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之人,正是六部尚書之一,衛長風衛大人。
戶部尚書,自然是文臣,可這位衛大人,雖年過六旬卻生的是虎背熊腰,官袍敞著懷兒,睡眼朦朧,明顯是剛剛小睡了一會被吵醒。
作為朝堂上真正的大佬,衛長風可謂是盡職盡責,稅月一到,連府邸都不回,每日除了上朝就是泡在衙署之中主掌大局,要知道連左右侍郎都早早下了差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一看戶部扛把子出來了,看熱鬧的人群齊齊低下頭。
衛長風皺著花白的眉頭:「剛剛是何人爭吵,又怎地了。」
眾人都看向陳言與吳勘二人。
吳勘惡人先告狀,連忙躬身施禮說道:「大人,陳言負責的明明是栗城稅事,卻每日操心蕭縣的帳目,剛剛大理寺少卿陶大人來了,二人不知又談了什麼,應還是蕭縣之事,這,這不是節外生枝嗎,蕭縣稅事,與他何干。」
官場上最忌諱這種事,給同僚找麻煩。
陳言知道自己沒理,趕緊施禮解釋道:「大人,下官與陶少章私交頗好,並未談論蕭縣一事,只是他偶遇了一人說是精通算學,不知是否具備真才實學,這才帶著帳目前來詢問。」
陳言也沒說實話,沒敢說陶少章被「騙」了,畢竟是個挺丟人的事,陶少章好歹是少卿,傳出去會遭人恥笑。
誰成想,正是因為他沒說實話,衛長風卻突然來了興趣:「精通算學麼,如今戶部正缺人手,倘若是頗有才幹之人,納為書吏也未嘗不可,帳目在哪裡,老夫瞧瞧。」
陳言傻眼了,一臉死了老娘的表情。
早知道剛才說實話好了,現在這麼一鬧,自己也得被恥笑。
吳勘剛剛一直在爬牆眼偷聽陶少章和陳言二人談話,立馬跑進班房內,將鬼畫符一樣的演算草紙取了出來,屁顛屁顛的送到了衛長風面前。
頗有興趣的老衛打眼一看,破口大罵:「這他娘的寫的是何…」
罵到一半,衛長風愣住了,眯起了眼睛再次看了下去。
這越看,衛長風的雙眼越是亮堂。
「這2,應是對照著貳,3,對照的叄…」
這一看,衛長風入迷了。
要麼說人家是戶部尚書,有真才實學的,雖然不懂阿拉伯數字,但是卻通過公式大致猜測出意思,畢竟楚擎在最後幾篇寫出了驗算結果。
眾人們面面相覷,正當不明所以的時候,衛長風頭都不抬的大喊道:「掌燈,快!」
說完後,衛長風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捧著草紙進屋了,一群文吏趕緊點燃油燈跟了進去。
入了屋坐在書案後,衛長風抓起紙筆就開始寫寫畫畫。
其實外界有所不知,衛長風不是不關心蕭縣稅銀之事,相反,他比任何人知道的內幕都多,之所以不聲張,倒不是牽扯李家,而是因為有著其他原因,問題的根本,不是一個蕭縣,而是整個國朝的賦稅制度,太多漏洞可鑽了,牽一髮而動全身,便是連新君都私下找他密談了幾次,遲遲尋不到解決辦法。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知道蕭縣被貪墨了多少銀兩,一個極為駭人聽聞的數字。
而楚擎這些亂七八糟的公式,與他所知的數字基本吻合!
這一寫寫畫畫,衛長風激動的眉飛色舞了起來,一拍桌子:「陳言,速來。」
外面內心七上八下的陳言趕緊跑進來,衛長風一指草紙:「這X是何意?」
陳言傻乎乎的搖了搖頭。
衛長風又問:「這密符又是何意?」
問的都是乘除等常用數學符號,陳言連阿拉伯數字對照文字都沒看出來,更別說這些符號了。
一問三不知,衛長風破口大罵:「你他娘的認識哪個?」
陳言實話實說:「下官哪個都不認識。」
「飯桶,本官問你,這紙上的內容,是哪位大家所書?」
「不知…知道知道。」陳言終於有知道的事了,趕緊說道:「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有些耳熟。」衛長風霍然而起:「跟本官走,現在就走,去備些禮品,重禮。」
「您這是?」
「去楚府,拜訪高人!」衛長風撫須大笑:「高人,當真是高人,老夫雖是只懂其意不知其理,卻能看出這書寫核算的法子,極為便捷,看似深奧,初窺門徑卻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更難得的是…」
說到一半,衛長風輕輕一拍桌子:「險些忘了,一個時辰後,淮州稅銀就要報上來了吧?」
「是如此。」
「哎呀真是惱人,那只能明日一早去楚府拜訪了,本官心癢難耐,心癢難耐的緊吶。」
陳言低頭瞅了眼書案上的紙張,到現在他還沒看明白具體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只知道一件事,戶部扛把子衛長風最是「稀罕」人才,只要能給戶部辦事,這位老大人總是會做些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堂堂戶部尚書,親自登門拜訪一個少年人,還是惡名滿京城的少年人,這叫什麼事啊。
…………
楚府之中,楚擎哭喪著個臉,正在和老爹楚文盛相視而坐。
「狗日的陶家,狗眼看人低!」
原本楚擎還以為楚文盛會噴自己,結果沒想到老爹更生氣,破口大罵,罵的是陶家。
「這是為父失了勢,若是沒失勢,誰稀罕理這群酸儒。」
楚擎沒好意思吭聲。
失不失勢的,您也是左侍郎,還是工部的,才四品,人家太子少師是從二品,差距太大了。
不過楚擎也覺得挺鬱悶的。
三手的,煤氣罐兒,還克夫,陶家哪來的自信,保質期都過了,還當個寶似的。
罵了一會,楚文盛皺眉問道:「你確定是說了陶家大小姐,而非是小小姐?」
「那能說錯嗎,說的就是大小姐,您都不知道,我一提這事,他們眼皮子一翻,就倆字,憑你,都恨不得把鄙夷兩個字紋腦門上了。」
楚文盛不罵了,沉沉嘆了口氣:「時也命也,既如此,為父…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楚擎也有些不落忍了,老爹看似給自己往火坑裡推,可這何嘗不是一種無奈,真的要是沒了官職,自己也沒好日子過,看得出來,老爹比自己更鬧心。
「您再想想別人,還有沒有相熟的官員了,尋人找天子給您求求情。」
「官員倒是沒有。」楚文盛擰著眉,苦思冥想,喃喃道:「不知誰家還有沒人要的寡婦,哎呀,讓為父好好想想。」
楚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