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玄月高掛
白日裡熱鬧喧囂的大街上，此刻只剩下風聲蕭蕭。
剛出門巡邏的更夫，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敲著更鑼，在順嘴吆喝報著時辰：「丑時四更，天寒地凍。」
幾隻巴掌大的蝙蝠，被突如其來的打更聲驚的四處亂竄。
一位身著黑衣的男子從房頂上掠過，曬著月光的玄貓被他一腳給踹了下去，自己也一個踉蹌的差點摔下高瓦。
玄貓嗷嗚的一聲，隨著慣性平穩落地，倒是把有些迷糊的更夫，給驚醒了幾分，更夫揉揉眼只覺一陣陣陰風拂過。
嘴裡喃喃念著:「見怪勿怪，見怪勿怪。」
麥小五身著鬼差黑衣腳步懸空，跟著一個牛頭人身的鬼怪，也在無人知曉時從大街上穿過。
兩人，哦不！應該是兩鬼，飄飄悠悠的到了一座高宅大院前。
——李府。
此刻的李府兩扇前門大大的敞開著，府內四處燈火通明，就像是專門為了迎接他倆的到來一樣。
麥小五和牛頭對著兩扇大門微微一點頭示意，與兩位門神打過招呼，便徑直往門內飄去。
府內時不時的傳出幾聲高高低低的啜泣聲，兩鬼張望著便尋著聲音的來處飄去。
李府主家臥房內一個老頭虛弱的躺在病榻上，李家現今掌權人李金福。
李金福因病已大半月未能進食，僅靠著一些湯水維持著性命。
而近幾日更是滴水未進，枯瘦如柴的臉上毫無血色，整個身軀只剩下皮包著骨。
眼皮下露出的一點眼珠逐漸渙散著，唇角也有氣無力的微張著，用他僅剩的那點餘力欲大口喘氣，奈何只出不進。
李家人都知道李金福大限將至，都以為他穿上壽衣戴上了壽帽。
一群人圍繞在他的床邊低聲的啜泣著，一旁的空地上，還放著一塊由門板鋪就而成的床……
一位身著華服的年輕美婦坐在床沿邊，拉著李老爺子的手淒淒哀哀的模樣，這是李老爺的第二任妻子王氏。
「老爺！這個家要是沒有你了該怎麼辦，你可不能就這麼拋下我們不管啊！」
「爹，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李家長子李耀宗，也是李家唯一的一根兒獨苗苗。
李老爺一生先後娶了兩任正妻，納了六房妾室就想著多生幾個兒子，奈何都只生女不生男。
直至他四十有三，娶進門的第二任正妻為他生下一子。
好不容易老來得子的李家，一家幾十口人個個都將他寵上天，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正所謂慣子如殺子，這小子從小就頑皮的很，沒少胡作非為，更何況李家富甲一方，任由李耀宗為所欲為。
成年後的李耀宗更是肆無忌憚，在街上招貓逗狗，胡作欲為。
若是有人不小心碰著他，輕的往死里揍一頓，甚者直接打死，亂葬崗一丟，視人命為草芥。
報官嗎？不管用一點也不管用，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他爹也告誡過他只要不惹那些大戶官員即可。
如今李耀宗年過十九都沒有門當戶對的人家肯將女兒嫁給他家，不過後院搶來的妾室倒是不少。
「老爺啊！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吶，老爺啊！」
「老爺你不要離開我們吶！妾舍不的你呀！」
「爹爹，嗚！嗚！嗚……」
「爹…」
在這一聲聲啜泣中李老爺呼吸更加低微，喉嚨里發出虛弱的聲響。
李老夫人將耳朵往李老爺嘴前湊去，想聽清李老爺在說些什麼。
還剩一口氣的李老爺眼睛向上瞟著，他好像又看見鬼了。
一個大高個牛頭人身的東西，和一個個子不高且臉色蒼白的陰魂，就站在他床頭死死盯著他看。
那個小鬼一身黑衣覆蓋住全身，手上搖著一根手腕大小的鐵鏈子還對著他陰惻惻的鬼笑，不禁讓他毛骨悚然，嚇得冷汗直冒。
他知道他快要死了，這應該是來索他命的陰差，在這幾日他時不時的就能看見一些故去的舊人，他的母親、父親、好友…
或是那些因他兒而被他殘害致死的冤魂，無時無刻不在耳邊叫喚著，聲聲索命，淒涼無比。
一開始他還是有些恐慌那些陰靈魂魄的，這幾天下來他也知道了，那些鬼東西就只能嚇嚇他奈何不了他。
現在就不同了，看著這兩鬼明顯就是來索他命的。
這時站出一位身著黃袍老道開口道：「夫人、少爺、小姐，李老爺現如今這模樣怕是有陰差大人來勾魂了。」
「若你們一直哭，李老爺見你們這般傷心定是捨不得走，陰差大人便會用勾魂鐵鏈鞭打李老爺將他強行帶走。」
「你們看老爺現在額頭冒出的冷汗，定是在受陰差大人的鞭刑之苦啊……」
麥小五有些懵圈的將死魚眼從李老爺眼前挪開，看向一旁的牛頭。
「老大我們這一行有這規矩嗎？」
牛頭一個眼神都沒給麥小五，依舊死死的盯著李老爺就等著他咽氣。
李老夫人有些驚慌失措的看向老道：「啊，這，這，這該怎麼辦？」
老道向李家眾人道：「你們應當說說李老爺子最放心不下的事，讓他早些安心上路才是，不要再牽掛凡塵。」
本來李家個個還在各種叫喚著捨不得李老爺。
一聽老道這般說便立馬急轉風向，含著淚倒寬慰起李老爺，想讓他快些咽氣，少受些苦難。
所有人都知道李老爺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那個獨子。
就怕他死後無人再為他遮風擋雨護他周全，李家也會就此敗落在李耀宗手裡。
「老爺您就放心去吧，耀宗已經長大懂事了，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嗚！嗚！嗚！」
李老夫人還是有些不捨得說著說著就又開始哭起來。
「是啊！爹你放心的走吧，兒子會好好照顧娘親的，以後再也不會闖禍了讓娘擔心，定不會讓李家斷了香火的，我會乖乖聽話守好家業的。」
雖說李耀宗得確不是人，但此刻還是有些悲痛的。
畢竟這個親爹對他百依百順，還是希望他能好好的上路，以後李家所有都是他的了。
就在這時門窗緊閉的房中不知從哪傳來一陣陰風。
隨著這陣陰風的到來，氣若遊絲的李老爺子直接眼白一翻斷了氣。
麥小五和牛頭面無表情的站在床頭，待李老爺最後一口氣咽下。
魂魄從肉體中飄離，牛頭便立馬用鐵鏈一把將其套住，讓其逃脫不得。
被鐵鏈套住的李老爺子，一副呆呆木木的樣子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李老爺一絕了氣，李家眾人便嚎的嚎起來，忙的忙起來。
「爹！」
「老爺」
「老爺呀！」
「你怎麼就這麼拋下我們走了！老爺！」
「爹啊…」
「嗚嗚嗚……」
三四個小廝丫鬟開始在那老道的指揮下將李老爺抬下床，放在了那塊早已備好的門床上。
有下人一見李老爺咽氣，立馬往外跑去，大聲通報全府上下：「老爺駕鶴西去了…。」
府上早有人準備著，一聽李老爺子死了。
便在府門口點燃炮竹，掛上白燈白帆，燒上紙錢示意街坊四鄰李家死人了……
在小廝將紙錢燒上那一刻，牛頭和麥小五也正好到了門口。
牛頭往下瞟了一眼，左手拿著鐵鏈，右手一揮將所有紙錢收入囊中。
還好心情的招呼了一聲麥小五：「走吧。」
前幾次麥小五一直搞不懂為什麼牛頭只要一鎖到魂魄就用左手牽著，她一度以為牛頭是左撇子。
現在想明白了，之前那幾戶都是窮苦人家，走時沒人燒紙錢。
如今看來他並非是用左手的人，而是空著右手，為了出門撈錢的時候更順手罷了，生怕撈不乾淨。
民間從古至今都言傳著各種各樣的身後事，例如這人死後要走上一遭陰間十三站，走完這十三站後才能夠再去輪迴轉世。
就連那些被請來為亡人做法的和尚道士，都根據這些傳言編造了不少為亡人引路的經文。
民間傳言有真亦有假，例如這人死後要走的十三站便是真的。
不過像什麼黑無常白無常要親自將人勾走卻並非如此。
陰間黑白無常也不過就兩位，不是什麼人都值得讓這兩位大人親自來接走的。
就猶如這李老爺子，生前所做所為生死簿都是一筆一筆給他記著的。
他這一生為他那個兒子做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
如今死了便得下那十八層地獄去通通過幾遍，儘管他在地府受盡處罰，下世在去投胎都也只能淪為牲畜。
因此像他這般的惡人在壽限將至之時，便是由牛頭馬面兩位鬼差大人，或是其餘手底下的小鬼差將其魂魄帶走。
但不是所有今生作惡之人是由他們收，還有前世未還完債，且投胎成人的都是由他們來鎖魂的。
今日這李老爺本是不用牛頭來親自勾走的，只不過這幾日他手底下來了個新鬼，由他帶著熟悉熟悉業務而已。