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普通人】
藤椅上，少年嘆了口氣，緩緩起身，準備去關門。
這時，嬌柔侍女雪梨，卻搶先一步跑上前去，嘭一聲，將門關上。
聲音很響。
響到，已經走遠的黑衣少女，也能聽到聲音。
「門若壞了，你得出錢。」白衣少年懶洋洋說了句，又躺下了。
泥瓶巷巷口，聽著關門聲，黑衣少女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有些愣神。
那座小院，對那些外來人而言，是人間地獄。
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是，卻是她這麼久以來，休養生息，養病，重傷垂危之下，撿回一條命的地方。
最終，她所擔心的，還是沒發生。
那人，並未讓她也服用那丹藥。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似乎，並不擔心，也不抗拒這件事。
藤椅上，范醉簡單回憶起寧姚的一生。
寧姚，是劍來女主，但是，絕對是最慘的女主。
寧姚，是一個天賦卓越的劍仙胚子，出生在劍氣長城，家境優渥，不缺資源，不缺名師，是名副其實的「白富美」。
可是一場「十三之爭」後，父母雙雙戰死。
後來，家中老僕，外公等人，在一場蠻荒妖族入侵中戰死。
她真正沒有了親人，無依無靠。
初登場的寧姚，也就是如今的她，是一位傲嬌少女。
她喜歡的男人，一定要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大劍仙！
什麼道祖佛陀，什麼儒家至聖，在他一劍之前，也要低頭，都要讓路。
少女憧憬，格外美好，令人賞心悅目。
這時候的寧姚，靈氣十足，十分接地氣。
她不會因為自己是一位天之驕子，而瞧不起泥瓶巷中的陳平安。
後面的寧姚，變得缺少靈性。
歲月的流逝，父母雙亡，為大義，而戰死，她無可奈何，她不能恨，只能不停練劍，不斷斬妖。
作為劍氣長城最傑出的後輩，她身上不僅有來自劍氣長城的壓力，還有光復門楣的重擔。
她不再機靈活潑，她似乎將所有的心事都隱藏。
後來被老大劍仙一劍飛升，進入五彩天下，面對老秀才時，或許，她才真正地哭了一次。
她沒有言語，只是抬起手臂，橫在眼前，手背死貼在額頭上，與那老人哽咽道：
「對不起。」
自此後，寧姚真正的蛻變，在她的身上，看到的只有霸氣。
是飛升城城主的霸氣，是一座天下第一人的霸氣，是天下年輕一輩第一人的霸氣。
她不停練劍，不斷破境。
後來，返回浩然天下，劍砍夜航船，一劍擊飛神靈車夫，斬殺歸墟大妖……
似乎天下事，不過一劍事，手持仙劍「天真」，飛升境劍修的寧姚，有這樣的底氣！
但是，這樣的寧姚，終究沒有了靈性，更多了死板，徹底將年少時的自己剝離出了人設。
范醉想的是，能否從她身上，獲得多少鴻蒙之氣。
羊毛出在羊身上。
這就像，范醉想救小鎮，就得從小鎮眾人身上，獲得更多機緣，晉升實力。
接下來幾日，小鎮上的人，越來越多。
大都是些生面孔。
范醉也時常客氣地「帶」些人回家。
熱情好客，不外如是。
其餘時間，他就像小鎮一位普通人，開始逍遙度日。
天大的擔子，走一步看一步，不能操之過急。
白衣少年漸漸地，似乎甚至已將這件事忘記一般。
這日，更是下小溪里摸石頭去了。
從下游，一直摸到上游，直到廊橋為止。
這條小溪里，可有不少好東西。
無論是石頭，還是泥鰍，或是黃鱔，還有小魚之類，摸不准就是什麼大氣運之物。
范醉忽然覺得，這有種撿漏的感覺。
今日，宋集薪就要離開小鎮，前往外面的世界。
離開前，走在廊橋上，他遠遠地，看到了那個白衣少年。
他一改往日模樣，現在竟脫下外套，下水摸魚摸石頭。
看到他，宋集薪的臉色有些古怪。
那日，電擊棒失效後，他終於鬧上門去。
進到那個，他一直頗為好奇，卻又覺得不妥的小院。
於是，他後悔了。
若有來世，他寧願自己從未進過那個小院。
可惜，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小溪里，少年光著腳，擼起衣袖，朝廊橋方向看了眼，露出一個溫和笑容。
宋集薪看見，卻急忙偏過頭，假裝沒看見。
你可以操控我的生死，我也可以為你所用。
但是，想要我對伱有笑臉，休想！
「你不喜歡那人？」宋集身旁，站著一個虎虎生風的男人。
他順著少年目光望去，小溪里的少年，正彎腰摸石頭，模樣顯得有些狼狽。
而且，身上毫無氣息波動，應該是個普通人無疑。
「算不上。」宋集薪平淡道。
「這等普通少年，只怕這輩子，也無從離開這個小鎮。」男子沉聲道。
「但是你不同，你是大儷王朝第嫡出的尊貴皇子。
走出這裡，你的命運截然不同，尊貴萬千。」
「普通？」宋集薪嘴角微微一抽，心裡苦澀。
果然，人的眼睛，最會騙人。
他好想說一句，你覺得他普通，他或許也覺得你普通。
宋集薪低頭，看不清表情。
沉默片刻，他忽然抬頭，「天底下最後一條龍，到底死沒死？」
男子宋長鏡笑道：「三千年前，屠龍之戰，死傷無數，就是三教聖人，百家宗師，也隕落不少。
真龍肯定已死，不過，這件事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宋集薪反駁道：「已經死了？只怕未必見得。
我雖不知數千年前，那些聖人的謀劃是什麼。
不過，既是最後一條真龍，必定不簡單。
只怕未必真的徹底殺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拖延時間，一點點蠶食。」
男人沉默了一下，「總之，大儷多年來，付出無數心血，無盡謀劃，都是為了風生水起這四個字。
也是為了將來，能夠南下的大業。」
宋集薪再度沉默，他的目光，再度看向那邊小溪里，那個摸魚的少年。
他的野心，只怕比那些聖人還要可怕。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覺得他是普通人，或許只是因為，說這話那人，才是真正的普通人，看不到其中本真。
「走吧。」宋集薪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