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比試

2024-08-16 01:18:26 作者: 初雲之初
  「爽快!」

  喬毓說干就干,叫人牽了匹馬,夾帶著喬菀前行。

  喬安、喬南、喬靜幾人跟從在後,有點出乎她預料的是,喬靜翻身上馬時動作利落,功底很是不俗。

  喬靜察覺到她的目光,有點小得意:「姑母,我的騎射功夫,可不比二哥小時候差。」

  喬毓讚許的笑,向她略微點頭,催馬往邢國公府和寧國公府去,叫了蘇懷信與許樟一道出門。

  都是勛貴子弟,又是世交,喬安與喬南自然識得蘇懷信,只是相處時,卻隱約有些隔閡。

  衛國公世子喬旬與蘇懷信年歲相仿,同樣出眾,時人以雙驕稱之,相較之下,別家子弟都遜色許多。

  喬安雖不俗,但終究還差著火候,暫時還沒法像他大哥一樣力壓眾人,在蘇懷信這個「前輩」面前,總有種矮了一頭的感覺。

  也是因這緣故,當他們聽見蘇懷信喊出那句「大錘哥」時,有種世界顛倒的玄幻感。

  「我二弟鐵柱,」喬毓指了指蘇懷信,向他們介紹,完事又同樣示意喬家四人,向蘇懷信道:「我的外甥和外甥女,你應該都認識。」

  兩方人在淡淡的尷尬中會了面。

  許樟笑道:「幾日不見,大錘哥今非昔比了啊。」

  「還好還好,」喬毓笑道:「你呢,過得如何?」

  許樟想了想,借用她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也還好。」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喬毓說的含糊:「若是得了空,便去找我玩。」

  許樟領會到她的好意,含笑應了聲:「好。」

  ……

  一行人過去的時候,演武場正是熱火朝天,好些人圍在一起,興致勃勃的盯著場中看,叫好聲,唱衰聲,此起彼伏。

  這是皇帝登基之後,為在長安養成尚武風氣兒專門設置的地方,只對勛貴子弟開放,因這緣故,雖然各家各戶的郎君、女郎時有摩擦,倒沒鬧出過大事兒來。

  喬安是衛國公府的郎君,在這兒也是熟面孔,門前下馬,驗證過身份之後,守衛便將他們放進去了。

  喬毓左右看看,聽這喧鬧氣氛,便覺周身血液都熱了起來,「嘎巴嘎巴」的掰了掰手指,震聲道:「我的刀呢?!」

  「……」蘇懷信眼皮子一跳,道:「大錘哥,你控制一下。」

  喬毓到了這地方,覺得渾身上下都舒服了,看喬安一眼,道:「這兒是怎麼玩的?跟我講講規則。」

  「很多,我撿重要的講,」喬安想了想,道:「此處禁止私鬥,禁止傷人性命,若要比試,便要在第三方見證之下進行,還可以參與賭局,按照勝負下注。」

  「這麼好玩兒?」喬毓躍躍欲試:「你們帶錢了嗎?」

  「沒帶,不過也可以暫且記帳,」喬南笑道:「到這兒的都是有名有姓之輩,真的毀約,丟不起這個臉。再則,畢竟是皇家承辦的……」

  喬毓會意過來,不再多問,正待往最熱鬧的地方去瞧瞧,就覺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扭頭去看,便見喬安興沖沖的沖人招手,隔著老遠,便道:「章興文,看這兒,快來!」

  喬毓不知這是誰,心下正疑惑,便聽蘇懷信體貼道:「是申國公府,章家的人,這也是皇太后的母家。」


  哦,喬毓明白了:敵對勢力。

  喬安好久沒這麼高興了,興高采烈的將章興文招呼過來,卻見他身後也跟了幾個人,男的女的都有。

  喬毓什麼都不記得,自然誰也不認識,許樟也是如此,蘇懷信只識得男子,女眷卻見得少,不知誰是誰,一時有些遲疑。

  這時候,喬靜便要發揮作用了。

  「二哥剛才招呼的章興文,是申國公府的三郎,他的姑祖母,便是宮中的章太后,對著二哥說三道四的人裡邊,就數他聲音最大!」

  「哦,」喬毓興致勃勃的打量章興文幾眼,卻見那郎君年約二十,面容英俊,體量卻瘦削,不禁有些遲疑:「他身手很好嗎?」

  「垃圾戰五渣,」喬靜不屑道:「他只敢跟低門出身的人對戰,別人不敢贏他,幾次遇上二哥,就先稱病,要不就叫家將出戰。」

  「呸,」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薄,冷嘲熱諷道:「也不知道他脫了褲子,是不是少點兒什麼!」

  章興文等人已經到了近前,喬靜又不曾壓低聲音,故而一行人自然聽得真切,別人倒是還好,章家幾人臉上卻是青白不定。

  喬靜這才抬眼去看他們,敷衍著假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沒看見你在這兒。早知道就換個地方說了。」

  「……」章興文同樣假笑道:「沒關係。」

  喬靜又向喬毓介紹:「他左邊兒是安國公府吳家的六郎,身後是蔣國公府裴家的族侄裴十二郎,後邊兒那個不曉得是哪個屯子裡冒出來的……總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總跟我們家不對付也就是了。」

  對面一波人兒:「……」

  喬家人的嘴,真是夠討厭的!

  喬毓聽她說了那麼多,就最後一句的有效信息最多,目光一抬,看向同行的兩個女郎,道:「她們呢?」

  「右邊兒穿湖藍色襦裙的是章家六娘,她是章興文的妹妹,左邊兒穿天水碧襦裙的是唐家九娘,她是唐貴太妃的妹妹。」

  「奇怪,」喬靜有些疑惑:「唐貴太妃剛進宮時,跟章太后斗的你死我活,她們家的女郎,竟然走到一起去了……」

  章六娘與唐九娘:「……」

  喬家人的嘴,真是討厭極了!

  兩下里都是認識的,又不甚和氣,往日裡見了,也是說不了幾句便會爭執,今日不知怎麼,喬安沒有急著開口,對面兒也無人應聲。

  他們都是勛貴子弟,入過禁宮,見過昔年的明德皇后,也曾為大行皇后哭臨,現下再見喬毓,如何能不心生驚駭?

  章興文與吳六郎、裴十二郎對視一眼,眼底都有些凝重,半晌,方才道:「這位是……」

  喬安得意的抬起下巴:「這是我小姑姑,你們的長輩,都客氣點!」

  喬靜重複道:「客氣點!」

  章興文面色微暗,卻沒言語。

  吳六郎神情複雜,望向喬毓時,眼底隱約有些敵意:「喬老夫人與喬老國公有明德皇后、衛國公與常山王妃、昌武郡公四個孩子,幾時又冒出來一個?難道,是老國公的風流債?」

  喬毓眉頭一跳,看他一眼,語氣輕巧道:「關你屁事。」

  吳六郎面色一黑:「你大可以不回答,何必口出惡言?」


  裴十二郎面色含笑,神情中略帶些輕蔑與得意:「吳兄勿要生氣,畢竟是武家出身,底蘊微薄,後嗣也粗野不堪。」

  時人講關中四姓,便是指河東薛氏,河東柳氏,河東裴氏與京兆韋氏。

  蘇懷信之母薛氏,便是出自河東薛氏,而眼前的裴十二郎,乃至於蔣國公裴安,則是出自河東裴氏。

  喬毓上下打量裴十二郎兩眼,道:「你說誰呢?」

  裴十二郎眼底有些譏誚,卻不直言:「誰惱羞成怒,便是在說誰。」

  「哦,」喬毓想了想,卻點頭道:「我覺得你說的很對。」

  裴十二郎眉宇間閃過一抹疑惑,旋即轉為哂笑。

  ——這是個傻子,聽不懂好賴話嗎?

  他心裡有點得意,唇邊的笑意還沒有完全綻開,便被迫收斂起來。

  喬毓抬手一拳,狠狠擊在了他下頜。

  裴十二郎只覺下巴一陣劇痛,應聲倒地,喉嚨腥氣翻滾一會兒,驟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竟吐出一顆沾著血的牙來。

  「哇,」喬毓嫌惡的往旁邊兒躲了躲:「真噁心!」

  其餘人:「……」

  裴十二郎只覺腦仁兒嗡嗡作響,胸腔齊鳴,五感俱失,甚至沒有聽清楚喬毓說的那句話。

  吳六郎面色驟然變得陰沉起來,與裴十二郎同行的幾人也是如此。

  幾家人關係不睦是真,時常有口舌之爭也是真的,但不顧及嚴禁私自鬥毆的規矩,直接在這兒動手的,卻還是頭一次遇見。

  吳六郎既覺得失了臉面,又覺這女人蠢鈍不堪,竟敢公然破壞規矩,深吸口氣,將笑容掛到臉上:「喬家姑姑,你這是壞了規矩的……」

  喬毓抬著下巴,洋洋得意道:「反正我粗野不堪。」

  誰也沒想到她就這麼痛痛快快的應了,對面幾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一會兒過去,唐九娘方才道:「喬家姑姑,你總要顧及喬家女郎的名聲,不然……」

  喬靜兩手叉腰,先一步打斷了她:「唐九娘,你知道為什麼有的人只能活個一二十年,但有的人能活到一百多歲嗎?」

  唐九娘道:「為什麼?」

  喬靜冷笑道:「因為他們從來不多管閒事!」

  喬菀哼道:「喬家女兒吃你們家大米了嗎?輪得到你說三道四!」

  唐九娘面上一陣難堪,訕訕一笑,沒再說話。

  章興文咬牙切齒的看著這一幕,卻不同喬靜與喬菀糾纏,只向喬毓道:「喬家姑姑,你今日亂了規矩,此處乃是皇家所設,嚴禁私下鬥毆,違者……」

  喬毓一攤手,無辜道:「可是,我沒有私下鬥毆啊。」

  「……」章興文一指癱倒在地的裴十二郎,怒道:「難道這都是幻覺?」

  「你是不是晚上沒睡夠,白天也開始做夢了?」

  喬毓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撓了撓頭,又走到方才說她是老國公風流產物的吳六郎面前去了。

  「知道什麼叫鬥毆嗎?兩個人有來有往,那才叫做鬥毆。」

  「像這種,」她示範著往吳六郎臉上扇了一巴掌,無辜道:「叫做單方面的毆打。」


  吳六郎冷不丁挨了一記嘴巴,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面頰登時漲紅。

  他如何受得住這種屈辱,下意識想要還擊,卻見喬毓動作輕巧的躲避開,口中道:「呔,那傻仔!你這樣私下鬥毆,是要受到處罰的!」

  吳六郎:「……」

  章興文如何遇見過這等無恥之人,一口血梗在喉嚨,險些將自己噎死,陰沉不定的打量她片刻,忽然揚聲笑道:「我見喬家姑姑身負佩刀,想來很有些本事?既如此,何妨當眾一較高下?」

  喬安心下大喜,若非場地所限,簡直像來一套托馬斯大迴旋表達自己心中的歡喜。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

  他下意識想要應答,冷不丁被喬毓擰了一下,心下微動,旋即回過神來,飛速在臉上揉出一個擔憂中混雜著憤怒的神情:

  「章興文你要不要臉?!一個大男人,竟欺我姑母一個弱女子!有種便上場,同我較量一二!」

  喬毓氣憤道:「二郎,你別攔我,我才不信會輸給他!」說完,便要上前。

  喬南忙拉住她:「小姑母,不要意氣用事!」

  喬靜與喬菀也道:「何必與這種人置氣,平白失了身份。」

  蘇懷信面無表情,悄聲對許樟道:「我常常因為太過良善,而與他們格格不入。」

  許樟道:「……我也是。」

  章興文原本還有些遲疑,現下見狀,卻是心下振奮,悄悄同吳六郎遞一個眼色,後者會意,上前道:「喬家武勛傳世,我願領教喬家姑姑的高招!」

  裴十二郎被人扶起,恨恨將唇邊血跡擦拭掉,陰惻惻道:「我也願與喬家姑姑一較高下。」

  「三個男人迎戰小姑母一個弱質女郎,」喬南面色頓變:「你們簡直是厚顏無恥!」

  「我們只是提議,並非逼迫,又不是強逼喬家姑姑登台,」章興文微微一笑,溫文爾雅道:「如果她願意低頭認輸,大可以免這場風波。」

  「好了,你們不必再勸!」

  喬毓面色執拗,倔強而又悲壯:「我代表的不是我,而是喬家,雖敗猶榮,更何況我未必會敗!」

  這一刻,她仿佛是離群的孤狼,夕陽落寞,正如英雄走向末路,莫名的叫人心酸。

  「好!」

  喬家人與章家等人遇上時,周遭便有人圍上來,將事情經過聽得明白,現下聽她如此言說,心下大為欽佩。

  以弱質女流之身迎戰二人,只為不墜家族聲威,這是何等氣魄?!

  如何能不叫人欽佩!

  眾人紛紛喝彩道:「好一個雖敗猶榮!」

  喬毓回過身,忍著朝天空「嗷嗚」一嗓子的衝動,向群眾揮了揮手,果然贏得了一片掌聲。

  她微微一笑,又握住喬安的手,神情鄭重,壓低聲音,激動道:「聽見了嗎?是他們先挑釁的,被打死也跟我無關!」

  「……」不知道為什麼,喬安忽然有點方,反手握住她手腕,叮囑道:「小姑母,可以打傷,也可以打殘,但是切記,不能殺人啊……」

  章興文等人眼見周遭圍上來一群人,心下便老大不痛快,明明是喬毓先惹事的,也是她先打了己方的人,鬧到最後,怎麼就跟她是個孤膽英雄似的!


  MMP!

  雖敗猶榮?狗屁!

  這幾家感情是不好,但並不是因為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爭執,而是歷經多年的利益糾葛與仇恨交織,根本無法化解。

  申國公府章家,是章太后的娘家;衛國公府喬家,是明德皇后的娘家。

  倘若皇帝是章太后的兒子,那兩家必然親近,但很可惜,皇帝不僅不是章太后的親生兒子,還是她的殺子仇人,兩家的關係能好就怪了。

  同理,蔣國公裴安與安國公吳湞,一個是太上皇的心腹,另一個是太上皇的嫡系,都曾經明刀明槍的反對皇帝繼位,與喬家的關係當然也不好。

  這幾家能走到這地位,當然不是傻子,也看得清局勢。

  ——太上皇雖還在,但也就那樣了,想要鹹魚翻身,怕是很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太上皇想保全章太后所留的兒女,也想保全昔年忠心耿耿的舊部,免不得想要同兒子和解,章家、吳家與裴家等人,當然也很願意改換門庭。

  而現下,就有一個最好的時機。

  明德皇后薨逝,中宮空懸,有什麼比繼後出自這三家,更能叫他們安心的?

  大唐頂尖的勛貴就那幾家,最有可能再出繼後的自然是喬家,可喬家長女早幾年便出嫁,第二女喬靜也才十一歲,差得遠呢。

  他們家沒有合適的人選,再選別家,那就順理成章了。

  可誰知道,半路上又殺出來個喬毓,還跟明德皇后生的一般相貌。

  章興文與吳六郎、裴十二郎等人的敵意,都是緣由於此,現下見她竟敢登台,同自己幾人切磋,不禁生出幾分別樣心思來。

  刀劍無眼,倘若她傷了哪兒,斷個胳膊腿兒,又或者是不小心傷了臉……

  喬家慣來護短,若真是傷了他們家的女郎,這事怕是難以輕易翻篇,不過,若能以此為家中換一抹生機,雖死何憾。

  更不必說,只是傷人,喬家怕也沒理由要人性命。

  萬般思忖都只在一瞬間,章興文與吳六郎、裴十二郎兩人對視一眼,眼底皆有些得意,臉上卻平靜笑道:「走,咱們先去公證,然後便往演武台上公開較量。」

  喬毓雄赳赳氣昂昂道:「走著。」

  喬安與喬南、喬靜、喬菀等人彼此看看,神情擔憂而又隱含自豪,想要勸說,卻又欲言又止,好不糾結痛苦。

  蘇懷信心緒十分複雜,同許樟對視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幾位,你們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誰嗎?

  喬氏大錘,最新品種的魔鬼,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你們……好自為之。

  公證倒也簡單,簽署協議之後,便可登台對戰。

  喬毓早先聽喬靜說過,章興文是個慣會縮頭的王八,從不跟打不過的人對戰,實在不行就稱病,又或者叫家將出戰,其餘幾人也是如此,故意示弱,就是防著他們這手呢。

  現下見公證簽了,眾人見證,哪裡還有不放心的,嘻嘻哈哈的說了會兒話,又叮囑喬靜與喬菀:「看見外邊兒月季花了嗎?去摘幾朵撕了,待會兒我贏了,就把花瓣往上撒……」


  兩個小姑娘拍著胸脯點頭:「好,交給我們了!」

  章興文:「……」

  吳六郎與裴十二郎:「……」

  你是不是想的有點遠?

  「還有,」喬毓又補充道:「要采紅色的花瓣,那樣的好看!」

  喬靜道:「姑母放心,我記住了!」

  「……」章興文真實好奇她哪兒來這麼大自信,心下譏誚,皮笑肉不笑道:「喬家姑姑,咱們登台?」

  喬毓笑道:「走著!」

  喬南看她走路帶風,殺氣騰騰的模樣,就有點心驚膽戰,隔著老遠喊:「姑母手下留情,好歹留口氣啊!」

  章興文:「……」

  裴十二郎與吳六郎:「……」

  你嚇唬誰呢!

  唐九娘同章六娘譏誚道:「喬家人可真是會做戲,想著先聲奪人,嚇唬你三哥呢。」

  章六娘掩口失笑:「沒本事的人,才會耍小聰明,卻不知會貽笑大方。」

  畢竟是勛貴子弟,又是郎君,那幾人還要臉,叫章興文先去對陣,剩下兩個人卻坐在近處,幸災樂禍的等著結果。

  「喬家姑姑,」周遭圍觀者不在少數,章興文便將面子工程辦的極其標準,假惺惺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喬毓活動一下脖子和頸椎,發出咔咔兩聲脆響,她拔刀出鞘,腰脊挺直一線,英氣勃發,不可逼視:「你的廢話太多了!」

  章興文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只得硬著頭皮上去。

  一個小女子罷了,還能翻天嗎?

  底下林林總總的坐了很多人,另有人送了桌椅茶水過去,喬家人與章家人分隔兩邊,如隔天塹。

  喬安想打章興文很久了,只是後者奸猾,一次兩次都躲了過去,現下瞧見這一幕,激動的捏手直哆嗦,甚至捏不住茶杯。

  章六娘瞧見,眼裡閃過一抹得意,掩口失笑:「喬二郎,你怕了嗎?如果你們後悔了,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後悔是不可能後悔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後悔,」喬安沒說話,喬靜卻探頭過去,惡狠狠道:「讓你三哥洗淨脖子等死!」

  章六娘面色微冷:「敢賭嗎?」

  「為何不敢?」喬南笑微微道:「既然賭,便賭個大的。」

  「小姑母,」他揚聲喚道:「暫且等等,咱們賭一把,可好?」

  打人還有錢掙?

  喬毓大喜過望:「自然是好!」

  喬家與章家打對台,尋常人哪裡敢來觀看,圍著的都是高門子弟,前來公證的,更是演武場的負責人之一。

  喬家不缺錢,章家也是如此,現下如此,不過是斗一口氣。

  喬南溫和一笑,道:「我賭小姑母勝,白銀五萬兩。」

  章六娘面色頓變:「這麼大的數目,你做得了主嗎?」

  吳六郎也道:「喬三郎,話不要說得太滿,到時拿不出來,丟的是喬家的臉。」

  裴十二郎也是面露譏諷。

  一萬兩銀子,就能為家中女郎風風光光辦場婚事,而五萬兩銀子,對於沒有承繼家門的郎君與不曾做當家主母的女郎而言,已經是個非常大的數目了。


  喬南是喬家三郎,這麼大一筆數目,說是能直接做主,他們決計是不信的。

  喬南只是笑,卻沒再說話,喬安拍了拍堂弟的肩,震聲道:「我們兄弟倆一同擔保,總是值這個價的,即便我們不值,喬家的臉面也值!」

  「好!」

  他們找死,別人哪有不應的道理。

  吳六郎心下冷笑,道:「我也賭五萬兩,安國公府的臉面,值這個價!」

  唐九娘出身南安侯府,並不像其餘幾人那般有底氣,現下能夠在頂級權貴面前露臉,靠的是唐貴太妃僅存的臉面。

  她有些為難,躊躇一會兒,還是僵笑著道:「我不似幾位這般有膽氣,委實不敢做主,只押五千兩銀子,湊個趣兒。」

  這其實已經是非常大的數目,但經過前邊兒喬家與吳家對比,便顯得小家子氣了。

  章家與喬家打了那麼多年的對台,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輸陣的,章興文在,章六娘不好越過哥哥說話,卻也拿催促的目光去看,示意他趕快出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有些不受控制了,章興文本能的不想做這種豪賭,正猶疑間,卻聽吳六郎不滿道:「章兄,我下場了,唐九娘下場了,你到底在怕什麼?這等比試都怕輸,你可真是……」

  畢竟是同在一個戰壕里的人,吳六郎勉強給他留了幾分臉面,沒有再說下去,可即便如此,章興文也是面頰漲紅。

  他知道,此前幾番避戰,已經有人在取笑他,也取笑章家,說他怕了喬家,膽小如鼠,怯懦不堪。

  可知道是一回事,當眾被點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股無名火直衝心肺,章興文咬緊牙根,道:「五萬兩,賭了!」

  章六娘得意一笑,好像已經勝了似的,得意洋洋的瞥了喬家人一眼。

  章家、唐家、吳家都下注了,裴十二郎便不好再沉默下去,只是他畢竟不是蔣國公府的郎君,而是裴家的族侄,當然不敢口出狂言,否則真出了差錯,蔣國公未必會管他。

  裴十二郎躊躇幾瞬,有些不自在的道:「出了家門,便是一人,何必再尋依仗,我也押五千兩。」

  底下有低低的噓聲傳來,裴十二郎神情愈發困窘,勉強笑了笑,風度不失。

  該賭的都賭了,喬毓再無後顧之憂,手提長刀,抬手致禮:「請!」

  這一戰代表的不僅僅是章家的臉面,也是五萬兩銀子,甚至於還牽連著章家日後的前途。

  章興文定了神,同樣還禮,只是不知為何,心底總有種淡淡的忐忑與驚懼。

  可能是因為她跟明德皇后生的太像了,長久以來的威赫使然,一想到要劃花這張漂亮的臉,就覺得有些膽戰心驚。

  「喬家姑姑,」章興文深吸口氣,拔劍出鞘:「冒犯了。」

  「你的廢話為何這麼多?」喬毓不耐煩道:「如果不是認輸,現在就可以閉嘴了。」

  章興文受了一通冷言冷語,心中老大不痛快,一撇嘴,冷笑道:「喬家姑姑,但願你之後還能這麼得意。」

  這話剛落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喬毓抬起一腳踹了出去。

  全場皆驚,登時安寂。

  那動作太快,章興文全然沒有反應過來,人便被踹出幾丈遠,胸口發悶,痛不可言,喉頭一陣抽搐,竟吐出一口血來。


  喬毓肩頭抗刀,慢悠悠踱步過去,垂眼看著他,漫不經心道:「對不住,你這樣的,我一個人能打二十個。」

  唐九娘原以為會看見喬毓如何慘不忍睹,卻沒有想到最終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呆呆的看著喬家人嘴裡的弱女子喬毓,怔愣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喬靜斜她一眼,道:「輸了唄,看不懂嗎?」

  「三哥!」章六娘同樣變了臉色,驚懼道:「三哥,你還好嗎!」

  「他很好,還有氣兒,」喬毓想了想,道:「不過他馬上就要不好了,還有你,因為欠錢是要還的,尤其是五萬兩這樣的數目。」

  章六娘聽見這話,真比心口被踢了一腳還要痛苦:五萬兩這樣的數目,在章家也不算少。

  要是叫申國公知道……

  一想到這兒,她就有點心驚膽戰。

  裴十二郎、唐九娘兩人,更是面色張惶,唯有吳六郎神情桀驁,冷笑道:「雕蟲小技,也敢賣丑!我來試一試你斤兩!」說完,提槍登場。

  「試一試我斤兩?」

  喬毓看他一眼,懶洋洋道:「山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否認有人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我知道,這個人一定不是你。」

  周圍人鬨笑起來。

  吳六郎有些難堪,冷笑道:「不知你有多少本事,竟敢如此大放厥詞!」

  「吳六郎,」喬毓取了帕子擦刀,道:「我說話好聽嗎?」

  吳六郎不知道她賣的什麼關子,心下遲疑,還沒來得及回答,喬毓便已經給出了答案。

  「不好聽?」

  她抬眼微笑,目光如刀:「我說話這麼不好聽,還沒有被人打死,就是因為我很能打!」

  演武台東側擺著桌案,她近前去取了只茶碗,立起之後,手腕撥動,咕嚕嚕轉了起來。

  吳六郎心下一凜,氣勢已然輸了三分,不再囉嗦,舉槍上陣。

  喬安用的是長/槍,他用的也是長/槍,喬毓略一打眼,便覺功力不俗,略微正色,舉刀相迎。

  長/槍勝在機敏,儀刀勝在剛勇,兩者對抗,著實火花四濺,並非前一次比試可比。

  喬毓沒見過安國公府的人,卻曾經聽聞過,早先雁歸山下的那伙兒劫匪,便拜在安國公府門下,今日見了吳六郎,目光不免有些冷意。

  吳六郎槍法刁鑽,喬毓刀法大開大合,極為霸道,卻將前者壓製得老老實實。

  看不懂的覺得不明所以,看得懂的卻是各懷心思,有的歡喜,有的焦急,還有人嘖嘖稱讚。

  案上那隻茶碗仍舊咕嚕嚕轉個不停,吳六郎的心思卻已經亂了,腦門上的汗珠越來越多,最後兵行險招,舉槍直攻喬毓咽喉。

  「來的好!」喬毓大笑一聲,側身閃開,一躍而起,腳尖點在槍首,悍然舉刀橫劈!

  這一下要是挨中了,腦袋都能被劈成兩半,吳六郎心下戰慄,下意識側臉躲開,卻覺那刀鋒帶著勁風颳過面頰,短暫的痛楚之後,便聽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刀鋒下落的那個瞬間,吳六郎下意識合上了眼,再次睜開時,整條左臂已然使不上力氣,刀鋒破骨,血如泉涌。

  喬毓哈哈大笑,刀鋒收回,抬起一腳,將他踹到章興文身上去,提刀回桌案前,「啪」的一聲輕響,將那轉動不停的茶盞按倒。

  「喂,好兄弟就要整整齊齊,」滴血的刀尖上挑,她指向裴十二郎:「輪到你了!」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