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齒間掠奪
輪值快結束時,鍾婷怏怏不樂地抱著暖手抱枕回來,微嘆了口氣,搶走了許昭意面前的一盒曲奇。
「幹嘛呢?」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模仿警方喊話歹徒的口吻,冷冷道,「放下你手中挾持的曲奇,你已經被我包圍了,我冰冷的視線已經對準了你的腦袋,負隅頑抗只有挨打一條。」
「都是姐妹,不要這么小氣,沒看到我深受打擊嗎?」
鍾婷幽幽地看著她,又嘆了口氣,「前兩天語文卷子上有道閱讀理解,迅哥的經典句子,『我的院子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問反應了什麼心情。
當時我不懂,但我剛剛大徹大悟了。」
「你百度答案了?」
「不,」鍾婷沉重地否認道,「我在遊園會遊戲上抽了兩次獎,一張是謝謝惠顧,另一張也是謝謝惠顧。」
「……」
許昭意無言以對。
才低落了幾秒,鍾婷看到手機消息後滿血復活,抱著許昭意狂搖,得瑟得跟只小孔雀似的,「快看我的小裙子。」
「你精分嗎鍾婷,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
許昭意嫌棄了她一句,還是湊過去,晃了眼視頻中被運到化妝後台的晚禮服。
Versace的長裙,烏干紗覆蓋杜若色的裙面,搖曳的裙擺上鏤空刺繡。
看著特清艷。
這所學校可能真不差錢,大型活動從不含糊,校慶時主持人晚禮裙一水兒的高定,幾乎將一輛跑車穿在了身上。
平時的各種活動,也差不到哪兒去。
「我的小裙子太好看了,不枉我拼命競選主持人啊。」
鍾婷眸底有細碎的亮光,「明晚我一定是整條街最靚的崽!」
「不好意思,街上空無一人,」許昭意翹了翹唇角,輕描淡寫地拆她台,「快期末考了,你還是把這股勁兒留著搞成績吧,少想點有的沒的。」
鍾婷搖搖頭,「沒關係,作為一個淡泊名利的人,婷崽向來奉行『形上學,不行不學』的原則。」
「你今天還挺硬氣啊,」許昭意想笑,「平時被舅媽數落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霸氣側漏?」
「渣之將掛,其言也霸。」
鍾婷一本正經地胡扯,「再說了,我好歹也班裡前五好嗎?
誰讓我媽吃飽了撐,非拿我跟你對標。」
「舅媽那是對你期望高,」許昭意順勢進行了姐妹版勸學,「卷子很簡單,你只要稍微努努力,肯定不止這個分。」
「果然神之將考,其言也婊。」
鍾婷微笑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這個簡單跟我的簡單,隔著加減乘除和微積分的距離。
你還是保持沉默吧,學神沒資格發言,請不要剝奪我佛系的快樂。」
許昭意難得沒反駁,甚至深有體會。
畢竟她也經常覺得,自己跟梁靖川一分之差,也是加減乘除到微積分的距離。
沒道理,沒人性。
差不多到點了,許昭意收拾收拾東西,扭頭看了眼梁靖川,「去吃小龍坎、烤串和冰淇淋吧,今天是12月31日。」
梁靖川借著挑眉的痕跡看了眼她,「有什麼特殊?」
公曆十二月底,既不逢節也不是紀念日,總不至於想碰瓷除夕吧?
「特殊啊,」許昭意清了清嗓子,蠻認真地看著他,「今年只有一個12月31日,今天獨一無二。」
「……」
許昭意一側身,朝梁靖川的方向湊過去,腦袋藏進他的陰影里,睫毛輕輕一眨,「行嗎,哥哥?」
梁靖川「嘶」了一聲,身子往後仰了仰,隔開一段距離。
得不到回應,許昭意反倒來勁了,冰涼的手指從他衣服下擺鑽進去,貼著他勁瘦緊繃的腰線劃了下。
她按了按他的腹肌,低著聲輕落落地,「我想吃。」
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過她,壓低了嗓音警告,「許昭意。」
許昭意根本不怵他,目的達成就撤了手,趴在桌面上笑得花枝亂顫。
長發鬆松垮垮地挽著,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後頸,漂亮的肩頸線條埋進領口。
操。
梁靖川被她惹得發麻,微微眯了下眼,抬手撥了下她的小腦袋,把她撈起來,「你挺能耐啊。」
仗著年紀小處處惹火,勾人得發緊,偏偏他還真捨不得動。
梁靖川提醒自己再做幾個月人。
——
午後兩個人在學校里逛了逛,四周熙熙攘攘,尤其開到校外街道販售小商品的攤位,人來人往,特別熱鬧。
許昭意看中了半張面具,白色底,紅色勾邊兒,日系畫風的小狐狸。
她將面具翻到頭頂,剛接過梁靖川手裡的棉花糖,忽然被人拽了拽衣角。
有個小男孩仰著臉,眼巴巴地看著她。
許昭意瞬間會意,她半俯下身來,將棉花糖遞給他,「姐姐請你吃糖。」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肉嘟嘟的小手抱了抱她,奶聲奶氣地說了句,「謝謝漂亮姐姐。」
「太會說話了小朋友。」
許昭意心情大好,看著小孩子搖搖晃晃地跑向家長,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你對他還挺熱情。」
梁靖川面無表情地晃了眼她,淡聲道。
許昭意側過頭,有點無辜地眨了下眼,「沒辦法,小孩子比較招人愛。」
「可你的零食是我買的。」
梁靖川眯著眼不爽。
「你小不小氣啊?」
許昭意啞然失笑,拽著他回學校,「走了哥,我愛誰都是最愛您。」
藝術樓有畫展和攝影展,從操場上的跳蚤市場過去,還要穿過一條鵝卵石小路。
四周的樹木光禿禿的,不過在外面一圈的松柏鬱郁常青。
許昭意邊走路的邊沿石,邊抱怨了句,「我其實不太喜歡咱們學校這條路,特別的硌腳。
就跟盲道似的。」
話是這樣說,她低頭看著手機消息,走著走著就拐到鵝卵石道上了。
梁靖川在她身後,懶懶散散地笑了聲,勾過她的肩膀,將她往旁邊帶了帶,「你還真是小瞎子?」
許昭意順勢閉上了眼睛,手在空氣中一頓亂摸,「哎呀,我的拐杖呢?」
摸索了兩下,她的手就戳到了他肩上。
許昭意勾了勾唇,趁著周圍沒人,順勢抱住了梁靖川的胳膊,「先生,我看不見了,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你要帶我回家嗎?」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沉默了幾秒,忽然低笑了聲,「當然。」
在她沒反應過來時,他欺身上前,一手攏過她的腰身,將她死死壓在樹幹上,慢條斯理地擺弄,「只可惜我有女朋友了,得找個地方,好好把你藏起來。」
根本沒機會說什麼,梁靖川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
他單手扣住她的後脖,毫無空隙地占滿了她整個人。
——
兩日的校園文化祭基本和假期無異,時間過得飛快,很快走到尾聲。
大禮堂二樓的表演廳內燈火通明,暖氣開得十足,窗玻璃上氤氳了層霧氣。
舞台周圍團簇著新鮮花束,白中帶綠的雪山玫瑰。
離晚會還有段時間,台下在有條不紊地組織各班入場,台上正在緊張地過最後一遍排練。
許昭意排練完開場舞后,重新攏了攏凌亂的髮絲,扎高了馬尾,晃了眼鍾婷,「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看戲的表情。」
鍾婷揚了揚臉,示意她往身後看,「看到沒?
小白蓮花正勾搭我們會長呢,就為了學校官網的宣傳mv。」
她嗤之以鼻,「可惜小白蓮花生不逢時啊,學校不管有什麼東西全內定你了,學生會說了不算,你說氣不氣?」
許昭意晃了眼何芊芊,笑了笑,「可我沒打算去,真要是通知到我,我就退出,周末耗在這兒太沒勁了,還不如學習約會。」
話音剛落,何芊芊轉過身來,看著大失所望,表情不怎麼好。
好巧不巧地,她也朝許昭意看過來,對視了兩秒。
何芊芊冷淡又嘲諷地扯了扯唇角,扭頭就走,全然沒了平時做出來的友善。
「呦,她瞪你呢。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被拒了,」鍾婷目睹好戲,心情愉悅了不少,「誰敢相信她平時柔柔弱弱的,私底下其實挺刻薄。」
她不帶重樣地數落小白蓮花罪行,整整五分鐘。
「少說她兩句吧,你懟她的時候,總讓我有種拿了惡毒女配劇本的錯覺。」
許昭意忽然道,「畢竟按照傻白甜套路,前期一帆風順的高光角色,都是後期被踩的墊腳石。
而遭受打擊的小白蓮花,說不定是逆襲的灰姑娘。」
「拉倒吧,傻白甜套路里的女主,可沒這麼婊。」
鍾婷翻了個白眼,完全不認同,「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不知道她平時怎麼詆毀你,換別人得罵死她。
她怎麼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貨色?」
許昭意其實不算善良,她真想罵人的時候,都是不吐髒字還戳人心窩的那種。
不過背後挑三豁四、語人是非的行為實在太low,需要計較的她都懟明面上了,沒必要的她人前人後都懶得說。
所以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很佛。
不然鍾婷說完「她怎麼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貨色」的下一秒,許昭意就會懶洋洋補刀——
「不自知的東西,照了鏡子也沒用。」
許昭意不太在意,胡天海地地跟鍾婷扯了幾句,突然意識到梁靖川不在台下。
他似乎有事出去,到現在都沒見到人影。
許昭意披著長款棉服,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好,繞開了喧鬧的交談和震耳欲聾的音樂,跑到露台上。
本來想找個僻靜點的地方打電話,結果沒打通。
她翻了翻相冊,給梁靖川發了張表情包。
一隻特可愛的小貓,軟趴趴地裹著小被子,露出圓滾滾的腦袋。
[理我,給你摸摸·JPG]
沒收到回復,許昭意鍥而不捨地又發了張,還是剛才那隻小貓,掛著委屈的表情,弱弱地抱著小枕頭。
[還不回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貓了·JPG]
等了幾分鐘,許昭意緊接著發掉了剩下兩張,兇巴巴的一隻和眼淚汪汪的另一隻。
[你再不理我,我的小短腿就要帶我跑了·JPG]
[離家出走嘍,今天也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JPG]
許昭意剛鎖屏,遲遲收不到回復的消息框彈出來一條。
【怎麼不發了?
】
許昭意低著頭又翻出一張表情包,是個灰頭土臉的小人,拖著麻袋,抱著破碗。
[無家可歸的我出去要飯了.JPG]
憑許昭意對梁靖川的了解,他肯定沒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表情包,估計懶得回復了。
她還真猜對了一半。
聊天界面沒收到回復,只是彈出來一筆4位數的轉帳。
附帶消息:「別要飯了,今晚帶你看日出。」
許昭意反應了好幾秒,才覺出這話不是邏輯錯誤,而是太污。
她也沒點確認收帳,琢磨著怎麼拒絕。
結果不等她回復,下一筆錢彈出來,從4位數變成了5位數,「這周日你有空嗎?」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打了幾個字:
[醒醒大郎,別做夢了,該喝藥了。
]
梁靖川回得也快,附圖空食盒,小字贈予文若。
[賞你的。
]
許昭意輕笑了聲,也不再繼續鬧他,當機立斷表了個忠心。
露台上有些冷,凜冽的風穿過耳側,有幾個人在旁邊閒聊,有說有笑。
虛白的光線從大禮堂內透出來,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長短不一的影子。
忽然有人靠近。
許昭意的反應快過了思考一步,側了側身避開。
對方顯然沒料到她就這麼閃開了,驚呼了聲,就朝著欄杆上栽。
「小心!」
二樓露台的金屬圍欄,頂端就是常見的尖銳箭頭,這要是把臉摔上去,估計得毀容。
許昭意根本來不及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在對方摔過去前拽住了對方手腕。
她硬生生地克服慣性,拉著人朝裡面倒,重重跌在了露台水泥地上。
她站過的位置,圍欄轟然倒塌。
許昭意撐著水泥地起來,噝地倒吸了口氣,她輕輕蜷了下腿,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動靜鬧得太大,周圍的同學都圍攏過來了。
「沒事吧?
有沒有受傷?」
「出什麼狀況了?」
「快去底下看看有沒有砸傷人,我去喊老師和保安。」
大禮堂二樓露台上,瞬間人頭攢動。
兩個班的同學扶人的扶人、喊老師的喊老師、還有去樓下查看的,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亂糟糟的一片。
何芊芊狼狽地爬起來,大約是受了驚,剛被人攙扶住就尖叫了聲,
許昭意看著砸到樓下的圍欄,同樣驚魂未定。
一切都出於本能,如果不是她玩搏擊和散打後養出來的警惕和靈敏,現在可能就摔到樓下去了。
「你沒流血吧?」
鍾婷低頭看了眼,慢慢地把許昭意扶起來,「太危險了,這邊平時沒人過來,學校保安檢修可能疏忽了,怎麼會這麼巧,差點出事了。」
一旁的何芊芊突然開口,「我不知道——」
剛說了四個字,她的聲音就戛然而止,慌亂地挪開了視線。
鍾婷才看到她在場,似乎跟這事脫不了干係,厭惡溢於言表,「怎麼是你啊,又想找茬?」
脫口而出的是「我不知道」,而非「我不是故意的」。
何芊芊先前打的什麼主意,不言而喻。
許昭意猜都不用猜,就基本門清了,她看了眼鍾婷,「我記得平時不開的監控,這兩天開著吧?」
鍾婷雖然莫名,還是點點頭,「對,大型活動都有監控,學生會有跟保安室提醒的。」
何芊芊的臉色微變,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動了下。
她像是沒緩過來神似的,將臉埋在陰影里,也不說話。
旁邊的同學還在寬慰她。
「都站在這裡做什麼?」
匆匆趕到的老師看了眼情況,雖然略鬆了口氣,臉色還是有些凝重,「班長呢?
我去處理下樓下,班長先帶著去醫務室看看,要是有什麼問題,趕緊打120。」
許昭意傷得並不嚴重,崴傷了腳,蹭破的地方沾了點灰塵,倒沒摔傷其他地方,就是不太敢走路。
將近三分鐘,她才被攙扶著,緩慢挪下一層樓梯。
出了大禮堂,周圍統共就幾個人,何芊芊突然推開扶著自己的同伴,擋住了許昭意的去路。
「等等。」
「你有病吧,自己沒事還不讓別人去醫務室。」
鍾婷一看許昭意傷得重,對何芊芊徹底沒好臉色了,「在這鬧什麼?」
換在平常,還有旁人在場,何芊芊咬緊牙關也會裝死。
但她已經擔驚受怕了半天,很怕後面節外生枝。
她不管不顧地拽住了許昭意,眼淚說來就來,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想的許同學,我真的沒想這樣。」
許昭意冷淡地抬眸。
「我以前是有點反感你,那是因為開學典禮演講和領舞,本來都是我的,可你一來就搶走了。
還有宣傳照,如果沒有你,學校肯定聯繫我的。」
何芊芊擦了下眼淚,漫出來的哭聲拉扯著嗓子,哽咽著繼續,「我是因為太難過了,才跟閨蜜講過你壞話,但是、但是跟自己朋友罵別人兩句,不是很正常嗎?」
她囁嚅著重複,「我承認我不喜歡你,但是我沒那麼壞,我不知道——」
「不知道圍欄鬆了,」許昭意冷不丁地打斷她,輕笑了聲,「單純推一把,其實沒那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