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一揚手,手裡的枇杷脫手朝前去,謝婉柔神色一動,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那顆金燦燦的果子。
她抬眼,似是不確定唐翹方才說的話里為何多了個「絕」字。
可唐翹已經側過身去,又拿了一顆枇杷,兀自剝著果皮。
「她原是想自己跳進去的,我見她這樣迫不及待,順手便幫她一把。」
「三公主真是自個兒要跳?」謝婉柔她想起白日裡三公主有意無意的舉止,眸光微暗,「定是玉嬪的手筆。」
「不管是誰有心,自然也該還回去的。」說話間,果皮已被她完完整整剝了下來,露出裡頭鮮嫩飽滿的果肉,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口。
「說起來,婉柔,我這也算助人為樂是吧?」
助人為樂?
所以順便把她踢進湖裡多喝幾口污水?
謝婉柔難得勾唇,「殿下就不怕被人發覺?」
「如你一樣眼尖的很難找出一個來。再說就算看見又如何?」唐翹勾唇,露出淺淺的酒窩,「滿御花園的人可都瞧見了,是她非拽著我走,一路直奔與陽湖,我全程都沒動彈一下。她掉下去之後,我也捨身跟著跳了。如今她因恩將仇報罵我而要去跪祠堂,我卻沒有半分怨懟。如此這般,玉麗嬪難道還想著要去父皇跟前告我的狀嗎?」
壓根沒有勝算的事情,何況玉嬪自個兒心虛在前,就算她想做,她也不敢。
謝婉柔不禁想:殿下是不是算好了玉嬪不敢告狀才這樣光明正大噁心她的?
「只是若還有下次,殿下莫要以身犯險了。」她的理由是,「不值得。」
為一個三公主,當真不值得。
「也是與陽湖不深我才敢,否則我才不陪她。」唐翹笑著,回過身來看她,「何況今日就算我不慎落水,你不也去尋了人嗎?我有什麼好怕的。」
謝婉柔一愣。
殿下不是被三公主扯著嗎?什麼時候看到她的動靜的。
唐翹知道她對這種事情向來臉皮薄,便也不繼續揭穿她。
見她交疊的雙手之下,小手指微微曲著,唐翹就笑著道:「婉柔似乎還有事情要問?」
謝婉柔沒料到她這都猜到了,詫異過後也不扭捏直說了:「殿下如何肯定陛下一定會贊同姑母提出的建議?」
唐翹挑眉,「婉柔又是如何會認為此事與我有關?我可很不諳世事呢。」
不諳世事?
信你個鬼。
「姑母自許久前就幾乎不再過問任何與政事有牽連的事情。繼祖父亡故後,這是第一次。」
為了誰,自然不必多說。
「婉柔果然聰慧。」她與有榮焉地笑起來,到正經開始解釋時,神色便又恢復正經了,「先帝時期為了穩定大邕國政,冊封了不少那時有功之臣以王公侯伯的爵位,如今三十多年過去,勛貴之族繁衍生息,憑藉其影響力幾乎將朝堂重要職權覆蓋完全了,勛貴造成的壟斷,令寒門子弟要想憑藉科舉入仕更是難上加難。若父皇再不想法子破開一個口子,要不了多少年,大邕朝堂也該亂了。」
「而母后所言,或許便正是契機。」
謝婉柔起初只是想詢問一二罷了,聽她說話後,先是驚訝於她這樣毫不掩飾地挑指出大邕官場上的鄙陋,後又震驚於她小小年歲又是生養在京外之地,竟有這樣的遠見。
她怔愣許久之後,順著她的話道:「所以,陛下也想借著國子監興辦女學的事情,將科舉取士順勢提上來?」
「不只是提一提,而是要大張旗鼓地讓科舉取士成為大邕入仕正途。」
聞言,謝婉柔只覺頭皮發麻。
父親秦國公一直猜測卻不敢斷言的事情,竟在長公主這裡,得到了印證。
唐翹摸了摸下巴,「不過此事也不會太快,至少也得等還在京外的王崔蕭鄭盧五氏入京後。」
說完她深深打了一個哈欠:「今日累了一日了,想來能睡一個好覺。」
謝婉柔看她這急於去做美夢的模樣,很是覺得驚異。
殿下怎麼能在提到家國大政這樣隱秘激動的事情之後立馬還能做到瞌睡連綿的?倒像是見慣了這樣的事情一般。
或許是受唐翹影響,謝婉柔心裡那根弦竟也不繃著了,反而去想:長公主是好睡了,玉嬪和三公主經由今日此事,怕是得氣得不能入眠了罷?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更衣去就寢?在這摔什麼碗碟。」暖閣里滿地的狼藉叫玉嬪娟秀的蛾眉緩緩蹙起,她看向一旁垂首立著的侍女,眼裡已然有了凌厲之色,「你們都是怎麼照料公主的?若是叫碎片傷了公主你們擔待得起?!」
本就在驚怕中的侍女們聞言忙不迭矮身跪下去,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娘娘恕罪!」
不是她們不做,而是實在不敢。
盛怒時候的三殿下,誰敢攔啊?
「還睡什麼睡啊!」唐妍憤憤出聲,緊隨其後的是青花瓷盞摔碎破裂的雜響,「父皇都不護著我了!一心只想著那個噁心的鄉野玩意兒!」
說及此她更是悲從中來,再摔了一個白玉翡翠盞泄憤後,絕望地趴在桌案上痛苦起來。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受過這樣屈辱!
玉嬪瞥了她一眼,攏了攏外衣朝軟榻處走,「哭有什麼用?是你自個兒不中用,對付一個不入流的玩意兒都辦不好。白白叫人得了便宜。你若耐心些,如今跪宗祠的人,便該是她了。」
「母嬪就知道說風涼話!」唐妍直起身子,還掛著淚痕的臉上憤怒不已,「分明是她推的我,父皇一心袒護那個小賤人不看事實也就罷了,母嬪你也眼看著我受委屈!」
「是我不想幫你嗎?」麗嬪坐在軟榻上,氣不打一處來,「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蠢事?你不能栽贓那死丫頭就算了,還一早把自己退路給封死了。你哪怕多拐幾條路再去與陽湖如今也不至於這樣被動。如今那死丫頭假惺惺跳了回水,在你父皇跟前,你更是半點要怨她的理由都沒了。偏你還不知死活在你父皇面前說那樣粗俗的話,眼下你就是對也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