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唐褚一喜,「當真?那恭喜大師了。」
見他並未露出遺憾之色,反倒是真心恭賀,慈真大師對這位君王,更是添了好感。
「貧僧此次入宮替皇后治病,乃是受人之託,正好逸王殿下也在此列,改日貧僧備好了藥材,會親自前往逸王府看診的。陛下放心就是。」
這話說來,叫唐褚很是震驚。
「受人所託?」自己當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都請不來的佛醫聖手,如今竟受他人所託自個兒入了宮!他實在好奇得緊,「不知大師受誰所託?朕也好備上厚禮去謝此人。」
「陛下不知?」慈真大師也懵,他自然知道當初那小姑娘就是如今的長公主唐翹,所以他也以為,此事永豐帝也心知肚明呢。
這話反問得叫永豐帝就納罕了,他「嘶」了一聲,腦中千迴百轉,「看大師如此神情,難道此人是朕認識的?」
慈真大師淡笑,卻並未說出此人的名諱。
近暮時分,素琴回椒房宮,謝皇后問:「可妥善將大師送出宮了?」
素琴福身,「是。」
「那就好,慈真大師費盡心力為我治病,又時常替芝芝看手傷,卻分文不取,枉我貴為一國之後,卻不知該如何報答。」
唐翹依偎在她身側,嫣然笑道:「大師是佛門中人,只渡有緣人。他肯入宮替母后治病,可見母后合該長命百歲福壽順遂的。」
這話叫滿殿內的人都不由自主露出笑來,皇后也覺熨帖得緊,笑著摸了摸她頭上挽著的兩個髮髻,「你還知道什麼佛渡有緣人呢。」
紫蘇端來茶點,邊將點心放去桌案上,邊笑,「咱們小殿下可是娘娘身邊一等一貼心的小棉襖呢,娘娘還不快挑塊點心給長公主吃疼愛疼愛。」
今日椒房宮小廚房做的點心是芙蓉流心糕,不論賣相還是味道,都是一絕。
「好好好,」皇后笑著摘了護甲拿了筷子,去夾了一塊,用手護著餵給身側躺著的唐翹,「芝芝最喜歡的芙蓉流心糕呢。」
「謝母后。」
素琴和紫蘇對視一眼,眼裡皆是欣慰之色。
長公主幼年過得可憐,皇后娘娘亦是多年未有子嗣承歡膝下,如今這模樣,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呢?
許是晚膳吃得多了些,夜裡怎麼都睡不著,唐翹便端了方小凳子自個兒坐到小院裡納涼聽風。
這樣鮮活笑著的謝皇后,是她從前沒有見過的。
上一世謝皇后一直病重,慈真大師被永豐帝請入宮時已經是冬月里,那時皇后已然無藥可救,根本來不及醫治,沒多久便離世了。
她靠在欄杆上,將腰間的香囊取下來,去撩隨欄杆垂下來的綠色藤條。
所有事情都逃不過「因緣際會」四個字,上蒼讓她重生,冥冥之中,也是要她救回皇后,這個自始至終都無條件愛著她的人吧?
這樣想著,便是看著這個香囊,她也並不覺得太悲傷難過了。
「殿下,您怎麼靠在外頭啊?別冷著。」謝婉柔過來,給她披了件披風。
「看星星呢,」她笑著抬首,「今日月色極好,明日必定是一個大晴天。」
「殿下這樣有興致,可是明日又有什麼打算了?」謝婉柔笑著,將披風的帶子給她系起來。
「之前答應去三哥府中,因為宮裡的事情耽擱了,今日去一趟。」
謝婉柔看著她這神情,突然覺得,自家殿下好似格外喜歡宮外。
這個認知叫她覺得好笑又百思不得其解。
京城固然有趣,可皇宮也是大邕人人都嚮往的居所了,不管喜不喜歡,宮城這樣富麗堂皇,總歸每個初進來的人都有陣子新奇勁兒才對。可長公主自入宮來,就沒有哪處能吸引到她的,反倒是京城四大街,她總看不夠。
不像是初進宮的人,倒像是在宮中活了十幾年待厭了一般。
這樣想著,她更覺荒謬起來。
長公主入京不過兩個月,哪裡就會待厭了呢,許是覺得宮城外熱鬧吧。
唐翹的手傷好得差不多了,皇后自然也不拘著她,卻也吩咐了好些人護著她出宮,唯恐再出現差錯。
這日午後,原本冷清的王府,因為她的到來喜慶熱鬧得緊。
「殿下吩咐了,讓做點心吃食,最好是渝州那邊的。」王府頭一等體面的掌事嬤嬤杜若親自來了廚房,耳提面命,「不能太膩,也不能清淡了,最好清甜可口的,一點兒馬虎都不行。」
廚房司膳的幾個熱火朝天地忙著,卻還不忘多問一嘴,「杜嬤嬤,殿下今兒怎麼突然這樣大的興致,從前殿下可最不在意吃食的了。」
唐清常年體弱,吃的東西上也講究一個寡淡,這麼多年來,早就對吃的沒什麼追求了,廚房裡頭縱然有心也使不上力。
如今這竟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呢。
杜若正要走,抬腳之前笑著說了一句,「長公主來了。」
「芝芝難得出門來一趟,今日我叫廚房做了好吃的,待會你定要多吃一些。」唐翹在同齡人裡頭,體量算清瘦的,唐清每每見了都要皺眉上一回,這次她來了王府,更讓他將此事放到心上來,「我飲食清淡,廚房裡怕也沒有什麼好吃的。」
他如此這般琢磨著,便又吩咐小廝,「去昇樓買些可口的菜餚來,實在不行將那兒的廚司請過來給芝芝做菜。」
小廝竟也不覺得有什麼,當下就腳步飛快地走了。
唐翹心下無奈之餘也著實心暖。
她看著唐清入了四月仍著厚實外衣,心頭微酸,「前些日子京中一直落雨,聽聞三哥又抱了病。」
唐清聽著這關心,雙眸中笑意愈發深,「老毛病了,並不礙事。倒是你,怎麼出一趟宮,身邊也不多帶幾個人。」
她如今身邊,就一個侍女艾艾跟著。
「三哥可錯怪我了,這兩回我帶足了人呢,乘的都是厭翟車。」一路行來,惹眼得很。不過確實也安全了不少。
唐清指尖微頓,「是皇后安排的?」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多問一句,「說起來謝家跟著你的那位伴讀呢?為何今日沒與你一起?」
這話問得奇怪,她笑著:「我出宮,自然是母后身邊的人打點安排。至於婉柔,她好不容易出宮一趟,我便叫她先回家了。」
唐清伸手去端茶盞,卻未曾入口,眼裡帶著憂色,「芝芝,你在宮中過得如何?」
過得如何?
總是比上輩子好太多了。
「母后待我極好。」
唐清便心下明了。
聽聞章嬪回宮了,可芝芝卻隻字不提,可見這位生母……恐怕連皇后都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