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高了必定不中!」
「怎麼會?!」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唐翹已經迅速又抬起左手將剩下那矢箭投擲出去。
後矢發力迅猛,脫手後迅速追上前矢!
「這是什麼情況!」
只聽一聲輕響,後矢擊中前矢矢身中後部的同時,兩矢的方向也同時變了。
在數十雙瞪圓了的眼睛中,雙矢齊齊落下,隨著「哐」聲響起入了壺樽。
御花園剎那間寂靜得厲害。
不知是誰咽口水的聲音稍大了些,才打破了這沉寂。
「殿下威武!!!」
還是定北王世子身邊的那個侍從。
不過這回沒人埋怨他了,一個個高聲吶喊起來。
「啊啊啊殿下好厲害!!!」
「殿下收我為徒罷!殿下!」
「真不愧是長公主,投壺都這樣厲害!寶筠郡主臉都青了哈哈哈哈!」
「還不是她虛榮心作祟,這下好了罷,竟輸了伴讀。」
「對啊,賭注是伴讀呢!」
戚喬喬反應過來,幸災樂禍地看向寶筠郡主。
「唐奾,你輸了,你的兩個伴讀可就是長公主殿下的了哈哈哈!」
寶筠郡主身後之前還在起鬨的兩個貴女眼下臉色蒼白得不行,小心翼翼去看寶筠郡主。
她氣得咬牙,恨恨看過去,「唐翹,你別得意!」
她攤了攤手,「我沒得意啊,我就是贏了高興。」她歪了歪腦袋,挑眉淺笑,「不可以嗎?」
寶筠郡主被這話氣得臉色變了又變,更多的惱羞成怒。
「願賭服輸,郡主你可不能賴帳。」
「對啊,是你先想討要謝大姑娘做伴讀的,如今技不如人,可別想抵賴。」
「哎呀不過是比著玩玩,何必這樣認真。」
與她交好的貴女尷尬著臉強行解釋,「郡主也不過是想和長公主親近親近。」
「喲,我還真沒見過這樣親近人的。」戚喬喬插手冷笑,「都說了是比試,輸了就輸了,唐奾,你可別輸不起。」
寶筠郡主咬牙,看向唐翹,「你開個價,要多少銀子,我的伴讀是不會給你的。」
「喲,郡主你這是想抵賴啊。」
「就是,哪有輸了用銀子替換賭注的。輸不起就別玩啊。」
「不用了。」
她的聲音打斷了人群中的起鬨。
「本就是玩玩,何必認真呢郡主?」她隨手撿起一根箭矢,看也沒看就往後投去,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中了籌。
「我的伴讀,有婉柔一人便夠了。我也沒有興趣多要兩個,郡主這般盛情與我娛樂玩耍,那二位就權當送給郡主的見面禮了。」
這輕飄飄的話說得比那些尖酸刻薄的話來得更叫寶筠郡主心裡堵得慌。
偏偏旁邊本是她引過來看唐翹笑話的貴女們還惟恐天下不亂。
「殿下大氣!」
「哪像有些人啊,可以挑釁不說,輸了還想抵賴。」戚喬喬才不怕唐奾。
「就是,寶筠郡主今日可有些不光明磊落了。」
「嘁,她何日光明磊落過?」
眼瞧著事態發展得有些大了,唐清出聲打著圓場。
「今日比試既罷,就到此為止罷。」
都是貴女,若是兩相鬧大了也不好。
眾貴女這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唐清和霍轍,而是因為那個投壺勝了寶筠郡主的長公主。
賞花宴結束後,貴女們一回去就跟自家長輩叨叨個沒完。
「娘你是不知道,殿下連中四矢,險些就全中了呢!」
「對,她還能一次投兩支,還是左手呢!可厲害了!」
夫人們表示很詫異,「哪個殿下呀?」
「娘這你都不知道,咱們陛下親封的嫡出長公主殿下啊!」
「她投壺可強了,還贏了寶筠郡主呢!」
夫人們齊齊驚詫臉,「當真?」
「比真金還真!」
不過一日間,長公主的大名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不管是稱讚投壺技藝高超的好話,還是質疑身份的話,總歸京城之中無人不知這樣一位皇家長公主的存在了。
永豐帝是第二日才曉得這消息的。
聽到的時候也是吃驚得不行。
「芝芝竟有這等手藝?」
「兒子親眼看見的呢,很是不俗。」唐清淺笑,說起那個小姑娘來,眼底總是溫柔。
永豐帝點頭,「連你都這樣說,可見沒有錯。」
彼時崔太傅也在,贊道:「可見長公主殿下還是位投壺小將呢。」
永豐帝就擺手,「嗐呀,不過是玩樂罷了。」
可這話怎麼聽著,都很有些自豪的意思在。
他對唐清道:「她既然喜歡,日後你就多教教她,別叫她覺得從渝州來了京城沒人與她玩了。」
「是。」唐清自然樂得這差事。
永豐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往桌案後頭走,「說正事罷。」
崔太傅便立馬正了神色:「西北戰事頻發,定北王今日晨起已離京……」
唐清知曉君臣二人有事相商,先行告辭,轉眼就到了椒房宮。
「母后,不知芝芝可在?」
謝皇后微微訝異,而後淺笑開來,「除了四時節慶,你甚少來椒房宮,沒料到你這次來是為了尋芝芝的。只是你來得不巧,今日國公府有宴,本宮特地叫婉柔領芝芝回府去了。」
出宮了?
唐清下意識緊了緊手,灼灼目光看向鳳座上端坐著的人。
口中想問的話折轉了好幾回,終究沒有問出口。
他拱手,「兒臣還有事,先行告退,日後再來拜訪母后。」
看著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皇后笑著搖頭,「這位逸王殿下,當真是獨來獨往慣了。」
素琴就解釋:「逸王對咱們長公主還是極好的。」
「是嗎?」皇后眸光微凜。
見她神情不大好,素琴便趕忙調轉了話頭:
「對了娘娘,奴婢近來聽聞,慈真大師自東海講經歸來,慈真大師皈依佛門前乃是懸壺濟世的藥師,醫術之高明不亞於尚藥奉御,若是……」
「這妄念便不必存了。」皇后擺手,「慈真大師早厭惡透了皇室,如何肯進宮為我醫治。」
五年前皇后病重,永豐帝下詔天下遍請神醫,慈真大師自然也在其列,可那時他便已然斷言此生絕不入宮城,當時永豐帝也不是沒有威逼利誘過,可他如何也都不肯,甚至不惜因此離開大邕,前往東瀛。
沒道理五年過去,他就突然又改變了心思。
「眼下我的時間不多了,好在公主歸來……」她目光緊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也不知今日她們回府如何了。」
三月二十七,乃是秦國公府太夫人壽宴。
秦國公府是世代勛貴的大族,又是皇后母族,可如今遠不及當年老國公在時顯赫了,迎來送往的雖也有權重人物,可到底比不得從前。
可國公府雖然隱隱有頹勢,國公府中的人卻並不因為眼下困境就愁容滿面,籌辦宴會起來也是十分熱鬧。
知道她來,太夫人邱氏還十分歡喜地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子的話。
「方才在正廳,我祖母太過……熱情了些,殿下莫怪。」行走在國公府西南園的抄手遊廊內,謝婉柔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姑母是祖母唯一的女兒,自幼疼愛得緊,可惜姑母至今沒有一兒半女的,殿下如今養於姑母膝下,祖母便下意識將您當作了外孫女了。」
「這有什麼好責怪的,」唐翹微微抬手,掠過遊廊圍欄邊垂下的藤蘿綠條,「日後便是一家人不是嗎?」
謝婉柔莞爾,「殿下說的是。」
正笑談走著,前頭賓客的聲音突然雜嚷起來,小廝侍女們行走的腳步也快了許多。
唐翹覺得怪異,隨手叫住一名侍女,「前頭發生了何事?」
那侍女連忙福身,面上笑意難掩,「稟長公主,是定北王世子來賀壽了。」
霍轍?
「世子少年將才,英姿勃發,可此前只在邊關人人不得見,如今這還是世子歸京後第一回參加宴席呢。」
世人慕強,定北王府手握西北數十萬兵權,抵禦外敵三十餘載,在京中盛名頗著。世子霍轍雖然傷了身子難再提劍征伐,可他的清名早已傳遍京師。就算不為著拉攏,可好奇心促使之下,還是少不了有人想看看傳聞中的定北王世子。
這些日子定北王府沒少收到請柬,可定北王父子皆婉言拒,今日倒是奇了,世子竟來了這裡。
謝婉柔也納悶呢,「帖子半月前就去了王府,本來都拒絕了的,如今世子怎麼又來了?」
唐翹的關注點則是:「不是說他病了嗎?」
倒有力氣來賀壽。
她可記得,霍轍的病,是許多年過後才得慈真大師醫治轉好的。
「奴婢不知。可世子千真萬確是來了,這會子正往正廳去呢。」
「看來國公府今日更要熱鬧了。」唐翹揮了揮手,打發了那侍女,「說起來我來京城,還未真正在外頭逛過呢。」
她雖是賓客,可因著她的身份,也沒人敢叫她一直在正廳待著聽那些人嘮家長里短的。
謝婉柔頷首,「霍世子來了今日府中必定人多嘈雜,出門走走也好。」
唐翹正有此意,「婉柔可否帶我去南街逛逛?」
*
京城四大主街里,南街雖談不上最繁華的,卻是功能最齊全的長街。
酒肆茶樓、青樓武館、藥鋪粥行,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寬敞的長街上,一輛花梨木為駕的馬車踏風而來,行人見了其華麗的裝飾,紛紛竊話中避讓開來。
「就在此處停吧。」
馬車緩緩停在一處豪華酒肆……旁邊的矮木屋前。
南街商鋪林立,多有閣樓高聳,這處低矮的木屋恰恰擠在一處酒肆和一處青樓中間,破敗又凋敝,顯得不倫不類。偏偏這樣突兀的小木屋,竟然在這裡駐紮許多年,也沒被拆了。
馬車的紗簾從裡頭撩起,謝婉柔被眼前的景致驚了一下,她看著那塊堪堪懸掛著隨時都有可能掉落下來的木質牌匾,頗有些說不出話來。
「陋室?」
小木屋的名兒叫陋室,卻也十分應景。
謝婉柔皺了皺眉,「這瞧著也沒什麼標識的,瞧不出是什麼鋪子,殿下不如去其他地方逛一逛?」
偏唐翹喜歡,「一路行來,京城裡的繁華去多的是。這兒卻很不同,雖說無甚標註,可門大開著,想來是要迎客的,就此處吧。」
守在「陋室」門口的是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童,正外頭倚靠在門欄上,打著瞌睡留著哈喇子。
「喂,小童,你醒醒。」艾艾上去,輕輕喊了兩聲。
那小童睡得死,壓根兒沒有要醒的跡象。
艾艾撇嘴,「咣咣」敲了敲他倚著的那門框,「嘿,該醒了。」
小童猛得驚醒了,他努力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看眼前的幾人,而後習以為常地又閉目回去,嘴裡說著百年不變的話:
「本店店主出遊,幾年方歸,貴客請往別處看看。青樓左走,酒肆右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