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照影驚鴻
體育館附近寂寥,視野里是穿透枝葉縫隙的光線,在眼前落下斑駁錯落的樹影。
許昭意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的眼睛,小聲嘀咕道,「母豬會上樹了。」
「什麼?」
梁靖川的嗓音低低的。
「我是說,你居然會誇獎人。」
許昭意忍不住笑道。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覺得心底像是有隻小氣球,在無聲無息地充氣。
她的小氣球不僅會膨脹,還能帶她上天!
梁靖川目光自然地望進她的眸底,「你很好。」
「你很有眼光。」
許昭意唇角笑意加深。
徐來的風將她耳畔的髮絲吹到眼前,起身時她喊他一起回教室。
沒走出幾步,許昭意突然扭過頭來,眯了下眼睛。
「等等,你還是先別回去了。」
「嗯?」
梁靖川抬眸。
「咱倆一塊回去,我睡過頭的理由聽起來就不可信了啊。」
許昭意說得理所當然,「而且你比我曠課時間長,我看上去就沒那麼可恨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
梁靖川覺得好笑。
「怎麼的,我都陪你曠課了,還沒個不約罰站檢討的權利了?」
許昭意理直氣壯地指責他,「你成績比我好,讓我一節課天經地義。」
她越說越覺得有道理,還翹了翹唇角,驕傲得像只小孔雀。
「你不是說成績的事兒翻篇了嗎?」
「那只能說明我大度,客氣兩下你還真順杆爬啊,」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睨他,「你能不能有點自覺?」
梁靖川挑了下眉,「我只對老弱病殘一向有自覺,比如弱智。」
許昭意冷笑了聲,「我對老弱病殘也挺有自覺啊,比如腦殘。」
去他媽的小氣球,她心底膨脹的小氣球被他無情地戳死了。
「那我去哪兒?」
梁靖川拿她沒轍,嗓音里有些無可奈何。
許昭意往教學樓的方向跑,不是很想搭理他,「你自己看著辦,別回來太早。」
——
到教室時,許昭意剛好趕上這節課的尾巴。
她打著睡過頭的幌子進了教室,可能有「好學生」這張護身符,老師居然也沒為難她。
剛一落座,許昭意就發現腳邊有東西。
一份不小的包裹堆在腳邊,貼著張便利貼,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
沒找到你,你生日再見。
——你最帥的小沈
就這熟悉的字跡,許昭意用不著猜也知道是誰。
沈嘉彥,她發小。
許昭意偷偷摸出手機確認了下,果不其然,列表躺著七通未接來電,還有幾十條信息。
[老大,你居然學會逃課了?
我跟老呂比賽完就得回去了,登機前能留一個小時。
時間緊迫,快出來接駕。
]
[我辛辛苦苦翻牆送禮,面沒見著,連電話你都不接,你可真夠可以的。
]
再往下全是對方的騷話,滿屏的瓊瑤言情畫風,看得許昭意渾身不舒服。
[許昭意,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小弟嗎?
]
[許昭意,你接電話啊!你有本事留號碼,怎麼沒本事接電話啊!]
許昭意無語地將消息拖到最後:
[算了,禮物在你桌洞裡,你生日我來找你。
]
跟沈嘉彥的認識經歷不算愉快。
他家裡有錢有勢,又是獨苗苗,典型被慣壞了的祖宗,平時特喜歡仗勢欺人。
小學一年級,在某次學校課間發牛奶時,沈嘉彥把欺負人的念頭打到了許昭意身上——
然後他被許昭意按著,往死里揍了一頓。
結果這人不但沒琢磨怎麼報復,反而天天跟她屁股後面叫「老大」,跟塊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自此以後,學校里的畫風都變得格外鬼畜:
一堆小弟跟在沈嘉彥後面喊「老大」,沈嘉彥追著許昭意喊「老大」。
許昭意就當這人有病,保不准還是斯德哥爾摩資深患者。
說起來許昭意人緣還行,以前在臨城也是有不少朋友的,沈嘉彥算是關係最鐵的,所以突然到訪也不奇怪。
她只好奇他送了什麼。
好不容易下課鈴響,「滅絕師姐」終於結束拖堂,許昭意在桌洞裡回消息。
「唉,川哥人呢?」
宋野扭過頭來,好奇地問道,「也睡過頭了?」
「我哪兒知道。」
許昭意面不紅心不跳,彎身撈起包裹。
她正低著頭,鍾婷從後門溜進來玩,揚聲道,「你跟大佬翹課打籃球了?」
打臉來得猝不及防,前排齊刷刷地回頭。
徐洋:「操,你會逃課?」
宋野:「操,你會打球?」
趙觀良:「操,你跟梁老闆逃課打籃球?」
這下全班都知道了。
許昭意手微抖,差點砸了手機,她皺著眉抬頭,「你從哪兒聽說的?」
「你倆好歹是關注焦點啊,哦不對,主要是大佬階段考一戰成名,」鍾婷拖了個凳子坐下,「像這種有顏值、有家世、有成績的男神,有點風吹草動就上表白牆。」
聽著雖然不爽,不過階段考後,梁靖川確實收割了一波少女心。
他這人平時脾氣還行,跟傳說里的很不一樣。
本來絕大多數同學就沒想站在他的對立面,籃球賽就有點改觀,成績出來後徹底倒戈了。
「老師應該不逛表白牆吧?」
許昭意聽得頭疼。
「姐,你應該關心的不是這個,」鍾婷神秘兮兮地湊過去,「我問問你,你就沒想過改變下你倆的關係嗎?
比如說——」
「不做同桌,做父子?」
許昭意冷不丁地截斷了她的話頭。
鍾婷滿頭霧水地啊了聲。
「那我真的努力過,」許昭意單手支頤,歪了下頭,「但我每次提議當他爸爸,都被他無情拒絕了。」
「……」
「所以說,同桌就是同桌,做不了父子。」
鍾婷徹底默了,她就不該跟許昭意聊這種深奧的話題。
當上帝給你開了扇窗,他就必然會給你關個門。
看看她表姐,這就是塊木頭,是九級愛情殘廢,典型智商太高導致情商下降的代表。
鍾婷想到這兒,用一種老母親的慈愛眼神看著許昭意,「路漫漫其修遠兮,大佬命真苦。」
許昭意無語地看了會兒她抽風,指指門口,「有病去治,沒事快滾。」
「有事有事,我本來想跟你吐槽一下的,」鍾婷抱緊了她的桌面,「我有一個朋友,她——」
「無中生友?」
許昭意低下頭來拆包裹,「那我建議你換個新開頭,我有一個朋友系列太扯了。」
「行吧,就是我自己。」
鍾婷放棄抵抗,大方地承認了,「我中午看到個特帥的小哥哥,被他那張臉殺到了。」
許昭意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堆出個假笑,「這話你說了108遍了,上次你偷拍梁靖川也是這句,連台詞都不改嗎?」
「可是他長在我的審美點上了,妥妥的撕漫美少年。」
鍾婷激動地捂了捂心口,「就是不太科學,我居然沒聽說過他,表白牆都發了一上午了,也沒人認領。」
許昭意順著她的手指看了眼表白牆的標題:
【五分鐘,我要他全部資料。
】
「人在對面你不撩,現在要人海底撈。」
許昭意嘖了聲,「你也是人才。」
「長得太好看了嘛,我一激動就給忘了,沒緩過神就沒影了。」
鍾婷痛苦地捂了捂臉,「我有悔。」
「無所謂,反正你『海王』人設不倒,喜歡的小哥哥能湊齊七大洲四大洋,遇到下一個就忘了。」
許昭意嗤她。
「那不能一樣,這次我一見鍾情了我。」
鍾婷後悔得牙疼,「我居然就這麼把人放過了。」
許昭意被她聒得耳朵疼,無奈地朝她招招手,「行行行,我教你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鍾婷興奮了兩秒,狐疑地看著她,「你壓根沒談過戀愛,能有什麼辦法?」
「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跑嗎?」
許昭意瞪了她一眼。
「快說快說。」
鍾婷搬著小板凳挪了挪。
許昭意也沒故弄玄虛,開門見山道,「其實很簡單,以後你每次想他的時候,就做一道物理題。」
「嗯?」
鍾婷其實沒怎麼聽懂,所以自己發散了下思維,「你是想說,我應該先走上學習巔峰,然後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能有個美好的未來?」
「沒你腦補得那麼多。
你沒看網上有人說嗎,按你目前的做題水平分析——」
許昭意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上下打量著她,忍不住想笑。
「題做著做著,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了。」
「……」
鍾婷感覺自己的智商被狠狠侮辱了。
她無聲地咬了下牙,勉強扯起溫柔的笑,「沒關係,未來總會有個人在等著我。」
「誰會等你,閻王爺嗎?」
許昭意頭也不抬地反問道。
「你怎麼沒給人打死呢!」
鍾婷拍桌而起,抄起課本就想揍她。
她忍了一下午了。
許昭意偏頭躲了躲,終於拆掉了層層的包裝,將禮盒裡的JK制服和漢服分別抖開。
左手是刺繡細緻的水手服,少女感十足。
右手是明制織金的高定,滿繡的絳朱、玄朱間色裙,暗紋花印在其間,灼灼其華。
鍾婷停下手中的動作,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誰送你的,明華堂這套有價無市啊,不是絕版了嗎?」
「我發小。」
許昭意略微思量了幾秒,「小時候你們還見過。」
「哦,沈嘉彥那死胖子?」
鍾婷瞬間興致缺缺,「不過他人還挺大方的。」
「人家現在不胖了好吧?
別老管人叫死胖子,多難聽。」
沈嘉彥小時候確實是位「重量級人物」,不過他小升初之後就不胖了,一個假期脫胎換骨。
學校里每天都有小姑娘給他塞紙條,也算是對他顏值的肯定和證明。
雖然因為他太聒噪太煩人了,許昭意至始至終沒get到他的帥。
「沈嘉彥那個垃圾,就應了一句話,醜人多作怪。」
鍾婷冷笑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別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來氣。」
鍾婷打小跟許昭意關係好,在許昭意多了個跟班後,就覺得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脅。
小時候跟沈嘉彥三天一大撕,兩天一小懟,勢同水火,梁子早早結下了。
明明這麼多年沒見,他倆還是沒能緩和。
許昭意懶得當和事佬,也沒替沈嘉彥說好話。
——
梁靖川夠意思,許昭意說不讓他來,他就真曠過去兩節課。
路上遇到巡視的「炫邁」,還挨了好一通懟。
他進教室的時候,許昭意正將小裙子小心翼翼地疊了回去,格外的認真專注。
難得看到許昭意從課本分神,梁靖川略微詫異地多看了眼。
許昭意心情的確好,她這人鍾情於「破產三姐妹」多年,對剁手收集小裙子有種戒不掉的痴迷。
顧及到男生的鑑賞能力,她只抖開了JK制服,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好看嗎?」
見她興致好,梁靖川本想從善如流地夸幾句,結果一眼掃到她丟在桌子上的卡片。
他的視線在落款幾個字上停留了三秒。
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這落款是男的沒跑了。
這水手服,這小短裙。
操。
梁靖川唇角的笑意微斂,薄唇緊抿,「丑。」
許昭意小腦袋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你說什麼?」
「我說丑,醜死了。」
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冷淡地看著她,「別穿。」
許昭意對小裙子的興致瞬間被澆熄了大半。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兩眼水手服,總覺得她跟梁靖川審美有壁。
前一秒還相親相愛好夥伴,這一秒友誼的小狗說死就死,他倆的關係可太脆弱了。
薛丁格的友誼。
「我發現你這人,真的太欠了,」許昭意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歹朝夕相處,你的嘴就不能有甜一點的時候嗎?」
「怎麼,」梁靖川懶懶散散地掀了掀眼皮,「你要接個吻確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