保命,再拖下去,非常危險。」
「媽,聽教授的,不要猶豫,家裡的活,就像教授說的,永遠也干不完,先治好病再說。」九叔的妹妹的兒子很聰明,做事也很果斷。
「好吧,我聽你們的。」聽陳浩這麼說,九叔的妹妹也是很害怕的。
陳浩馬上開好住院卡,請前台的護士帶病人去住院,然後,陳浩打電話給譚三少,告訴他,病人是他的什麼人,還告訴他,針對病人的情況,該如何用藥,如何觀察。
「老師,有這麼嚴重嗎?」
「有,絕對有,按照小中風急性期的處理,特別要注意心臟的情況。」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給她用上藥。」對於陳浩的判斷,譚三少歷來是相信的。
譚三少知道,老師對自己的同學,一向很關心,而且,是老師親自看過的,肯定不會有問題,必須及時用藥。
到了晚上八點多,譚三少發信息給陳浩。
「老師,您的同學入院後,我馬上按照您的意思給她用藥,至今沒有再發作。」
「好,記住,抗血小板藥的加強治療,要連續三天,然後再減量。」
「嗯,好的。」
正在這時,九叔的電話打了進來。
「教授,非常感謝。剛才妹妹打電話給我,說從今天吃上你吩咐用的藥後,到現在都沒有發作,胸口也沒有悶痛了。」
「我知道了,剛才譚院長發信息給我,將情況告訴我了。她的情況很危險,如果不及時控制,心和腦的情況,都十分危險。」
「就是啊,我怎麼說她,她都說熬一熬,說沒有預約到號,不好意思。我對她說,教授處理問題是很靈活的,你的情況特殊,相信教授一定會特殊處理的。」
「謝謝哈,關鍵時候,總是麻煩你。」九叔既高興,又客氣。
「九叔不用客氣,有事情,隨時打我電話。」。
放下手機,陳浩陷入沉思。
畢業至今,已經工作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從事同一樣的工作,無論如何,內心都會有一些厭倦的情緒,陳浩也因此有了隱退的心。
但病人和他們家屬的話,又時刻在陳浩的腦海中縈繞。
一位年近八十歲的老人家,經常帶著他的老伴來找陳浩看病,難得的是,每一次,都是他親自動手預約,在陳浩認識的病人中,他是唯一,很多年輕人,經常在陳浩面前大呼「陳教授的號一號難求」。
可這位老人家,卻從來不抱怨,也從來不缺席。他對陳浩說得最多的,是請陳浩不要退休,就算到了年齡,也要退而不休。
「陳教授,我帶著我的老婆,在附屬醫院看了很長時間的病,最後才找到你。在你的調理下,她的身體一直很好,你是我見過的,最耐心,最細心,最善良,醫術最高明的醫生,我非常希望,你一直坐診,直到我們死去。」
類似的話,陳浩聽過很多次,但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的人,陳浩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話,陳浩也是第一次聽到。看得出,老人家的話,是發自肺腑的。
陳浩經常說,找他看病的病人,都是與他有緣的。至於這份緣是好是壞,最終結局如何,陳浩一向順其自然,從不會過分強求。
因為每一次坐診,幾乎都要下午2點多才回到家。這種情況,如果放在以前,放在陳浩年輕的時候,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對於年逾六十的陳浩而言,這是一種考驗,更是一種對身體的摧殘。所以,陳浩一直在糾結。
是的,陳浩的內心,確實非常糾結,他不知道,這樣下去,他能堅持多久,他不希望有第三次手術。因為陳浩隱隱覺得,鼻腔內,黃色的分泌物又多了起來,只是因為手術時,將竇口開大,沒有堵塞的跡象,但陳浩知道,裡面的炎症,並沒有徹底控制。
當時手術時,主刀的教授也說過,這次手術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但不能治癒。
主刀的教授是坦誠的,陳浩也是明白的。就算是在手術後,陳浩依舊有很多個午夜,陳浩摸黑起來,找止痛藥吃。而這些,陳浩不會對任何人說。
其實,陳浩也知道,有不少病人需要他,特別是很多癲癇的病人。
有些癲癇病人,才剛開始治療,有些病人在減藥的過程中,而減藥的過程很長,一些病人剛開始減藥,一些病人接近尾聲,成功在望,他們當然希望陳浩能繼續跟進,陳浩也希望繼續跟進,希望絕大多數的病人能達到最好的治療效果。
問題是,陳浩能一直堅持下去嗎?此時此刻,陳浩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向前?向左?向右?還是原地不動?
陳浩很糾結,也很迷茫,他自己也不知道,前面的路該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