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雪過來了?讓他上來吧。」
女童沉鳶已經讓枝落帶下去安頓,聽說裴昭雪要見她,並不意外。
畢竟這次她讓沉家商坊出力賑災一事,並未和裴昭雪說過,她只當他是過來問她這事的。
果然,人披著一身冰涼冷氣進來後,連茶水都未喝,繃著臉開口問起此事:「我並未聽你說過要來這邊賑災。」
若是旁的商人,裴昭雪第一反應是他們會過來這邊發一筆災難財,賣些東西,可沉鳶他了解,她一定不會如此,因而只能是過來賑災。
沉鳶看著車窗外堆積的屍體:「災情我已經聽說了,傷亡慘重,恰好我這裡又有大批才做好,適合拿來用的棉衣,我自然想要盡一份薄力,是我自己的事情,為何要提前和你說?」
裴昭雪強迫將視線從她腰間香囊移開,落在她那張被天光照亮,能清晰看見不少白色絨毛的美面上,抿唇回她,她知道他在問什麼。
她想不想來自然是她的自由,但問題就在於,晏朝迄今為止並未出現過商戶賑災的先例。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先來了這麼頭一遭,自然會引起眾商戶的廣泛關注。
屆時有她這麼個出頭鳥在,旁的商戶是賑災還是不賑災呢?若是要跟著賑災,又需要出多少物資,費多少銀子?
總體來說,這是動了別的商戶的利益,是以不論這次賑災沉鳶能不能令沉家商坊得到當地災民送來的好名聲,結束之時,必定是麻煩接踵而至之時。
沉鳶明白裴昭雪的意思,看了眼其他各大世家派來的車馬物資,淡淡著語氣回他:
「你還有心思管我如何呢,你如今的重中之重是看看後續怎麼處理眾世家找你麻煩的事情,我這邊,我既然敢這麼做,自是有我自己的解決法子,便不勞你操心了。」
馬車車廂內寂靜異常,窗外也聽不見什麼嘈雜人聲,約摸著是路邊大量凍死屍體給人的震撼太過,這般沉重的氛圍,抵達此地的眾人自然不好大聲說笑。
便只余車廂搖晃和馬車車軲轆碾過積雪的沙沙聲。
青年沒開口,氛圍便這麼凝滯了下來。
半響,他才出聲說:「那你萬事小心,遇見難題找我便是。」
「嗯,知道了。」沉鳶敷衍回了一聲,端起放溫的茶水飲了一口。
抬眸時似是想到了什麼,問他,皇帝應當因此事對他更加倚靠信賴了吧?
裴昭雪頷首,她掰著指頭算了算,想起前世約摸著是在開春之時皇帝徹底對裴昭雪收起忌憚,和他說起了散夥的事兒。
「這次賑災結束,立馬就近年關了,過年之後,也就是開春之前,你我成婚便差不多可以滿半年了,你如今在皇帝那裡腳跟站得越來越穩,不出意外應當沒什麼大難題等著你了,屆時你看看,挑個合適的日子,咱們和離吧。」
這話從她口中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時,給人一種她好似只是在說今日天氣如何的平靜和坦然,全然不在乎傾聽之人是何想法。
裴昭雪身體一僵,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說。
他能怎麼做呢?真的要強人所難,將一個心中已無他之人拴在身側麼?
「好。」他握住暖和茶杯,熱量卻無法從杯壁蔓延至他心房,寒意漸漸四溢,凍木了他思緒,「屆時我先聯繫你。」
他看了眼掛在沉鳶香囊上的平安符,離開之前,問她,香囊還有麼?他瞧著款式不錯,想給府中下人送些。
香囊不是什麼稀罕物,作為贈品沉鳶讓繡娘趕製了不少,多著。
見他目光沉沉盯著它看,雖納罕他竟能看中這種普通香囊,卻還是大方讓枝落拿了不少過來,讓他帶走。
「平安符」
裴昭雪沒有離開的意思,繼續盯著平安符看,看起來還想要這東西。
「這個是我從寺廟裡求的,你想要可以自己去求,我沒多的了,都給家人朋友了。」
「我目前也算是你的家人,你沒有替我求麼?」裴昭雪明知故問,如畫眉眼在此刻多了些落寞,看著可憐。
不知曉的,還以為沉鳶怎麼他了。
她擰眉怪異看了他一會兒,想起那時寺內方丈同她提起裴昭雪,後面離開之前補送了她一張平安符,說她忘記給裴昭雪帶一枚了一事。
抿唇後只能不大情願地將那枚一直放在身上,本是打算丟了,卻總是忘丟的平安符取出。
「你也有,不過不是我求的,是方丈認識你,知曉我與你成婚了,補送給你的。」
這話是實話,裴昭雪也知曉沉鳶不喜撒謊。
原先雀躍的心情雖淡了些,卻仍舊很開心。
他彎唇伸手接過,選了一個和沉鳶同款的紅柿子香囊,將那個平安符掛了上去:「嗯,那多謝你沒有將它扔掉。」
他能猜到,沉鳶一定是有生出將平安符扔掉的念頭的。
但最終東西既然還是到了他手中,那麼不管這是她有意為之,還是忘了這麼做,都是命運使然的結果。
平安符可以這樣,那他和她已經四分五裂的姻緣紅線呢?
可還能再修復一下?
他不知道答案,沉鳶當然也不可能告訴他前世的事情。
便只剩下通過繼續做那個離譜,卻又很像是他前世的夢境才探求答案。
這段時間,他每隔幾日都會做一次沉鳶下身一片血污,躺在榻上沒了生息的噩夢。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知是臆想還是真實的情景延展。
兩日前他做的那個夢裡,他沉默替沉鳶收拾好身上血污,看著那個渾身是血,已經沒了氣息的嬰孩,遍體發涼。
嬰兒臉皺巴巴的,很像山中的猴子,只是面龐因為被憋的太久變成了可憐的青黑色。
他中過毒,夢醒後回想那真實不已的一幕,隱約感覺嬰兒的死不像憋死這麼簡單。
馬車長龍抵達臨時搭建的賑災區域後,裴昭雪當天晚上疲憊睡去後,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竟真的再次做了那個極像前世的夢。
夢中他抱著身體還有餘溫的嬰孩,眼中風暴聚集,啞聲將他命人綁過來的項風流帶到了地方。(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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