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洲的忌日一過,林清羽病癒重歸朝堂。眾臣發現,丞相此次回來變得和從前不太一樣。一言以蔽之,丞相變懶了。
林相不再像以前那般起早貪黑,忙忙碌碌。他小事讓內閣拿主意,有大事了才露個面。倒是皇上,病好之後由管太傅教導,學業功課上進步神速,不過一年多的功夫就和正常皇子無異。他出現在勤政殿的時間越來越多,在早朝上也不發呆犯困了。朝臣有事上奏時,林相都會甩給皇上:「陛下,你怎麼看。」
種種跡象表明,皇上離親政不遠了。果然,沒過多久奏本上的內閣藍批就變成了天子的硃批。
自皇上親政,群臣在宮中更鮮少見到林清羽。林清羽不進宮,皇上只能出宮去黏他。太后看著兒子一天天往外跑,惹得流言蜚語滿天飛,忍不住招來林清羽,道:「清羽,要不你就在宮裡住下,就和之前一樣,住在興慶宮偏殿。」
林清羽道:「敢問太后,臣應當以什麼身份留宿於宮中?」
太后一時語塞:「這……」
「之前皇上心智不全,臣不得已逾矩代理朝政。如今皇上已然親政,臣太過年輕,身為百官之首心有惶恐,望太后准臣辭去丞相一職,另擇能者任之。」
林清羽近來在朝政之事上的懈怠太后亦看在眼中,他會請辭,太后一點不意外。她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而是問:「若你卸下丞相一職,應當還會留在京城吧?」
林清羽道:「臣想遊歷四方,尋遍天下良藥。」
「這萬萬不可!」太后急了,「皇上他是離不開你的呀!」
林清羽淡道:「那是皇上的事,不是臣的事。臣若執意要走,太后是想強留麼。」
太后眼眸暗了暗。對她來說,沒有什麼事比皇上的身體心智更重要,若林清羽非走不可,那她只有強留。
可是,她如何強留?難道要把人幽禁於宮中?不可,林清羽在軍中極有威望,她這麼做只會讓君臣離心。
太后各種發愁,請來江醒商議此事。
江醒一聽林清羽要走,緊張道:「母后,朕不能離開丞相的……」
太后握著他的手拍了拍,安撫道:「母后知道,母后這不是在幫你想辦法麼。」
江醒想了想,道:「丞相說他留在宮裡是逾矩,那就讓他名正言順地留在宮裡陪朕。」
太后欲言又止:「璃兒,你……你是喜歡丞相麼?」
江醒笑得眉眼彎彎:「喜歡啊,最喜歡了。」
太后咬了咬牙,豁出去道:「侍君男妃在我朝司空見慣,就連你父皇后宮裡也有幾個。雖然有些對不起晚丞和顧將軍,但……」
江醒笑意微斂:「丞相不能當侍君,也不能當男妃,要當就當皇后。」
太后瞪大雙眼:「皇后?!璃兒,你是又、又犯病了嗎!」
「尋常人能娶男妻,朕為何不能立男後?」江醒似笑非笑,「母后是忘了麼,此事還是您向父皇請的聖旨呢。要不是您當初強迫丞相嫁給表哥為男妻,大瑜又何來男妻一說。」
「自作自受」四個字哐地把太后砸懵了,好一會兒才急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哪能和尋常百姓一樣!男人無法生育,皇上立個男後,那就是沒有嫡子了啊。」
「嫡子和庶子朕都不會有。母后想必已經知道了,朕是斷袖,還是對女子不行的斷袖。」江醒幽幽道,「母后,朕的腦子受不了刺激,你不要逼朕啊。」
太后:「……」
江醒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好像是在說「母后不同意朕就犯病給母后看」。太后心疼不已,一想到兒子失魂時的模樣,什麼道理倫理都被她拋到了腦後。她憂心忡忡道:「就算哀家同意,那些武將言官又如何會接受?皇上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江醒知道太后這差不多搞定了,笑道:「這個母后就不用擔心了。前朝娶寡婦的先例又不是沒有,還有甚者搶兒媳婦做貴妃,立父親的后妃為皇后。朕不過想娶守寡的表嫂而已,問題不大。」
沈淮識考慮過後,最終選擇留在京城。正如聖上所言,重鑄天獄榮光,他輩義不容辭。林清羽也說了,只要他想回西北,他隨時可以回去。
如今,沈淮識可自由出入皇宮,成了江醒最信任的近臣。江醒甚至告訴了沈淮識自己的真名。但告訴了也沒用,徐君願好歹會稱他一聲「江公子」,沈淮識只會對他用敬稱。江醒想要聽旁人叫自己的名字,只能去找林清羽。
江醒親政後,為解決朝中官員青黃不接,無人可用的窘境,增開恩科取士。恩科結束後,江醒於宮中大擺瓊林宴,宴請新科進士。席間多是青年才俊,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坐在離天子最近的地方,能清楚地瞧見天子的容貌。
學子們殿試之後頭一回入宮,拘謹得很,不敢細看,只敢在天子賜酒時斗膽抬眼。
只見少年天子一身華貴的玄色龍袍,俊美之間又透著九五之尊的鋒利,風流散盡,爽朗清舉。只看一眼,便知何為「少年」,何為「天子」。
而坐在他身側的丞相大人又讓他們明白了一個人竟能清冷又明艷,惑人且端莊。新晉探花郎乃江南第一才子,生著一副極好的相貌,見到此二人,也不禁自慚形穢。
酒過三巡,李潺肩上一沉,是半醉的武國公搭住了他的肩膀:「潺啊,你看那探花郎怎麼樣?」
李潺客觀評價:「風流才子,才貌雙絕。」
「英雄所見略同!」武國公欣慰地拍了拍李潺的背,拍得李潺差點把吃的東西吐出來,「本公已經調查過了,探花郎還未婚配。你覺得,他能配得上林相嗎?」
李潺毫不猶豫:「配不上。探花雖好,日後也是先去翰林院,御史台等地方歷練。林相他是百官之首,兩人的身份地位如何匹配?」
沈淮識知曉又到了他說謊的時候,開口道:「我聽說,林相似乎有意辭官。」
李潺堅決道:「那還是配不上。」
吳戰過來湊熱鬧,聽到他們的對話,道:「那狀元怎麼樣?雖然長得不如探花,但畢竟是狀元。」
李潺搖頭:「亦不可。」
吳戰粗聲粗氣道:「那你說誰行,誰行啊……」
李潺沉默許久,輕輕吐出兩個字:「聖上。」
幾人皆是一愣。吳戰還以為李潺在說笑,哈哈道:「皇上雖然喜歡林相,但肯定不是那種情啊愛啊的喜歡。」說完,他想到林清羽那張臉,又不是很確定,「應該不是吧,皇上不還是個孩子麼。」
李潺無奈道:「皇上都親政了,如何還是孩子。」李潺朝高處看去,「皇上他,早就長大了。」
沈淮識沉吟道:「論地位,確實只有皇上有資格娶林相。可是皇上的妻子,是皇后。」
「皇后怎麼了?」吳戰酒氣大,嚷嚷道,「顧大將軍看重的人,還沒資格當皇后?」
沈淮識道:「吳將軍慎言,這是在宮裡。」
江醒遠遠看著幾人湊在一起,招來小松子,低聲交代了幾句。瓊林宴結束後,吳戰等人就被請去勤政殿面聖。
江醒道:「朕有一事,需要諸位愛卿的協助。」
幾人齊聲道:「臣等定當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
江醒一直挺好奇這些臣子是如何做到說話這麼整齊的:「不瞞愛卿們說,朕想立林相為後。」
沈淮識:……終於。
李潺:……果然。
其他人:啊!!!
「朕已從沈淮識那得知了大將軍生前的遺願。大將軍為國捐軀,厥功至偉,朕又如何忍心讓他死不瞑目。」江醒目光沉沉,「朕願意替大將軍照顧林相。普天之下,也只有朕,能護林相一輩子。」
吳戰感動得都快哭了:「皇上,皇上啊……」
武國公老淚縱橫:「扶洲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李潺心情有些複雜,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是啊,只有天子才能護林相一輩子。他問:「敢問皇上需要我等做什麼?」
江醒道:「丞相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想必現在還忘不了顧大將軍。朕希望你們能想辦法替朕說服林相,讓他同意朕的求娶。」
入夏後,西北傳來好消息。武攸遠帶領征西軍深入西夏腹地,連破數城,西夏被迫遣使求和。主戰主和方吵得不可開交時,林相正在太醫署和南疆神醫一起為一隻毒蜥接生。
毒蜥產下五六枚蛋,林清羽將其埋入事先準備好的特製砂礫,又給母蜥餵了些東西吃。事情做完,林清羽洗淨雙手,重新戴上江醒贈與他的婚戒。
南疆神醫見狀,道:「丞相每日將指環戴上摘下十幾次,不會麻煩麼?」神醫眼眸深邃,有著一張極具異域風情的臉,看上去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實際上可能已經是林清羽的爺爺輩了。
「是有些麻煩。」林清羽重新將戒指套入指間,「但我願意麻煩。」
林清羽回到將軍府,一下馬車就見沈淮識吳戰等人在自家門口排排站著,神色各異又躍躍欲試。
林清羽假裝看不懂,將他們請入府中,問:「怎麼。」
吳戰向來都是開門見山,有話直說:「丞相,你想不想再嫁再娶啊?」
「不想。」林清羽眉宇間染上怒意,「吳將軍這是何意,大將軍去了才多久,你就想著本相再嫁再娶?」
「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吳戰連忙道,「這是大將軍的意思啊。」
林清羽一愣:「大將軍的意思?」
騙人騙得多了,沈淮識的演技被迫增進:「丞相,顧大將軍的生前意願,就是您能另尋良緣,攜手相伴,度過餘生。」
林清羽有些動容:「大將軍,真是這麼說的?」
「真的。」武國公嚴肅道,「死不瞑目可不是開玩笑。徐國師特意來告訴我們,那是要成孤魂野鬼,不得轉世輪迴的。」
林清羽涼涼道:「他一個裝神弄鬼的,你們也信他?」
吳戰苦口婆心地勸:「其實是皇上想要娶丞相來著。皇上長得俊,從小就愛黏著你,你嫁給他就是一國之後。這、這也不虧啊。」
「皇上……?」林清羽睜大眼睛,臉色倏然一變,「是誰教了皇上這些。荒唐至極。」
李潺試探道:「林相,我看皇上對你也是一片真心。您應該也對皇上有幾分情誼……」
吳戰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丞相,我們知道你不願再嫁。但為了大將軍,你就行行好,考慮考慮吧。」
林清羽閉了閉眼,沉默良久後,頗為勉強道:「既然是大將軍的遺願,我會考慮此事。」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