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少輕狂
許昭意默默記仇,趴在桌子上,一整天都懶得搭理他。
臨近放學,學委往大屏幕上投影了作業整理,教室內埋怨聲此起彼伏。
「蒼天啊,滅絕師姐是把一周量的作業布置上去了吧?
不就是考試不理想嘛,不用這麼殘忍吧?」
「化學課代表呢?
出來受死!」
許昭意還在奮筆疾書,抽閒往旁邊瞟了眼。
梁靖川只帶了一部分作業,背包相當單薄,就快把「不想寫、寫不完、隨便吧」的意願寫在臉上了。
看看,果然存在即合理——
難怪他考37。
梁靖川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過來送東西,許昭意不勝其煩,有些無語。
其實同桌以來,兩人還算相安無事。
一個不主動招惹,一個不主動搭話,沒事全靠眼神交流。
雖說學校貼吧和匿名群已經起了高樓,「學霸和校霸關係惡劣」的傳聞,鬧得一中人盡皆知;但是許昭意樂得清淨,甚至想給梁靖川的表現鼓鼓掌。
唯一讓她煩的,就是每個課間給梁靖川送零食的女生,實在太吵了。
為傳聞對他避之不及的很多,但為顏值趨之若鶩的也不少,至少塞情書送東西的人從不缺席。
梁靖川壓根沒收過,回回直接往垃圾桶里送。
後來他孝敬垃圾桶前,趙觀良就很自覺地直接抱走了。
許昭意不理解送零食的行為,畢竟每次都被梁靖川貢獻給垃圾桶。
難道真有人覺得,成年累月送就會很有效果?
參加「感動中國」嗎?
胡思亂想間,許昭意倒是記起清晨的事了。
「對了,早晨那個誰,是叫何芊芊對吧?」
許昭意推了推前桌,「她在哪個班哪個位置?」
「就咱們班隔壁,中間第三排。」
趙觀良以為許昭意因為早上的事兒不爽,「你還想把人打一頓啊?」
許昭意彎了彎唇,輕笑了聲,「沒有的事,我認識認識新同學。」
「別了吧,」趙觀良有點於心不忍,「梁哥剛跟她友好交流完,我看她已經快哭了。
你要是再去認識認識,妹子多慘啊。」
許昭意稍怔,「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你上台那會兒,唉,說曹操曹操到,門口那個。」
趙觀良眼尖,示意她看身後,「她怎麼又來了?」
許昭意還沒去找何芊芊,後者先找上門來了。
並不是找茬,是道歉,而且上來就直奔主題。
「對不起,今早的事是我做錯了,我給你道個歉行嗎?
或者你想怎麼解決都行,就是這件事能不能……」何芊芊咬了下唇,聲音低了低,「能不能別鬧太大?」
「我跟你不認識,更談不上有什麼恩怨,說實話我覺得你這人挺匪夷所思。」
許昭意並不是個計較的人,「這次你道歉了就算了。
但是同學——」
她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下一次。」
許昭意本以為這種素不相識也能害人的,都是高段位綠茶,很難纏。
結果對方連敷衍都沒敢,全程在小心翼翼。
意料之外,事情解決得出奇的順利。
回到座位左思右想,許昭意也沒猜出裡面的門道。
她已經開始考慮,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了。
「梁靖川跟她說什麼了?」
「這我哪兒知道。」
趙觀良剛拿了五殺,滿足地打了個呵欠,「可能是,放學後別走?」
「……」
——
困惑持續了整整一夜。
許昭意實在太費解了,昨天記仇的事也就拋諸腦後。
梁靖川一進教室,許昭意的心就揪起來了。
她自個兒安靜地寫了會兒筆記,最後冷漠輸給了刨根問底的心。
「同桌?」
許昭意偏過頭來,拿筆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親愛的同桌,親親親親愛——」
「親幾下都沒用,有事說事。」
梁靖川眼皮都沒掀一下。
許昭意微頓。
由於實在太好奇,她對他占便宜的行為自動免疫,「你昨天把何芊芊叫住了?
你找她做什麼?」
說完她又覺得自己抓錯了重點,「唉,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沒把人怎麼著吧?」
梁靖川將背包撂下,懶懶散散地回了句,「哪兒能啊,我遵紀守法好公民。」
許昭意無言以對。
前排趙觀良嘖了聲,怎麼聽都覺得,梁靖川這句話和許昭意昨天的「沒有的事,我認識認識新同學」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倆怎麼不組合去說相聲呢?
「怎麼,難道我看上去不友好?」
梁靖川眼風掠過她,問得還蠻認真。
其實他真算不上兇殘,他就誇了何芊芊一句:你監控里的身影真漂亮。
無威脅,無把柄,但耐不住對方做賊心虛。
「友好友好,您可太友好了。」
許昭意很給面子地附和兩句,總覺得太扯,「所以人家快哭了,是被你的友好感動的?」
梁靖川似乎蠻認同她的胡扯,勾了勾唇,輕落落地撂下一句,「你說得很有道理。」
「……」
我信了你的邪。
跟一個人唱反調唱久了,會養成習慣,對方說一句就忍不住想反唇相譏。
許昭意懶得回敬,輕哼了聲表示不稀罕聽,抱著自己的小板凳往旁邊挪了挪。
剛挪了一步,趙觀良從前排回頭,雙手合十央求道,「江湖救急,媽的太多了,老子實在編不下去了。」
「又想抄作業?」
剛拒絕施以援手的同桌宋野嗤之以鼻。
「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抄呢?
那叫借鑑!」
趙觀良怒而拍桌,義正言辭道,「不懂你就別瞎比叨。」
說完他懇切地看向許昭意,「共享作業了解一下,小仙女?」
昨天布置的化學作業確實超標了,成績好的熬夜勉強做完,成績差得連抄帶編。
許昭意將作業丟給趙觀良,後者眼尖地從梁靖川桌面上拎起兩套卷子,幸災樂禍。
「梁哥,你昨天也落作業了吧?
除了習題冊,還有卷子呢。」
「寫不完,懶得帶。」
梁靖川言簡意賅。
「靠,滅絕師姐的課你也敢不完成作業?」
趙觀良照著許昭意的作業奮筆疾書,「你要不要一起抄?
建議你連抄帶編也得填上,不然她肯定當你故意找茬。」
「連抄帶編有什麼意義?」
梁靖川懶洋洋地反問。
許昭意記筆記的手一抖,這話聽得她有些震驚。
敢情他還是個有底線有追求的校霸呢?
但是大哥您看看自己的卷子,看看上面刺眼的37,這是您的台詞嗎?
「別怪兄弟我沒提醒你啊,咱化學老師就是看著年輕漂亮,這姐們平時可太暴躁了。」
趙觀良好心地勸解道,「反正你敢不寫她的作業,她一定在線教做人,滅絕師姐真不是喊著玩的。」
趙觀良一語成讖。
課前幾分鐘化學老師就把作業檢查了遍,查完面無表情地把課本往講台上一摔,「你們都以為自己是為我學嗎?」
全班同學安靜如雞。
「自己考出什麼成績自己不清楚嗎?
試卷上最後一道大題,我講過三遍,就在這個位置。」
化學老師敲了敲右邊的黑板,冷笑,「我告訴你們,如果黑板能成精,它都能上一本。」
她喝了口水,繼續炮轟,「就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居然還敢不完成作業。
你們要上天嗎?」
沒人敢應和,話雖然是對全班說得,不過意有所指。
畢竟全班只有梁靖川一個人這麼「實誠」,寫到哪兒算哪兒。
果然,化學老師的矛頭第二秒就指向了他,「梁靖川同學,請起立。
你卷子上的大片空白,是留給老師的做嗎?」
梁靖川慢慢悠悠地站起來,「作業太多,沒寫完。」
許昭意手指微抖,黑色簽字筆在書頁上劃出一道難看的痕跡。
「那怎麼其他同學都完成了,就你完不成?」
化學老師臉色鐵青。
她執教生涯就沒遇到過這麼敢接茬的學生。
梁靖川面色依舊平靜,嗓音依舊清朗,「因為熬夜影響效率,抄作業和題海戰術毫無意義,浪費時間,不如不寫。」
許昭意屏住了呼吸,在桌子底輕輕扯了下他的校服衣角。
梁靖川低了低視線。
也不知道他是沒領會她的暗示,還是故意找茬,他又不咸不淡地補了一句。
「而且老師,你昨天布置的作業有很多重複的題。」
「行,效率。」
化學老師被氣到發笑,「那梁靖川同學,你來念一遍答案,告訴老師什麼叫效率。」
「老師,我還沒做。」
梁靖川抬了抬視線。
「我知道你沒做,我讓你念答案,」化學老師冷著臉重複道,「讀一遍題意,念一道答案。」
化學老師鐵了心讓他現做現答,空書念答案了。
雖然有點為難人,但鬧了這麼一出,她面子上不好看,有心藉此機會殺一儆百。
許昭意做好的卷子還沒掀開,先聽到一聲厲喝,「同桌把自己卷子收好!」
這聲斷喝成功地把底下所有施以援手的小心思給絕了。
萬眾矚目下,梁靖川漫不經心地拿出自己空白的試卷,平靜地開始讀題意。
「第一題,《本草綱目》記載:『燒酒,其法用濃酒和糟人甑,蒸令氣上,用器承滴露』,『凡酸壞之酒,皆可蒸燒』。
這裡用到的實驗方法可用於分離——」他掃了眼選項,幾乎沒思考,「選D,溴苯和苯。」
答案正確,雖說他有瞎貓撞到死耗子的嫌疑,但所有人下意識地跟著鬆了口氣。
梁靖川繼續往下念。
這場面可太刺激了,周遭鴉雀無聲,心都跟著他讀題做題起起落落,時刻等待著他出錯,滅絕師姐爆發。
不過梁靖川的運氣似乎很好,從開始後就沒給化學老師批評的機會。
直到從第三道題開始,底下有異議。
「這道題是不是錯了,我選項怎麼跟他不一樣啊?」
「靠,我更絕,我跟你們倆都不一樣。」
「他的答案正確,」化學老師僵著臉冷言,「繼續。」
教室內竊竊私語聲不絕,小範圍的騷動,開始又擦又改。
許昭意略微詫異地抬眸。
從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清冷的側臉和漂亮的下頜線。
他半垂著視線,漫不經心地拿著試卷,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
他自始至終從容而沉穩,但輕慢的意態,有種說不出來的邪氣。
「第七題,莽草酸可用於合成藥物……」
漸漸地,不僅是許昭意,基本教室內所有同學都發現不對勁了:
一兩道蒙對那叫運氣好,都他媽蒙到第七題了,居然還沒出錯。
他是歐皇嗎?
化學老師顯然也有這樣的困惑,臉色凝重地站到他身邊。
她拿著梁靖川其他作業翻看了半晌,也沒叫停。
全班鴉雀無聲,漸漸陷入死寂。
儘管難以置信,但梁靖川整套試卷的正確率實在高到離譜。
從頭到尾,萬無一失,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