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欲戴王冠
離考試開始還有一小時,早自習都沒結束,高二年級的學生被安排進末考場。
帶隊老師簡單清查了下人數,邊分發准考證,邊重複注意事項。
不得不說,搞得還挺正規。
考場內的氛圍格外融洽,甚至熱鬧。
畢竟只是提前摸底,儘管高二學生沒複習就突擊進考場,大多也沒什麼壓力。
許昭意剛到考場門口,就掃到有人正在她的位置塞零食。
這位陌生的同學偷偷摸摸塞完,就跟她對上了視線。
結果他不羞不燥,甚至還衝她笑了笑。
收買,賄賂,想作弊?
懷疑剛剛成型,那位同學就背著包離開了,去了隔壁考場,似乎並沒有打歪主意。
許昭意有些詫異。
她也沒多想,結果回到位置才發現,桌洞裡已經堆滿了。
就跟小倉鼠的儲糧洞似的,各色小零食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什麼玩意兒?」
許昭意忍不住了,微微蹙眉。
班內的學習委員姚歲歲,就跟許昭意隔一個位置,看著她清理桌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她唯唯諾諾地解釋道,「他們可能是在送貢品。」
許昭意輕聲「啊」了下,費解地回眸看向姚歲歲。
姚歲歲平時沉默寡言,但先前被許昭意搭救過兩次,在她面前,話也變得多起來,「都是高三倒數一二考場送的,他們就是想過來拜考神。」
「……」
許昭意有點服氣,「空間轉錦鯉、牆上掛柯南」已經夠扯了,上屆師哥師姐們居然還搞這套。
說話間,梁靖川緩緩踱步過來,在許昭意面前站定,身形頎長筆挺,氣質沉冷,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他的眸色輕淡冷然,沉緩的嗓音有些低啞,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怎麼了?」
許昭意跟他抱怨了幾句,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怎麼往我這兒送?
放著你不禍害,他們腦子進水了?」
梁靖川莫名其妙躺槍,簡直是飛來橫禍硬扣黑鍋。
他半垂著視線笑了笑,看上去無辜到無奈。
「他們怕挨揍。」
姚歲歲聲音很軟,非常實誠,「而且梁同學會直接扔進垃圾桶,許願就不靈了。」
許昭意唇角微動,快無語了,「師哥師姐們,還挺欺軟怕硬啊。」
說完她伸手攏了下零食,將堆成小山似的東西劃拉走,如數裝進背包,據為己有。
「真收了?」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當然要收,」許昭意冷笑了聲,「不是迷信嗎?
我這人對抹殺別人夢想非常感興趣,等回到教室,我就餵給倒數第一。」
「……」
梁靖川看著她較真的模樣,莫名其妙有點想笑。
——
天光疏淡澄明,春日料峭的風捎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徐徐而來。
教室內靜悄悄的,兩天考試積攢了不少作業和課程,許昭意正飛快地刷題寫卷子。
一輪模擬比較嚴苛,全程按高考標準進行,改卷出分的效率也快,基本第二天晚上覆核完試卷了。
「勁爆消息!」
宋野從辦公室交作業回來,就忍不住分享八卦,「咱們高二首考場真能打啊,集體擠入高三年級前200名。」
像投石入湖,教室內的安靜瞬間被打破了。
有人驚嘆了聲後,大半學生交頭接耳,湊在一塊竊竊私語。
「勁爆個屁,」紀律委員剛維持好的紀律被攪亂了,動手抽他的心都有,「哪年高二首考場不能打?
沒見過世面,趕緊坐下上自習。」
這確實不算什麼稀奇事,往年每一屆尖子生都能達到這個水準。
首考場這批人本身就名列前茅,各科課程又基本結束,因為他們學得紮實,所以即使不複習,成績也一樣能打。
「誰說我沒見過世面,我說的勁爆是後一條,」宋野不再賣關子,拍桌得瑟道,「你們絕對想不到,咱們高二戰鬥力爆表,把模擬考試前兩名,一併絕殺了。」
教室內基本炸了。
「靠,真的假的啊?
這下高三學霸們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本來就是個模擬,現在都快被人碾壓成粉末了,會不會影響備考心情啊?
學校搞那麼多花里胡哨,可別翻車了。」
「這群師哥師姐就仗著年齡大,當年軍訓可沒錢欺負人。」
體委心情舒暢,「打聽出來是哪個『罪魁禍首』乾的了嗎?
幹得漂亮,老子要給他點個讚。」
「罪魁禍首」就坐在底下,一個在刷題,一個在補作業,都沒什麼情緒波動。
畢竟早在自習課前,老徐就把試卷下發到手,成績名次也知會完了。
兩人當時就沒多麼意外,現在自然也沒多少反應。
這八卦來得太遲了。
「具體的我沒聽到,我這是偷聽,又不能盤問老師,」宋野搖搖頭,意味深長道,「不過還用問嗎?
咱們年級前兩名什麼時候換過人?」
出人意料,卻又不出所料。
梁靖川和許昭意的成績向來逆天,回回甩開第三名一截成績,裝逼程度令人髮指。
但這次較往常還離譜,他倆連上一屆師哥師姐都沒放過,用論壇的話來說,那就是再次用實力印證了:
爾等凡夫俗子,對學神一無所知。
「反正我覺得不用想了,前兩名必然是咱們班的,」宋野搖頭晃腦道,「你們還不如猜猜誰上誰下,這話題有意思多了。」
許昭意眉心跳了跳,沒什麼情緒地抬眸,「你被虐的回憶又褪色了?
要不要我給你上上色。」
「誰上誰下」這說法,實在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宋野和趙觀良跟唱雙簧似的,一唱一和完,整個教室都跟著拖長了腔調,連成一片意味深長的「哦」。
就差沒買定離手賭輸贏了。
「這問題太隱秘了,還是應該問當事人。」
趙觀良壞笑道。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抬腿踹了腳趙觀良,後者差點摔地上。
他不笑時眸色極淡,垂眸沉鬱又冷然。
這是種奇特的感覺,似乎在漫不經心和陰晴不定間,無縫切換了。
調侃聲瞬間低下去了,消匿得乾乾淨淨。
原本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許昭意就覺得無語。
其實她成績還上升了點,但是天知道她中了什麼詛咒,似乎永遠跟梁靖川有個「一分之差」,就像橫著道馬里亞納海溝。
奇恥大辱啊,簡直有毒!
梁靖川真挺無奈,見她還算心平氣和,壓低了嗓音,「你這麼想在我上面?」
許昭意總覺得他故意找茬,慢慢坐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別逼我在心情不錯的時候動手抽你。」
梁靖川勾了下唇,懶洋洋地朝後靠了靠,語氣里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我不太介意誰在上面。」
薄春的光線從窗外劈落,在他肩上抖落釉質的暈影,勾勒著他優越的輪廓和修長而挺拔的身形。
他懶懶散散的模樣不太走心,有些曖昧,和輕佻。
話題實在過於下三路,許昭意飛快地撇開了臉,心臟卻像是被人攥了下,臉頰被燒灼感席捲,蔓延到耳垂,「你閉嘴吧梁靖川!」
身側落下他一聲低笑。
許昭意懶得搭理他,轉了下筆身,筆尖沙沙地划過紙張,若無其事地繼續寫卷子。
才剛刷了兩道填空,教室門口有人喚了聲。
「許昭意,老師叫你去趟教務處。」
——
許昭意敲門而入時,還有點懵,「媽,您怎麼來了?」
辦公室內空蕩蕩的,只有鍾女士在。
教導主任還在隔壁開短會,鍾女士來的時候,他客氣地讓她略等,現在還在分配任務,脫不開身。
鍾女士坐在會客的沙發上,嫻靜地翻看著置物架上的報紙。
聽到她的聲音,才抬眼看過去,「你過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怎麼了?」
許昭意走過去。
「你之前不是想出國留學嗎?」
鍾女士抬眼,語氣隨著愉悅的心情放軟,「我跟你爸都替你留意過,你中意的幾個院校基本都能拿到資格。」
出國留學。
許昭意身形頓住,由著這四個字在腦海里滾了一圈。
「你們替我申請了?」
她眼皮直跳,整個人都很混亂,「等一下,不是需要很多材料嗎?
我會考都沒結束,哪裡來的申請資格?」
「是沒結束,不過你在校平均成績和高一SAT成績,不是已經過線了嗎?」
鍾文秀沏了沏茶蓋,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而且以前寒暑假,你不是老喜歡跟著你爸團隊瞎搞嗎?
也算你爸終於有點用,沾他團隊得獎的光,院校挺看重這段經歷,再加上他的團隊跟哈佛的綜合生科院有共同課題項目……」
許昭意怔住了。
SAT考試成績有效期兩年,高一那次考試,是她想試水才去的。
許昭意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預備著寒假去港城玩,就提前一個月報名準備。
她抱著「考場一日游」的心態,拿到了1535的分數,擦邊過了TOP10院校的門檻。
其他語言類考試雖然側重點不同,但沒有SAT學術性強,相較而言更簡單,她成績同樣不低。
至於院校要求的在線平均成績,她根本不擔心,各種競賽獎更是拿到手軟,盡數被她收入囊中。
她的確過線了,目前只差第二次會考結束和高中畢業了。
「反正你過線了,這次模擬考成績也不錯,畢業的事跟學校打聲招呼,完全可以操作。」
鍾女士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生科專業難度大,你好好考慮下,是轉學分出國讀一年,還是會考後直接跳級。」
許昭意大腦亂鬨鬨的,各種瑣碎的想法攪和在一起,理不清。
鍾女士認真地跟她說了這麼多,她就記住了一句重點:
「如果你想,會考後直接跳級,成績還在有效期。」
想嗎?
想,她一直都很想,原本她就是奔著目標才努力了這麼久。
許昭意這人執行力強,有天賦也足夠拼命,不達目的不罷休。
就是因為具備了實力,她才會自信地告訴自己的父母,不想也不會在學業上浪費太長時間。
這些都在她人生規劃之內,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很完美也很圓滿,按理說她該感到高興。
但她高興不起來了。
驚喜出現在不合適的時間裡,就有種不期然的痛苦,像多刺的鰣魚和夾生的飯,只會讓人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昭昭?
昭昭,」鍾文秀看許昭意心不在焉,訝異地喚了她兩聲,「這孩子,怎麼走神了?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考進去嗎,現在有機會破格錄取了,還不高興?」
「媽,」許昭意捏了捏掌心,遲疑了幾秒,還是忍不住開口,「我能不能不——」
她不想走了。
她承認是戀愛腦作祟,她這段時間就沒想過跟梁靖川分開,現在的第一反應,也是不想體驗異地戀。
然而話音未落,教導主任從外面推門而入,帶著歉意爽朗地笑了笑,「實在抱歉,剛好趕上開會,耽誤你這麼長時間。」
「不耽誤,」鍾女士微笑著起身,「本來我就是閒著沒事,過來了解下情況。」
許昭意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站在原地,手腳有些發涼。
她才想起來,還有個坑爹的問題:先前因為早戀被叫家長,是鍾婷父親、也是她小舅舅代替的來。
她軟磨硬泡了好久,這事才沒往她父母耳朵里傳。
但撞上教導主任,十有八九要舊事重提,根本瞞不下去。
先不提她母親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了,其實心平氣和也好,勃然大怒也罷,都不算大事。
現在的問題是——
她突然不想去了,她母親會怎麼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