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寧神神秘秘的賣著關子,愣是把大家的口味都釣足了,才緩緩開口。
「前幾日,我不是和大成出去了一趟嗎?那個村兒里啊,有一個老婆婆,會刺繡——不是現在網上花枝招展,用工具機器做的那些,是真正的非遺!而且那老婆婆答應教我了!」
她興致勃勃的開口,語氣中充滿得意,大眼睛彎彎的,好像一隻高興的搖著尾巴的小狗崽崽,林大成都沒忍住去摸了摸她的頭。
「幹嘛?」李曉寧一驚,有些詫異的回頭。
林大成咳嗽了一聲:「咳…誇你呢,能讓不顯山露水的老婆婆出山教你,厲害啊。」
被誇的那隻小狗崽崽臉頓時紅了大半,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句:「瞎說什麼呢?又不是什麼武俠小說……再說,不是還有你的功勞嘛……」
「要不是你真的想學,我也不能去費那功夫啊——只能說功夫不負有心人,你付出了,所以才有收穫。」
「嗯!」李曉寧高興的應了一聲。
兩人身上好像閃著光,閃的屋子裡剩下三位不是單身狗的人都覺著晃眼,馮柯面無表情的啃著鴨子,陳美琳給大家盛飯,唯有顧遠之挑了挑眉,似乎對方才李曉寧那話很感興趣。
「真的是非遺嗎?」他開口問道,「若是真的,那你們此行當真不虧啊,這門手藝若是學出來,今後一定大有所用。」
李曉寧似懂非懂的撓了撓頭:「是嗎?我不是做服裝的嘛?其實也是對這方面比較感興趣,所以就想去學學,其實老人家能答應,還是意料之外的事兒。」
「誒,顧遠之這話到說的沒錯,」馮柯咬下一塊鴨肉,開口道,「非遺啊非遺,曉寧姐,你不會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所在吧?這可是國家都願意花錢去維護的東西——你這次真是厲害了,居然能讓守著這門手藝的老人看上眼。」
李曉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家似乎比她意料之中的更比她高興,讓她心中盪起一暖意。
旁邊顧遠之卻又是開口了:「不止是愛好,雖然知道非遺的人很少,但是現在的有錢人或是真的出自書香門第,學識淵博,對這些東西有興趣,或者是為了附庸風雅……總之,你若是真的想把這個加進你的服裝店,一定是能大賣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唔……我最近接見的那一批客戶,就有幾位對這些傳統藝術感興趣,要麼……」
顧遠之話還沒說完呢,卻是忽然聽見李曉寧那邊清脆一響——這大小姐不知道怎麼了,忽然把筷子拍在了桌上,拍的很響,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她。
「怎麼了?」林大成急忙問道——這架勢,不會是她被自己都手藝「驚著」了吧?
就見李曉寧只是直直望著顧遠之,眸中似乎是含著絲絲冷意,一字一句道:「你也知道這是非遺,傳統文化的東西,是為了拿來賣錢的嗎?」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
「聽不懂啊?我,李家的大小姐,南巷工作室的老闆,大成食品的老闆娘,我缺錢嗎我?用得著去賣弄這些東西養家餬口?」她衝著顧遠之開口,「那老婆婆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想著去把自己這門手藝怎麼糟蹋,我卻要用這門手藝去貼著那些屁都不懂的暴發戶的臉?顧遠之,你是想錢想瘋了了還是腦子瓦特了?」
她對著顧遠之說了一堆,後者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她端起碗,用湯勺往裡頭灌了一大勺,然後就跟沒有味覺似的,把那碗從鹽里撈出來的湯喝的一乾二淨。
不,還是有味覺的——她喝猛了,竟是生生被灌出了幾滴眼淚,不用懷疑,就是被鹹的。
「曉寧……」林大成皺了皺眉頭。
陳美琳起身去接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李曉寧一言不發的把面前那碗水喝的精光。
「你說的沒錯……」李曉寧眼淚汪汪的望著林大成,「這個湯,可能還是不放鹽高級一點,這味道……嘔……!」
她直接乾嘔了一會兒,居然讓人覺得有些可愛好笑,在場的人無不不自覺的勾起些許嘴角,除了顧遠之。
他似乎是被李曉寧這像是應激反應似的過激行為驚著了,反覆嚼了半天自己剛才的話有什麼不妥,才開口說道。
「對不起……我在商業場上待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想到這兒來了。」
李曉寧被咸出來的眼淚還沒抹乾淨,就那麼紅著眼眶望了顧遠之半晌,才緩緩開口。
「沒事兒……也是我,太敏感了,」她微微低頭,「我、我有說過我爸以前一直挺喜歡聽戲的嘛?沒事兒就愛去場子裡面聽幾嗓子,但是後來場子拆了。戲台子沒了,換成了裝在電視機里的舞台——他也看的挺開心的,說這個也不用花錢,每天待在家裡就能聽好幾場戲。
他看著,是挺高興的,但是家裡人都看得出來,不能去戲台子下面擠著人群看戲,他很遺憾,但是現在生活日新月異,什麼新的服裝,新的舞台戲都過時了,以前最最出名,每家每戶都離不了的戲,居然成了需要被保護的非遺了。」
李曉寧的眼淚還掛著,幾乎讓人有點恍惚,覺得她的眼眶裡面是不是還會有眼淚流出來。
「再後來,電視上也沒有幾場戲了,翻來覆去都是回放以前的,再也沒有新演員成角兒了,他也就沒再提過了——但大家都清楚他是遺憾的。」
她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的前面的菜:「所以……之前又聽著袁婆婆的故事,我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對這類話題太敏感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建議啦……」
李曉寧說完,大家卻沒了聲音,好像都愣住了。
林大成率先開口:「沒事兒,別擔心,你的品牌越做越大,不說這個戲……刺繡,沒準兒真的能在你手裡發揚光大呢!」
「就是啊妹兒,」陳美琳也開口說道,「我們這兒的人都會幫你的,錢你也不缺,不過要是需要人脈,儘管找我們說,都是混了這麼久的人,要人脈還是能拉出幾個人頭的。」
李曉寧點了點頭:「謝謝大家,我會努力的。」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眾人都心知肚明——僅僅是錢和人脈,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藉助工作室和上層資本家的噱頭,或許是能讓刺繡火上一陣時間,但人們愛的只是它的這張皮,如今進入快節奏社會,窮人獨善其身,天天朝九晚五,被房貸車貸壓的喘不過氣,富人雖然能買上幾件好衣服,也那麼一點時間去喝杯好茶——但誰穿衣服會去研究吊牌上的材料?
如果真的把刺繡推成潮流的產物,那或許非但圓不了李曉寧將這文化傳承下去的夢,還會適得其反——因為純手工的刺繡太過繁瑣,費時費力,根本不如機器來的快。
雖說機器必然還原不了刺繡最美好的那一面,但大眾消費圖的就是那股潮流,能買上船票上去就成,沒人會在乎自己的位置靠不靠窗,能不能看見好的風景。
這,就是李曉寧最擔心的,也是她清楚憑藉現在自己都能力不能完美的解決的。
她扒著碗裡的飯菜,其他人也像是被她情緒所感染了似的,一言不發,他們現在倒是沒什麼矛盾了,但問題依然存在。
林大成把另外一個鴨腿夾到了李曉寧碗裡:「別想太多,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只要真的想做這件事,就一定會有辦法的。」
眼睜睜看著鴨腿被夾走的馮柯瞪了瞪眼,但是看著李曉寧,最終還是沒說什麼,撐著自己都臉兀自想著——這事兒,能有什麼法子呢?
正想著,旁邊的顧遠之輕聲對她說著:「你之前不是對油畫感興趣嗎?我幫你問了問,這有個老師。」
「什麼感興趣啊?我就是轉了條朋友圈,隨口一說啦……」馮柯有些不耐煩的回答道,卻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抬頭。
對啊!興趣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