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2024-08-16 01:18:56 作者: 初雲之初
  大唐建國以來, 還是頭一遭操辦皇太子的婚儀, 畢竟當年太上皇登基時, 荒王早就娶了正妃, 皇帝登基之時, 跟喬大錘也是老夫老妻了。

  因這緣故, 禮部與內侍監便有些抓瞎, 幾乎把前代典籍翻爛,才將章程擬定出來,小心翼翼的遞了奏疏上去。

  皇帝的幾個孩子裡邊兒, 就數皇太子最大,又是儲君,婚儀自然也格外盛大, 皇帝雖然也會悄咪咪的跟兒子爭寵, 但大是大非上是不含糊的,提筆寫了個「可」, 便令人將奏疏發下去了。

  命令下了, 接下來的事兒也就簡單了, 宮裡邊兒開始修繕東宮, 尚宮局與內侍監也著手為一雙新人準備衣飾器物,喬毓心裡邊兒雖還有那麼點惆悵, 卻也不至於為此牽腸掛肚, 將精神轉向剛剛興辦起來的女學, 與常山王妃一道忙碌起來。

  女學這事看起來簡單,真的做起來, 卻是千難萬難。

  學生是一群還未出閣的小姑娘,授課的先生多半也是女眷,總不能將校址選在城外吧?

  還是得在長安城裡邊兒找個地方才行。

  再就是授課,女郎們年歲不一,進度不一,根本就沒法分到一個班裡去,但有的課程,對於她們所有人而言都很新鮮,卻是要一起學的。

  喬毓有點頭大,卻也知道草建之初最不能急,一旦根基不穩,將來不定會生出什麼禍事呢。

  她是真心想做一點實事的,所以除去讀書識字、中饋往來這樣的必修課,又增添了騎射、醫藥、琴棋書畫之類的選修課,期間有人提過將《女誡》加入課程之中,迎頭就被喬毓錘回去了。

  「這種狗屁玩意傳下去有什麼用?你願意學就傳給你自個兒女兒,別荼毒別人!」

  喬毓也曾抱著好奇心看過《女誡》,什麼「女兒生下來就應該放在床下,好叫她知道自己是卑賤的」,又或者是「丈夫是妻子的天,是不能離開,不能違背的」,再比如「婆婆說你好,你要聽著,說你不好,你要順從,不能頂嘴,不要因此叫娘家父母蒙羞,增添丈夫的負擔」,直看得她想冒煙。

  「班昭她是吃的太飽,閒出屁來了!」回宮之後,喬大錘還在生氣,在內殿裡轉了幾圈,道:「得把這本書禁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嘛!」

  皇帝對此不置可否,想著天下開設工廠,婦人外出做工者漸多,倒也沒有反對:「那就禁了吧。」

  「果然,女人還是要自食其力,」喬毓感慨道:「要不是現下在外邊兒操持生產的女人多了,這個口子未必能輕易撕開。」

  皇帝聽得失笑,翻開面前那本奏疏瞧了幾眼,道:「兗州的金礦已經找到了,這會兒正組織開採,魏玄把吐谷渾的被俘兵丁送過去開礦,朝廷又有人提出異議,說對夷人太過苛刻,會令四方不安……」

  「說這種話的人,就該舉家到邊境線上去住上幾十年,試一試提心弔膽的滋味。」

  內侍送了烤地瓜來,香甜氣息襲人,喬毓慢慢剝開一個吃,口中又沒好氣道:「要不然,就叫他帶著家小去挖礦好了,一口人可以換三個夷人出來,他換嗎?惺惺作態,假慈悲!」

  「今日朝議,我也是這麼說的,」皇帝有些得意的向她眨一下眼,道:「那幾人當場就啞了。」

  喬毓把地瓜送過去,叫他吃了口,又贊道:「幹得漂亮!」

  這兩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就見高庸捧著文書從外邊兒近來,低聲回稟道:「聖上,北邊有人送信回來了。」

  喬毓近來忙碌,韓國夫人也不清閒,報紙作為大唐的新興事物之一,已經漸漸為士林接受,她還惦記著最開始的設想,撥款往長安之外的繁榮城市去設置分部,既是開拓市場,也是收攬情報,作為長安的一雙眼睛,代天子尋牧四方。

  直面東突厥的北方朔州,雖然算不上繁榮之地,但是因為地域特殊,同樣也被設置了分部,源源不斷的傳遞訊息回京。

  皇帝將那份文書展開,目光一掃,原本有些蹙起的眉頭便舒展開來。

  喬毓見狀便知是好消息,湊過去瞅了眼,禁不住笑了:「畫虎不成反類犬,頡利要抓瞎了。」

  大唐是集權國家,君主一令,天下景從,與突厥這樣遊牧部族組成的國家截然不同,頡利可汗手下諸可汗時常對汗帳發出的命令陽奉陰違,上交的牛羊金銀也往往不足量,兩下里這麼一對比,自然對大唐的集權政治極為歆羨。

  人一閒下來,那就愛尋思事兒,大唐這會兒忙著發展生產,擴充軍備,頡利可汗都快閒出屁來了,被趙德言一攛掇,就在國內風風火火的掀起了改革運動。


  引弓之民與冠帶之室的政治模式,都是自家老祖宗研究了千百年傳下來、適合自家國情的,頭腦一熱想要更改,想也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再則,突厥可沒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麼句話,他們更信奉自己的拳頭,想從他們嘴裡奪食?做夢!

  頡利可汗這麼一改革,直就把突厥折騰的烏煙瘴氣,偏生天公不作美,去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凍死了許多牛羊,今年開春,好些牧場都沒能長出草來,更是雪上加霜,幾層不利因素交疊在一起,頡利可汗怎一個焦頭爛額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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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毓欣喜之餘,又有些憂心:她雖知趙德言已經到了突厥汗帳,卻不知他現狀如何,變法失敗,顯然已經觸及到了突厥貴族的根基利益,他這個發起倡議的漢人,不定會有什麼下場。

  「別擔心,頡利此人固執非常,尤其又涉及到權柄,不會輕易鬆口的,」皇帝知曉她心思,握住她手,輕聲勸慰道:「突厥本部的騎兵未損,底下部族即便有異心,也不敢貿然動手。」

  喬毓也只能這麼想了,輕嘆口氣,又道:「趙德言立下這等大功,聖上屆時如何賞他?」

  皇帝仔細思量片刻,微微笑了:「他的確是可造之材,也的確功高,便以燕雲十六州的燕字封侯,如何?」

  「燕侯?」喬毓念了一遍,欣然贊道:「這個封號好!」

  兩人這麼說著,也就把這事兒給定下來了,四月底的時候,女學正式開課,喬毓擔了個榮譽理事長的名頭,但平日裡是不管事的。

  ——都說皇后的國母,天下臣民的母親,這會兒拿出去做個女學榮譽理事長,倒也得宜。

  她打算把這作為成例沿襲下去,李唐皇后兼任女學榮譽理事長,一是為此正名,二來也好收攬人心。

  這些女人私事,皇帝向來不會過問,喬毓也沒跟他說,只等再過些時日皇太子娶妃後,再同趙杳娘講便是。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皇太子大婚的日子。

  喬毓給自己做了那麼久的心理工作,這會兒還是有點難受,活像是有人跑進自己家裡,扒了自己的小棉襖一樣。

  皇帝看不下去了,揉了揉她腮幫子,說:「大錘啊,你這樣可不成,底下還有倆兒子呢,照這情形,將來得難受多久?」

  「這群人都是潑出去的水,娶的娶,嫁的嫁,可你也別忘了,」他將人摟住,愛憐的親了親:「你還有我呢。我哪兒也不去,只守在你身邊。」

  喬毓伏在他懷裡,有些哽咽的應了聲「好」,如此靜默半晌,終於道:「等阿琰的婚儀過去,咱們就成婚。」

  皇帝溫柔道:「好,咱們也成婚,叫他們妒忌去吧。」

  喬毓那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聽皇帝這般言說,禁不住「噗嗤」笑了,笑完又將眼角淚花擦去,輕輕道:「成婚之後,咱們再生個孩子吧。」

  「好,」皇帝順從道:「咱們再生一群。」

  喬毓糾正他道:「是生一個!」

  皇帝痛快道:「那咱們就只生一個。」

  喬毓有些詫異的看著他,道:「這就改口了?你也太好商量了。」

  「因為我想叫你高興,也希望你快樂,」皇帝笑吟吟的看著她,越看越覺喜愛,低頭親了親她的唇,溫和道:「我想叫你知道,人的生命里或許會有許多過客,但也有人與你一路相伴,白首相依。」

  喬毓沒出息的濕了眼眶,卻別過臉去,不看他:「你是不是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本子?這話說的可真酸……」

  「喬大錘你哭了!」皇帝幫她擦了眼淚,又毫不留情的戳穿她道:「明明就是很感動,還嘴硬不肯承認。」

  喬毓惱羞成怒道:「我才沒哭!我就是,就是……」

  說到這兒,卻說不下去了。

  皇帝笑微微的瞧著她,也沒再催促。

  「好吧,我就是很感動。」喬毓伸手去捧住他臉,仔細端詳一會兒,又學著他方才的樣子,掐住了皇帝腮幫子往兩邊兒扯:「你雖然有點討厭,但我真的很喜歡。」

  「喂,李泓!」喬大錘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得意洋洋道:「你也哭了!」

  皇帝那頭正窩心呢,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好容易醞釀出來的感情又沒了,瞪了喬大錘一眼,直接將人按倒在床上了:「別扯些沒用的了,睡覺!」說完,又去解自己腰帶。

  「我不想睡!」喬大錘這會兒可沒這個意思,蹬了蹬腿,氣惱道:「阿琰待會兒肯定要來找我說話的!」

  「明天是他大婚,又不是你大婚,說什麼話。」皇帝忒反感這娘倆膩膩歪歪的樣子,順手將她外衫扒了,又吩咐外邊兒高庸:「太子要是過來,就打發他回去,別跟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離了娘就不會走路!」

  喬大錘一聽這話,就想起摘櫻桃時候皇帝罵兒子的事兒了,怒從心頭起,推他一下,道:「李大郎你快放開,我真要話要跟阿琰講!」

  「有這麼急嗎?」皇帝嗤道:「一晚上都等不了?」

  喬大錘氣壞了,或許是因為下午烤紅薯吃多了,忽然湧出一股屁意,她也壞,勾著皇帝脖子,悄聲說了句:「你過來。」

  皇帝還當是她迷途知返,發現自己這個相伴多年夫君的好處了,湊過身去,躺在她身邊:「怎麼了?」

  喬大錘立馬把那個掙扎良久的屁放出來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拉過被子蒙住了皇帝的頭,後者艱難的掙扎了幾下,便停了反抗的動作。

  喬大錘從床上彈起來,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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