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北開往白馬寺的路上,小路很多,經常會有車子從小岔路里竄出來。
易健一直集中精神,抓著方向盤的手都用盡了力氣。
車開到山下的時候,文先生讓易健把車停了下來。
「不開到半山腰了嗎?如果步行上山的話需要兩個多小時。而且今天下了這麼大的雨,山路肯定很難走。」
易健想要攔住他。
「我來給她求平安,當然要心誠才能靈驗。」
文先生下了車。
易健慌忙下車拿傘。
「你在車裡等我就可以,我一個人上去。」
文先生冒著雨三步一叩首,用五體投地的拜佛方式,一步一步地朝著山頂爬去。
易健拿著傘,想要幫他撐起來,卻被他拒絕了。
他只能拿著傘,走在旁邊。
去往白馬寺的山路本就難走,又下了這麼大的雨,路上有不少小石子。
文先生每磕一個頭,膝蓋和手心以及額頭就迎來一次痛感。
他讀過很多書,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神。
但是在她之後,文先生希望有一個神,他願意傾盡所有,哪怕用他的靈魂和軀殼去跟神交換葉挽星的平安健康。
文先生就這樣三步一叩首地爬了兩個多小時,額頭早已經血肉模糊,膝蓋和手掌心更是被石子刺破得不成樣子。
住持看見文先生的時候,連忙迎了出來,「文施主,您來了。」
「住持,我家裡的錦鯉都死了。」
文先生絕口不提葉挽星生病的事情。
「阿彌陀佛,吉人自有天相,文施主不必憂心。」
文先生的眼睛裡有一瞬間的光亮,「住持,您是不是知道我太太會生病?」
住持搖搖頭,「我並不知曉,但是人生在世,有些經歷是必然的。」
文先生苦笑,「是啊,您又怎麼會知道呢。」
他頹然地去了魚池,冒著大雨撈了23條金魚。
葉挽星救下他消失的那幾年裡,他便在家裡養了跟她年齡數量相等的錦鯉。
那時候文先生以為葉挽星已經死了。
所以他每天會對著錦鯉發呆,為葉挽星祈福,希望真的有投胎轉世。
讓她下一世可以快樂地活著。
住持見文先生如此悲傷,便遞給他一串佛珠。
「這是我出家時師父送我的,這些年一直跟隨我,希望能給你和你的夫人帶來好運。」
「多謝住持。」
文先生捏著佛珠,拿著裝魚的袋子下山去了。
風很大,吹得周圍的樹木瘋狂地搖著,很多樹幹都被吹斷了,雨下得又大又急。
頎長的身影獨自走在小路上,臉上血混著雨水,像是來自地獄的王。
山體突然滾落下來很多石頭,文先生沒有躲開,身體被石塊砸倒。
易健沒有文先生腿長,所以一直留在半山腰等他,聽到巨響,他連滾帶爬地朝著山頂跑去。
「季影帝!」
易健看不見文先生的人,只能喊著他的名字。
驀的,他看見不遠處有一個蹲在地上的身影,他跑過去。
此時的文先生,早已經沒了平日裡的氣勢,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丈夫,用著最古老的求平安的方法,求妻子平安。
他在地上不停地翻找著灑出來的錦鯉。
錦鯉不大,剛剛他又滾出很遠,想要一條一條從泥濘中找出來,的確很費力。
他不嫌其煩地一遍一遍地在草叢裡找著。
好不容易找到了,卻發現錦鯉已經被石頭砸死了。
那一刻,文先生終於崩潰了。
他蹲在地上咆哮著,嘶吼著,眼淚被雨水遮蓋住。
易健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幫文先生找掉在地上的魚。
找了天都黑了,也只找回了15條,只有一條是活著的。
文先生小心翼翼地把魚裝進袋子裡,往醫院趕。
路過花鳥魚蟲市場的時候,他還買了一個浴缸,把魚裝了進去。
季行川打來電話。
文先生接起電話,卻沒有說話。
他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即便再強大的人,也承受不了失去愛人的痛苦。
「你在哪兒?」季行川聽上去有些焦急。
「在回醫院的路上,是不是綰綰出了什麼事?」
「沒有,挽星醒了,一直在找你。」季行川解釋道。
「好,我馬上回去!」
文先生抱著魚缸坐在後面,易健開著車,一路狂奔。
到醫院的時候,文先生換掉了身上的濕衣服,換上了一件慵懶軟糯的毛衣,戴了一頂鴨舌帽。
他看著易健,「額頭的傷能看到嗎?」
易健搖搖頭,「看不見,但是季影帝,葉老師那麼聰明的人,肯定能猜到的。」
文先生緘默。
他抱著魚缸去了病房,病房外面很多人。
「你們怎麼不進去?」文先生問道。
「剛進去過了,出來哭一會兒。」大伯母的眼睛紅紅的。
文先生的心裡很難受,卻還是努力調整好了情緒,走進病房。
葉挽星看見他,輕輕一笑,「今天是季影帝嗎?」
文先生把魚缸放到桌子上,坐到她的床邊。
葉挽星牽起他的手,卻發現手很冰,「手怎麼這麼冰?」
「外面有點冷,一會兒就好了。」
文先生拉著葉挽星的手放進被子裡,「有沒有哪裡疼?」
「有一點疼,不過看見你就不疼了。」
葉挽星一直在笑,聲音卻很虛弱。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就是穿著這套衣服,不過那天你沒戴鴨舌帽,季影帝真的好溫柔啊。」
葉挽星閉上眼睛,看上去很累。
「那天我從你身邊經過,心跳得很快,季影帝,你知道嗎?我為了見到你,整整努力了三年。」
「我知道。」文先生哽咽著。
「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嫁給你,前幾天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你不理我了,可是第二天我們就結婚了。」
葉挽星有氣無力的。
「你看,遇到你之後,我的運氣也變好了,所以不用擔心我,我一定會活蹦亂跳地從手術台上走下來的。」
葉挽星努力安慰男人。
文先生趴在她的手臂上哭了,「綰綰,你答應過文先生,要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得,所以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