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開天神魔
以人身化為神魔？在麒麟天之中，如此道途從未有過。
諸宗元神的面容上皆是生出了複雜難言的神色，幾位資深元神更是百感交集，要想破開元神前路是何等艱難，不僅要於黑暗中獨自`摸索，稍有行差踏錯，更是會有損道體，身死道消亦非不可能，萬萬沒想到，真的有人敢拿性命來硬撞。
「以明皇之名喻示此間麒麟天，神魔亦為人身，當受人道庇護！」煌煌之音落於天地之中，自有傲絕，如萬千金鼓齊鳴，令億萬有情眾生屏息靜氣，不敢有絲毫造次。
隨著金玉麒麟的出聲，巴掌大小的神威印驟然出現，向著空無一處的所在輕輕一印，恍恍惚惚，虛空中頓時出現隱隱的麒麟昂吟，就如那破雲而出的日頭，令得人心一暖。
「以暗皇之名，召請各位人道先賢於此護持，衛我人道前路！」悠悠玉音吐出，如冰玉相擊，有千秋不化的堅韌，更有寧為碎身的決絕，滄海桑田寂寥幾春秋，此心依舊，要與子同游。
一卷流光玉冊緩緩展開，萬千流光傾瀉而出，朦朦朧朧，絢麗無儔，仿佛勾連著未知的虛空。九道虛實不定的身影緩緩自其中踏到麒麟金柱，青光乍亮處，已然現出了各自的面目。
「居然是人道徵召，可是大自在天子又可墮天了……嗯，不對，這是……」
昔年的暗皇剛剛凝實了身形，眉頭已然皺緊，旋即神色複雜地看向身邊另一位人道先賢，「冷魄，你命曇宗燒得什麼香？給天宗氣運燒得這般火旺！」
當年尚祛齋曾在雍都中見過姜默舒一面，雖然知道這神魔道子必然不是池中之物，萬萬沒想到，此子居然錚烈得如此決絕。
似斬盡了萬千風雪，似綻放了一片無暇，似無盡的修羅血海之中，開出了潔淨的蓮花，明艷濯水卻也憾魂攝魄。
隨即又看到了並肩而立的一對金玉良人，尚祛齋不禁輕輕舒了一口氣，僵硬的嘴角微微扯了扯，似是在笑。
見了如此金玉明皇，見了如此尚家暗皇，見了如此神魔道子，已然是超過了他對淵劫最好的期待，就如見了春天出芽的第一抹綠意，甚至令他想要放浪形骸地大笑起來。
人道正當如此，如大江長河滾滾而來，卻要一浪高過一浪。
對於尚祛齋的疑問，冷魄真人卻是無言以對，只能怔怔看著前方的雲台，浩浩雷霆不斷落下，越劈越急，仿佛天地間所有的殺機匯聚於此，一場至凶至戾的天劫，轉眼就要爆發。
不到三百年，已然被人道三次召請，而每一次都能令人生出極大的驚喜，冷魄真人看向姜默舒的目光滿是欣賞，後天神魔至此，已然入道矣。
不想命曇後人居然如此了得。
作為曾經的神魔天命，她自然知道想要破開前路的艱難，而後天神魔因為元神之道不全，破開道途更是難如登天，也正是因此，她覺得自己根本難以做到，方才專注於「廣寒」神通。
冷魄真人輕輕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眼中仿佛再次看到了前兩次見到姜默舒的場景，無懼於人皇之威，無懼於妖聖陷伏——只要有執，便是難於登天的路，也有人願意去修，也有人願意去行，也有人願意去踏魔執刃，傲吟長空。
有些人，就是不適合以常理來看，刀風刃雨，劫里錚錚，不過是他心中的殺伐之誠，如一個凡胎驟然間昂起了頭，抬起了眼，靜靜看看這浩大的天地，眼中有尺，手中有刃。
「我等受召而來，護持人道前路，若有衝撞者，當格殺勿論！」
諸位人道先賢向著兩位人皇頷首一禮，凜凜的回應已然激盪在天地兩間，也令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匯聚到神魔道子的身上。
雲台已然被無盡的雷霆撕得粉碎，姜默舒平靜地沐浴著雷霆，眸子中似是來溫潤邂逅，也如有寒玉不朽，是非成敗皆映身外悠悠，破我心囚，渡我血稠，天地紅塵周旋久，亦是無悔飄零久。
似乎就連時間也於此失去了意義，虛空中儘是凶戾的天劫，似乎要爆發出最為恐怖的怒火，焚天殛地，要令扭曲天地的變數，灰飛煙滅。
姜默舒淡淡笑了笑，淡漠的眼神中儘是無悔，深執如蓮華渡盡春秋，千帆過盡誰人留，尚記落天時的疲憊眼眸，心有何求？
所求不過是掙命盼久，所求不過是爭路可走，所求不過是征那我心言否。
於此是是非非拋後，於此欣然擲命來謀，於此甘心殺伐不休……
踏了神魔，執了寒刃，就可無憂了麼，雖說每日三省吾身做不到，但他依然會扣問自己的心執，自己變了麼？
這麒麟天變了，錚錚融入了婆娑，血色洗染了淵劫，原本諸色諸性糾雜，如今卻是化為了血紅的天地。
廝殺、身死、道消……無論草芥凡胎或是天魔眷屬，無論修士還是妖將，無論金丹天人還是天妖王者，甚至各族的聖尊，已然捲入了這漩渦一般的淵劫。
道子的眸子中，自然也是血紅一片，卻是如玉如水，清澈明湛。
漫步於天地，命數中曾見那驚鴻盡顯鋒芒，也曾擁過溫柔時光，也曾斬得心中所賞，也曾邀得神魔昂揚，且來予這天地一點光，只在心中有此一想，自是好殺一場。
姜默舒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對於天地的忿怒有些不屑，沉默了數息，卻是長長舒出一口氣。
破妄欲，破妄知，凝真性，凝真執，思緣力，思緣化，觀本身，觀本心——這樣的路他走了快三百年，邀了三尊神魔到這天地之中，鎮自在天子，陷凶頑妖聖，甚至將身為下一脈天地主角的戮靈，盡數斬絕於麒麟天，倒也頗為痛快！
神魔道子抬起眸子，神色中那絲隱隱的疲憊已然消逝一空，平靜的面容上並無半分悸動，似在嘲笑命數的無情撥`弄，如在讚賞劫爭的烈烈爭鋒。
日月在天中灑下清輝，亦在水中映與眼眉，更在心中賜了一醉，嘗了熾血寡味，品了春風不悔，於這麒麟天不得順意，不若得個灰灰。
姜默舒執著玉白骨刀，緩緩划過掌心，已然將周身精血灑在洶洶雷霆之中，似為這天地中再添了一抹紅意，似那梅花落了雪間，映了如初眉眼，妝了劫數萬千，仿佛令沉墮寂寂的天地，多出了明麗，多出了生趣。
「默……師尊能夠成功麼？」尚春如的呼吸已經急促了幾分，玉顏更是變得煞白，泛起一抹擔憂之色。
「你信我，也該信他，他既然敢賭，必然是心中已然想清楚了，想來也有著充分的準備！」鄭景星語氣平靜，似是篤定雨後必有橫空長虹。
所有能做的，都已經做到極致了，但能否煉成神魔道體，姜默舒和第二元神都沒有十足把握，但玄牝珠就是姜默舒敢賭的底氣。
換了是鄭景星為本體，怕是也必然會賭這一次，便是本體化為飛灰，但劫爭的道路卻是不會停下的，金玉麒麟會堅持著逝去者的道路，直到這天地化為心中滿意的模樣。
雖是織了天地至謊，騙了他人，卻不會騙了自己，無論是姜默舒還是鄭景星，都是當年那個落天而至的它天凡胎，於最開始的瑟瑟發抖，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來破劫中命數，來賞乾坤大千，也來見青山如是。
修宜覺僧、缺冽仙尊、軒鵬仙尊……還有一眾元神，看著鄭景星肅然的面容，已然明白金玉麒麟已經下定了決心。
軒鵬仙尊緩緩搖了搖頭，眸子中多出一抹懊惱悵然，
「是我錯了！
金玉麒麟始終是金玉麒麟，如英道子始終是如英道子，顏色始終不改，既然敢擲命於劫中，又豈會選擇緩緩熄滅？！
於劫爭中瀲灩，如露如電，卻絕不會選那或許兩全！」
血海元神也是喟然嘆息，陷入了沉默，他有化歸血海的經歷，自然清楚刑天之主所冒的奇險何其恐怖。
似向著無休止的淵劫，似向著不圓滿的天地，發出了烈烈的咆哮，
哪怕擲下了性命，也要說個「不」！
萬千雷霆之中，錚烈道子靜靜而立，無悔灑下了周身精血，拋向了浩瀚的雷海。
旋即道子拋棄的一切，皆是被雷霆殛為了飛灰，雷霆倒是愈發兇悍了，似乎這點精血根本不能平息天地的憤怒。
「便是這精血，也是呈誠於神魔，與你何干，而你又能奈我何？」
姜默舒淡淡出聲，兇狠的雷霆四下亂劈，如奔如馳，灼灼的雷光似是為神魔道子染上了奇光異彩，難改其心，難隕其命。
良久，麒麟金柱之中，無論凡胎，還是修士，又或是圍觀見證的聖尊，皆是靜寂無聲，仿佛陷入了難言的沉默，殷切的期待著，焦急的等待著。
擲命來邀神魔有誠，神魔可願於劫殺爭？世間皆見如英錚錚！
倏地，神魔道子昂起頭來，眸子中有著凜凜若冰的決然，而道子頭頂的玉色曇花已然化為了血色，似赤色的紅蓮，如灼灼的烈火，點點血色星屑噴薄而出，洋洋灑灑，似是殺劫中最為深沉的期待。
姜默舒沉沉嘆了口氣，鼓盪起周身所有的道力，這是他的誠，也是他的真，是他所有的不舍，也是他所有的期盼。
轟！
七個身影驟然出現在他的四周，恐怖的殺性頓時出現在天地之間，似劫中含笑入局，似殺中淡然入座，似偏要強求心中予奪，似嗤笑不認任何因果。
而在道子的四周，妖魔鬼怪四性亦是爆發出諸般異象。
巨大的白象，潔白如玉，周身卻是布滿了道道裂紋，似是已然破碎的琉璃，巨大的妖瞳宛若生前，卻是再沒有了半分凶傲，仿佛甘心而淡然，似是如了心意，似是得了圓滿。
六根玄黑的象牙卻是依舊銳利，至鎮至剛之性正在其中蜿蜒流轉。
幽幽的鬼霧之中，諸多的妖王和佛子正在其中哀嚎不休，苦苦掙扎，甚至其中不時還會顯出幾位聖尊的殘魂，正在深受苦刑，不得解脫，不得超脫。
拯靈、浮生、鄙命、心典四位天子的法體，爆發出恐怖的氣息，隕落的天子已無自在之形，面容各有喜怒哀樂之相。
煌煌的光華變幻不休，有那村落炊煙裊裊，有那情侶花前月下，也有修士與妖王彼此拼殺，更有各家天宗誠誓麒麟之前的故事，甚至顯出了各域金柱逐漸外擴的光景……諸情諸景，皆是人道之中的美好與錚錚。
足以為神魔所賞，足以為赤誠所證。
神魔道子笑了笑，想要終結淵劫，關鍵不是諸脈大自在天子，也不在各大妖廷，最為關鍵的卻是在虛天這件奇物之上。
就如一個堅固的牢籠，將麒麟天困鎖在內，不得掙脫。
要想終結淵劫，一來要殺盡所有的妖族和天魔，二來便是要將虛天破開，否則，麒麟天只能一次又一次等待著天魔或妖族的入侵。
而在他所能選韻的神魔之中，誰又有開天之威呢？
他不求擁有無上神威，但哪怕攝得那位開天神魔的一絲神韻，也足以破開這麒麟天的牢籠，予這方天地，予這天地中的億萬人族，一點光明，一線前路。
轟！
恐怖的氣息驟然出現，將妖魔鬼怪四性靈材一裹，而姜默舒的七魄卻是慨然踏入了其中，緩緩化為了流光，成為了神魔凝體的資糧。
絲絲血色的星光垂落下來，繪出兩個玄奧的符文，正是「命曇」二字。
剎那間，整個天地驟然一黯，似是發出隱隱的悲鳴，無論虛天中的大自在天子，或是各大妖廷的妖聖，甚至是諸根金柱所屬的億萬凡胎，皆是被驚動了。
以誠來邀，當誠來見，攝得神魔韻，煉得神魔形，順了開天意，全了魔執心。
姜默舒笑了笑，也淡然踏入了那片無名無狀的大恐怖之中，似一尊赴戰的神魔，似一個赴死的凡人，口中卻是漫吟出聲，
「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神於天，聖於地！分布元氣，乃孕中和，是為人也，首生盤古，後天地開闢，陽清為天，陰濁為地。
開天闢地者，盤古！
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理！
體生萬物者，盤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