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的最後一天,間桐櫻扭傷了腳,如果就這麼忍著回到家肯定會讓間桐雁夜叔父擔心的。
從春天開始,為了避免與那個人接觸,她一直在注意著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態,然而卻沒有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
臨近假日,尤其是本學期的最後一天,學生們的熱情空前高漲,按捺不住的心情隨著放學鈴聲的響起,而徹底釋放了出來,無論男女生都爭先恐後的朝著教室外衝去。
於是,意外就這麼產生了。
整理著書本的她被毛躁的男同學連桌子帶人撞翻在地,在全班女生的憤怒注視下,他只是道歉一句便落荒而逃了。
同班的女生說他們絕對是故意的,理由是她發育的越來越好了,所以想要在學期的最後一天製造「美妙的誤會」,結果卻是搞砸了。
對於自己的變化,間桐櫻自己是很清楚的,對她來說只是覺得負擔加重了。
同班女生在對她安慰之餘,也露出了羨慕的表情,因為受傷就意味著可以去見那位冬木最富盛名的醫生黛博士,有一段時間內,很多女生找著各種理由去拜訪他所在的醫務室,直到最近才有些安分了,原因是因為「親衛隊」的成立。
同時傾慕於某個人的多個人,組織在一起,共同守護那個人的日常生活,諸如此類性質的組織都會被稱之為親衛隊。
即便是在現在的這個時間節點,親衛隊的成員們仍然自發留守在名為陣地的學園內,巡視著「敵情」,在通往那個人的路徑上盤查詢問路過的人,當然,一般不會有那麼過分的,只是會阻攔那些明顯不是想要去看病而是聊天的對象。
就這樣,她在同學的攙扶下,來到了學園的醫務室,目送著同學們離去後,她才將視線投向那個面對夕陽筆挺著寬闊的後背努力工作的男子。
「進來吧,坐在那裡就好,稍等我一下,論文還有一點。」
黛冬寒最近在做人工心臟方面的研究,即便是畢業之後,他在大學時的導師與同學們仍然與他保持著聯絡,因為他在外科手術上的才能,因此被邀請進了很多項目中。
這倒不是完全來自於他們的照顧,而是他確實在這一領域有所特長(通透世界),在國際醫學界,他擁有著【上帝之手】的美譽,進行外科手術時的乾淨利落快速安全遠超一般人,有的時候甚至不需要借用顯微器械就能夠憑藉著肉眼與手指的觸覺察覺到細微世界的一切。
然而,他也因為經常活躍於手術台,拯救那些與死神近距離接觸的患者,承受了許多非議與責難,不是所有患者都能夠活過來的,後期他主刀的手術都是那些僅有百分之幾概率救治的患者,手術的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但並不是百分百。
他回到冬木也是為了逃離輿論的漩渦,醫學界將他奉為上帝之手的同時,那些對他抱有著希望卻在最終收穫絕望的患者家屬用盡了一切手段向他發難。
對於那些必死的患者,他通常會在手術前警告病患的家屬,如果不上手術台或許還能夠活得更久一點,每個被他判定必死的患者,都會毫無意外地死在手術台上,無論是由誰來主刀都是一樣的,因此他的勸告也被稱之為【惡魔之吻】。
他其實是能夠理解那些家屬的,沒有人會捨棄自己的家人,哪怕付出一切也要挽救親人的生命,但是到最後,傾盡了家產的他們最終收穫的只有親人那冰冷的遺體,可謂是萬念俱灰。
所以他才勸說他們把錢什麼的留下來,只需要陪伴家人到最後即可,但他越是誠心誠意的勸告,越是會被誤解,但無論被誤解多少次,他仍然想要讓他們走上正確而幸福的未來之路。
冰冷的話語有的時候亦是慈悲之舉,不是因為他不想溫柔,而是溫柔在很多時候都沒一點用處,反而會讓身處絕望中的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最終迎來更為徹底的絕望。
這便是他,同時擁有【上帝之手】與【惡魔之吻】的doctor黛。
「……」
間桐櫻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張散發著冷峻感的秀氣臉頰,漸漸地,不禁有些臉紅了,難怪被人稱為從漫畫中走出來的美男子,每個側面都像精心修飾過的。
最重要的還是,她內心的感覺吧。
小時候起,她就知道自己喜歡他。
可是他的身邊有著很多優秀的女孩子,她這麼不起眼,要是表達出來的話,肯定不會有理想的結果吧,更何況他現在還有著未婚妻。
「啊,等太久了吧,抱歉,我這個人一旦工作起來就會忘卻周遭的一切投入進去。你是間桐家的女兒,櫻吧?」
黛冬寒收起鋼筆,將論文收至公文包裡面,轉過身來看向了今天最後一位患者。
「黛醫生,您好,我的腳扭傷,身上也有一些擦傷……」
間桐櫻乖巧地正坐著說道。
「那你怎麼不早說呢,扭傷可是不能夠拖延的,很多人啊,都是小病拖成了大病,櫻現在是一年級吧,我聽藤村老師說,你可是今年弓道部新人戰冠軍的有力競爭者呢,像這個時候就要更加注意,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
我先來幫你看看腳上的扭傷吧,如果你有什麼介意的請提前跟我說……」
黛冬寒蹲下來,伸手拖掉了間桐櫻的鞋子和短襪,受傷的部位已經紅腫了起來,但並不是很嚴重,在學園中扭傷是很常見的,所以他為了應急專門調配了特效的冷敷貼。
「有些舒服……」
間桐櫻將手指放在嘴角上,她的腳被他捧在懷裡,輕柔的呵護著,敷上了藥後很快就有效果了,一直聽說他擁有著很多特效自製藥,現在才明白有多厲害。
「挺神奇的吧,這是通過中醫的藥物配方進行調和,然後用西式醫藥科技的快速吸收技術進行加工,是中西結合的秘方。
你的狀況還不算嚴重,韌帶沒有拉傷,骨頭也未受到損傷,我幫你正下骨位然後再按摩一下,這是針灸式的按摩。
治療後,你再休息一下,二十分鐘左右,應該就沒有事了。」
黛冬寒照顧每位患者的心情都是相同的,看到患者露出的幸福微笑,他就會覺得這份工作很有意義。
「可能有些臭……」
間桐櫻在按摩下腳汗溢出的有些快,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醫生打交道的可是生物體的一切,有時候甚至分分析病毒之類的,區區腳汗而已,再說了,櫻也不臭啊、
你啊,就是有些自卑,我偶爾從窗戶看到你在操場活動時,總是看到你獨自一個人呆著,這可不行,自己不懂得欣賞自己的優秀,他人的眼中,你只會更好欺負。
我可是看的出來呢,這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習慣上無法改變的話,就多向他們展露自己的魅力吧,你這樣美麗的女孩子的微笑可是很有殺傷力的,面對你天真的微笑,對方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凶你的。」
黛冬寒關切道。
「只要黛醫生理解我就足夠了……」
間桐櫻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哦,櫻真是聰明啊,這麼快就學會了嗎?」
黛冬寒不由得為之一頓,然後將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說道,「好了,身上的也讓我看看吧,雖然只是擦傷,但是女孩子可不像男孩子,每一處肌膚都是要懂得呵護的。」
「嗯……」
間桐櫻臉紅到了耳根,不由得低下腦袋,眯緊了雙眼,剛才她是不是說了很大膽的話呢?
「總要給我指下哪裡痛吧?」
黛冬寒拿著消毒噴劑說道。
「應該是這裡……」
間桐櫻現在哪裡感覺到痛啊,只想找個地方鑽進去。
姑且先脫個校服的外套吧。
「我看看……哦,原來是這裡啊……」
黛冬寒看到間桐櫻那繃緊的襯衣鈕扣連忙將視線移開,沒有想到啊,外套下的世界還挺豐富的,難怪她這麼受歡迎。
視線移動之間,可見右手上的襯袖已經浮現血絲,人在預感到受傷時,會習慣性地以慣用的肢體來保護自己,若不是她緊急避險,恐怕腳上的扭傷會更加嚴重吧,有著手肘承受衝擊,腳上的扭傷更多是痛覺,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嚶……」
消毒噴霧劑帶來的刺痛還是讓間桐櫻的身體哆嗦了一下。
「嘭——!」
這時,醫務室的門突然間被撞開,一個眼眶深陷的瘦弱男子沖了進來,看到黛冬寒與間桐櫻間幾乎要貼近在一起的臉頰頓時用力咬上了牙齒,間桐櫻那緋紅的臉頰以及少女特有的柔軟聲音更是讓他怒火中燒。
「去死吧,你這個混蛋醫生!」
男人是間桐雁夜,遠坂葵的死讓他成為了彷徨於世的傷痛之獸,將所有的一切專注放在在了保護僅剩的侄女間桐櫻的身上,不只是今天,任何時候他都在拼命地將她身邊的男人趕走。
「噗——!」
「嘶——!」
平時最多是對接觸間桐櫻的男人以兇狠的視線瞪過去或者用刻薄的言語驅逐,但是今天,面前的這個男人在他的心中可是殺死遠坂葵的「兇手」。
像是兇殘的惡狼奮發出了最後的力氣,間桐雁夜雙拳如同雨點般痛毆在了黛冬寒的身上,僅第一次的衝撞,就令黛冬寒的手臂骨折了。
「……」
黛冬寒為了避免間桐櫻受到二次傷害,才硬承受了最初的一次,否則,面臨發狂的間桐雁夜,在狹小的空間內肯定會連累到她。
但是他也沒有想到間桐雁夜這麼狠毒,折斷的右手令他失去了防守的餘地,面對整個壓過來的間桐雁夜,他更是沒地方退避與反抗,兇殘的餓獸是最可怕的,間桐雁夜積壓至今的憤怒全部涌了出來。
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間桐雁夜想要殺死他!
怎麼可能讓他得逞!
僅剩下的左手用力的揮出,將間桐雁夜遠遠的推開了!
「黛醫生,您沒事吧,這傢伙打了安保人員,還衝進來行兇——!」
這時候,學校的保安拿著電棍跑了進來,還有著藤村大河等教師人員。
「殺了你,我殺了你啊黛冬寒,去死吧!「
間桐雁夜通紅的雙眼已經失去了理性,遠坂葵的死讓他失去了活著的動力。
「你給我冷靜一點!不然我不客氣了!」
保安人員和幾句教師一起制服了間桐雁夜。
「會長……黛博士,你的手……」
藤村大河在攙扶黛冬寒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右手已經折斷,從斷裂處延伸出來的碎骨和血肉看得她是一陣心痛。
「雁夜叔叔……您在做什麼呢?黛醫生只是在幫我療傷而已,我自己受的傷,和他沒一點關係……」
間桐櫻眼神冰冷地望著間桐雁夜,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憤怒,無論如何,間桐雁夜都是將她養育至今的長輩,他之所以衝動地傷害他人也能夠理解,雖然有些過分,但她不至於用上這麼冷漠的態度,應該為他解圍才是。
「啊……黛博士的手臂……他這是殺人未遂吧……」
「叫警察來吧……」
「坐監去吧,私闖學校,還行兇傷人……」
「啊,博士,您沒事吧,怎麼辦怎麼辦……」
幾位女教師立即全部擋在了黛冬寒的面前,雖然害怕,但仍然在嘗試著保護他。
「別叫警察來了,一點小事,我自己去醫院接一下就好……櫻,你的叔叔有著精神障礙,我昨天還說給他開些藥的,你啊,真是的,應該早點帶他去看看醫生才對嘛……」
黛冬寒用左手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連忙解圍起來。
要是真得到了警局,間桐雁夜的罪名可大可小,而以他在冬木的人氣,間桐雁夜一定會被重罰的,他可不是在擔心間桐雁夜,而是為了間桐櫻著想,本身她就是一個比較自卑的人,如果鬧大了,她一定會被學生們排擠的。
「啊……這樣可以嗎?」
藤村大河察覺到了黛冬寒的意思,怎麼看間桐雁夜行兇的主觀意願都是存在的。
「大家,聽我說,看在我的面子上,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剛好到了暑假,我正好休息一段時間。
間桐櫻同學家里僅剩了這麼一位親人,而且他還是一個精神障礙者,讓學生能夠擁有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也是為人師表的一部分。
各位都是成年人,請對這件事情守口如瓶,不然只會讓校園的霸凌事件再起。」
黛冬寒在藤村大河的攙扶下站起來請求道。
「這……」
「太便宜他了吧?」
「黛博士就是太溫柔了才被欺負的啊。」
「關心學生但也不能夠忽視社會上的罪犯啊。」
「就是,讓他進監獄改造一下,才能夠承擔得起監護人的職責。」
「……」
但是,教師們和保安仍然想要執行正義。
「那就把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吧,我會讓他去做幾個月的社區服務,然後,賠償金之類的也會讓他負責的……」
藤村大河伸手拍著胸口說道,把這件事情包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櫻……別、別生我的氣,我只是以為他……」
間桐雁夜漸漸地恢復了理智,侄女那冰冷的視線讓他的意識變得無比清醒,他所做的事情,只會讓她的處境更加難堪。
「對不起,請大家原諒我的叔父……他平時是個很溫柔的人……」
間桐櫻跪在了地面上向所有人請求原諒。
「唉,走了,那麼藤村老師,就交給你吧……」
「櫻也別這樣,黛博士都不想鬧大,我們就更沒有理由指手畫腳了……」
「現在應該是以治療黛博士的傷為主,趕快把他送醫院吧。」
「是啊,既然是精神障礙者,那就沒辦法了,櫻你也別一直跪著了,快帶你的叔父回家吧,早點治療哦……不然會傷害到更多人的啊。」
「……」
看到學生這麼副模樣,教師們終究還是心軟了下來,連忙拉著保安走了出去。
「櫻!一會到醫院來,雖然黛博士包庇了你們,但是你們也要承擔起責任。
至於間桐雁夜君,等你清醒了,我會和你好好聊聊的,幸好是學期的最後一天,否則櫻就只能轉學了,你這個做長輩的也太不成熟了,再怎麼說,黛博士也不可能會對櫻做那種事情啊,他每天見的女學生多了去了,也沒有見哪一個傳過什麼流言蜚語的!」
藤村大河說完攙扶著黛冬寒走出了醫務室。
「……」
「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間桐雁夜不敢靠近跪在地面上的間桐櫻,有人(卡蓮)通知了他,說間桐櫻受傷了,正在醫務室中接受校醫黛冬寒的治療。
當時,出於對她的擔心,加上對黛冬寒的憎恨,讓他徹底被憎恨蒙蔽了雙眼,在醫務室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樣後更是怒不可遏了。
「叔父大人您是太高看我了,黛醫生怎麼可能會看得上我這種沒有魅力的女孩。
走吧,我是不可能會討厭您的,黛醫生那邊我會親自道歉和懇求的,您不用擔心的。」
間桐櫻伸手扶起了間桐雁夜,只是眼中的溫柔多半是努力偽裝出來的假笑。
她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於他來說,她只是維繫他與母親遠坂葵之間的一個聯繫,因為母親拜託他來照顧她,所以他才撫養她到現在。
自從遠坂葵死後,他們已經很少在一起吃過飯了,每天他都會酗酒,有的時候甚至是夜不歸宿,在墓園中睡上一晚。
往日那種溫馨的家庭時光不見了。
他給予了她家庭的溫暖,可是那一切都是建立在遠坂葵還活著的基礎上。
可以說,他堅持到今天,已經不堪重負了,隨著心愛的女人一死,他的內心再也沒有了溫暖與愛。
將遠坂葵的死歸結為黛冬寒遲到的拯救,只是他軟弱的表現,將所有的過錯歸結於他人,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高尚。
「櫻……你不明白,你知道他在國外的稱號嗎?【惡魔之吻】,他就是一個只會給他人帶來死亡和災厄的男人!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傷害你的,絕對!」
間桐雁夜的瞳孔再次浮上了陰霾,他將這一切再次歸結為黛冬寒的過錯,是黛冬寒蠱惑了間桐櫻,否則以他養育她九年的恩情,她更應該站在他的立場上,這個世界太奇怪了,只有他覺得遠坂葵是黛冬寒害死的,不僅是櫻,連凜都不去憎恨他,甚至靠近著他!
「嗯,嗯,我明白,所以我們回家吧,叔父大人……」
間桐櫻像在哄小孩子一樣將不斷自言自語的間桐雁夜攙扶了起來,走向門外,黛冬寒說得沒錯,他已經有了精神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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